gu903();“如果长公主特地想见我们就只有这么一句话,那以后不必折腾了。”
“铃铛姐姐,我……”
“长公主殿下可以放心,刺杀你那位‘问心无愧’的好皇兄的事,我们不会再做了。我本是觉得,血债就要以血来偿,这样才算公平,不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即使是皇帝也一样!但……”柏云舒没有去看李湉,只眯了眯眼咬牙长出一口气:“既然他已做了决定不杀皇帝报仇,我听他的,但希望长公主记得,这不代表我们不恨他了。”
“……你们……”
“你知道么?”柏云舒眼底泛出一点点的血红,嘴角挂着一丝笑的弧度,眼里却暗沉得可怕:“我们跟养尊处优的你,跟……穆长戈,可不一样。尸山毒窟,羞辱毒打,日复一日,莫说求生难,求死都是奢望。在你们在这上京城内享受着万丈荣光的时候,我们,过得就是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凭什么,觉得我们能够放下?不只是你这个罪魁祸首的女儿,还有穆长戈,你以为,我就不恨了么?”
“……长戈哥哥他……”
“还请长公主殿下能记得。”柏云舒打断了李湉的话,冷冷地看着她:“我们是不会再对你的好皇兄动手了。不过,若你的好皇兄却不肯放过,想着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我今日便当着你的面立誓,你皇兄敢伤他分毫……我便是拼劲一切,与恶鬼为伍,拉上千万人陪葬,也定会报复到底!”
即便是当日在镇国将军府被柏云舒带着听那个真相的时候,李湉也没有在柏云舒上感受到这样强烈的恶意。
李湉被骇得后退了一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他……”
“在泥潭血海,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久了……他是我唯一的光,唯一的依靠,和希望。只有他,我只看着他,唯一的信仰。莫说是死,便是坠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我也在所不惜!”
质问
尽管说着最后那段话的时候,柏云舒眼里闪烁着的锋锐光芒亮得慑人,令唯一与她面对的李湉忍不住被那其中带着一丝偏执甚至癫狂气息骇得浑身颤抖,但……
李湉的这位铃铛姐姐确实没有伤害她,甚至在离开之时还随手撒了药粉解了躺倒一地的护卫们身上的的药性。
而在李湉看不到的地方,柏云舒还特地也顺手解了几个藏身草丛之中,最先被她药倒的暗卫身上的迷药药性。
经过特殊训练的暗卫身体素质远非普通侍卫可比,尽管最后解毒却是最先清醒过来,醒来后在第一时间确认长公主李湉安然无恙之后,立刻传讯回去。
因而当有些失魂落魄的李湉回到宫中时,等在殿门外迎接她的李泓已经知道她再次“遇险”的事。
根据暗卫的回报推测,尽管使他们失去意识的迷药跟先前宫中动乱的那一晚的不同,效力却一样非同一般,让体质特殊的暗卫们都无法多挣扎哪怕片刻。
没有人看到来人的模样,但是李泓却是心中有数了的。
“甜甜!”年轻的皇帝匆匆朝着自己唯一的妹妹走过去,多日疲惫劳累之下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此时此刻眼里带着些纯然的担忧焦虑:“可有事?”
李泓的手掌不算温暖,也只比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李湉好上一点儿。
并不足以暖热她的手。
还有她已经坠入冰窖的心。
李湉的嘴唇微微颤抖片刻,在李泓的目光之中左右看了一下。
李泓很快明白过来妹妹的意思,却又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下一刻被李泓看了一眼的王志十分有眼色地先一步进到殿内清散伺候的内侍。
等李泓和李湉两人走进大殿的时候,除了墙边不起眼角落里低着头站着的王志,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想跟哥哥说什么?”
李泓的声音虽并不重,但在空旷的大殿内却仿佛带着回音。
李湉慢慢地抬起手,轻轻揪住李泓手腕处的衣袖,仰起头看着疼爱自己十几年的哥哥:“皇帝哥哥,我们……我们能不能为罗家正名,还他们清白?”
李泓的眼光一瞬间沉了下去,神色之中透出许多李湉并不熟悉的沉郁的压迫感:
“果然是那两人。”
“皇帝哥哥……”
“在镇国将军府的那一日,你就见过那两个人了对么?所以才会知道……”
“……”
“其中一个,正好是曾经救过你的那个‘铃铛姐姐’?”
“……”
“今日你是两个都见到了,还是其中的某一个?”
“……皇帝哥哥……”这是李湉第一次见自己哥哥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过去从来不在她面前显露出来的属于帝王的气势在这一刻再无遮掩地扑面而来,压得李湉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湉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一刻,她面前站着的皇帝哥哥,是皇帝,而不是哥哥。
李泓在李湉隐隐露出一丝惧意的目光中回过神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的时候尽可能地将先前倾泻出来的气势尽数收敛了回去。
而李湉此时已经低垂下脑袋,没有去看改回表情神态的李泓。
她的声音虽还带着一点儿压不住的微颤,却也已经尽可能平静,更显得认真:
“他们不会再做什么了。果然……那天晚上他们来过,所以长戈哥哥……我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已经决定不再寻你报仇了。”
李泓微微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李湉不知道的事情,李泓却是清清楚楚。
可同样,李湉相信的事情,李泓却仍旧抱有怀疑。
那夜在穆长戈伤重昏迷后,面对并无力抵挡逃脱的李泓,那两人确实没有再动手,而是转身离开。
但是,如今,眼下,他们真的不会再想卷土重来么?
李泓始终觉得自己不得不防。
太医院已得了他的密令正着手研究当夜药倒了他众多暗卫的迷药,可越是研究,李泓反倒越是忌惮。
今日李湉的遭遇更加重了他的忌惮。
“……皇帝哥哥。”李湉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你还要……追捕他们么?”
李泓看着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少见地不与自己直视的妹妹,心里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这些事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再管,也不许……再如今日这般涉险,明白么?”
“皇帝哥哥!”李湉终于半含着焦急之意地抬起头:“你……你不打算放过他们么?他们已经没有再想要报仇的意思了!只要……只要我们不再去打扰他们,不去伤害他们,以后……以后什么事都不会有,所以……所以就不能……”
“擅入宫禁,挑衅皇权,如无人之境,心中无丝毫敬畏之意。”即便面对着眼前已经不小心被自己吓过一回,此刻也眼眶通红焦急地氲出泪意的妹妹,李泓的话音仍旧生硬而并不退让:“难道就这么算了?心中没有国家没有君上,若当真丝毫不去惩戒,那……”
“可是!”李湉的声音高了好几度,竟生生打断了李泓的话,而她眼里的水光也终于从眼角滑落下来,伴随着压抑了许多天的,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将自己心中难以言喻的无措和无力尽数宣泄了出来:“可是错的不是他们啊!做错事的……不是他们啊……他们只是……只是……”
“所以你觉得,错的是父皇,还有我么?”
“皇帝哥哥!”李湉的泪止也止不住,伸手抓住李泓的衣袖,手指都在颤抖:“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我有很多事情不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可是父皇用他们根本没有做过的事降罪于人,甚至捏造证据,买通帮凶,灭人满门……这难道是对的么?父皇当年说过,皇帝哥哥你也说过,你们要做能让这片土地再不兴战火,令景国子民顺遂安乐的好皇帝,可是这件事,罗家的事……身为皇帝,却亲自动手构陷自己的子民,践踏所谓公正的真相,不管有什么理由,就真的没有错么?”
“李湉!”
李泓的这一声喝,让殿内唯一留下的,本就听李湉的话听得战战兢兢的王志“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只是王志那边的动静,这边正“对峙”着的兄妹两人暂且顾不上。
满面是泪的李湉虽被李泓陡然严厉下来的声调震得浑身一抖,却还是吸了吸鼻子,坚持说了下去:“皇帝哥哥,我刚刚问的……我们能不能还罗家清白,你是不是……也已打定主意了?”
李泓的脸色,比听完李湉先前的那段话的时候还要难看了几分:“李湉,你要我问罪已逝的父皇不成?”
李湉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看着李泓的眼睛:“我知道,从下……父皇教给皇帝哥哥你的,和教给我的……向来不一样。我不懂你学的那些艰涩的学问,也不明白那些繁杂的心术,可我知道,不管是父皇还是你,都教我……教我要有用于直面自己对错的勇气。是你们教我的,错了就要承认,要懂得承担,懂得背负,无愧于心。皇帝哥哥,是你们教我的。”
李泓在李湉的泪眼之中闭上了眼。
心中难免升起一些异样的疲惫。
从小,他,李湉,还有穆长戈,三人一起在宫中受教,可那时候还在的他的父皇,教授三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的,与穆长戈的就很不相同,而李湉……
当年的先帝他们的父皇,还有他……对李湉的疼爱是真心实意的,也以为在他们的安排之下李湉能够一直如她的封号一般平安康乐,在他们的庇护之下不必去懂所谓筹谋所有算计,不用直面恶意和两难。
所以,李湉所学,一直是坦荡而阳光的东西。
最终,她的确如他们父子两人所期待的那样,长成了一个活泼开朗,明媚善良的小公主,但……
今时今日,当被这样教导长大的李湉在他的面前几乎字字泣血地说出这些可以称之为“指责”的话的时候,李泓不知道,早已宾天的父皇是否能与他一样,感受到这股从未有过的挫败和无力感。
事实上,在这件事上,不论是他的父皇还是他,都没有表现出来,说出口那样的“理所应当”。只是他们父子默契地将这一点并不算多,不能压制住其他的情绪镇在了更多的想法和理由底下,套上了一层又一层坚固的不容打破的外壳。
直到李湉的话,将这些轻易扯了下去,露出光鲜的外壳底下,一丝一丝萦绕着腐朽之气的东西。
所以才会恼羞成怒。
所以才会……
但是终究,属于帝王的心思份量远在这一点儿的羞愧情绪之上,片刻显露出来的东西,仍是要被压在底下,再不见天日。
李泓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重新压回心底,声音回复了平静和沉着,同时带上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压迫:
“今日这些,我会当做没有听到过。”
“皇帝哥哥!”
“来人,送长公主回宫歇息。”
回不去
虽然再一次被李泓命人“送”回自己的宫殿,但这一次李湉并没有被禁足。
她仍旧有自由出入的权力,不只是自己的寝殿,还包括宫门。
而在李湉不知道的情况下,暗中跟在她身边的暗卫换了一拨,又多了好几个。
只是这一回,李湉一改之前几天的模样,不再每日每日出宫各处走动寻找,而乖乖地留在了宫中,留在自己的宫殿里。
甚至并不去找李泓。
她将自己困在自己的寝宫之内,比起之前被禁足的时候所做的事,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
翻出了许多存在她宫中的,过去看过的没看过的书籍,细细地又读了一遍。
像是在仔细地重温幼年时的功课。
却是没日没夜,固执地不肯放下,与早些年还会撒娇耍赖并不用心的时候,专注了许多。
想要从这一本本她曾经学过读过的书册典籍之中,寻找什么出路,或是证据。
不管是能让自己更好过些的证据,还是有可能实现那个渺茫幻想的出路。
沈皇后来过好几次,却连跟李湉多说几句话都做不到,更不必说想要劝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歇息,只能一边不解而又担忧地看着她不断憔悴下来的脸色和眼底加深加重的青黑,一边试图在李泓那里寻找答案和办法。
但是这一次,李泓也沉默了下来。
知道李湉在做什么的李泓不同于迷惑不解的沈皇后,他很是轻易地就能猜到李湉的用意。
可越是清楚,他这个哥哥心中,反而越不是滋味。
有一种难言的羞愧与心疼在默默滋生。
也许,他终究不是一个好哥哥,就像是他们的父皇,也终究没有成为一个彻底的好父亲……和好兄弟。
李泓没有试图阻止李湉,也没有对此事说些什么,保持了沉默,让焦心不少的沈皇后越发觉得摸不到头脑。
她早就敏感地察觉到,他们兄妹二人之间产生了的裂痕了,在心中猜到李泓跟穆长戈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不可逆转的变化之后,沈皇后真心实意地想要为李泓维持住难能可贵的,与李湉之间的兄妹亲情。
只是……
而这个时候,不管是暗自心焦的沈皇后,还是沉默的李泓,都没有想到,真正的残酷,正从景国国境的另一边,已在来的路上。
他们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然而此时此刻,并没有人知道。
康乐长公主李湉虽然是跟李泓还有穆长戈一起长大,功课的繁重程度却跟两人完全不同,在如今几近不眠不休地翻阅速度之下,没过几天,就全部都看完了。
眼睛已经挂满血丝的李湉在越发加重的茫然中,终于即将被袭来的绝望压倒。
她并没有听身边已经几乎给她跪下求她保重身体的藤萝青萝的话,一刻也不歇,终于几天来第一次踏出自己的宫门。
离开皇宫。
这一次,她径直去了镇国将军府。
如先前一样,穆长戈没有出来见她。
李湉没有让李泓给她的护卫跟她一起进入镇国将军府,甚至将担忧不已的藤萝和青萝两个也留在了长公主的车驾上。
只她一个人进来。
在她不知道暗中其实还有暗卫跟随的情况下。
孤零零站在她曾无数次来过的镇国将军府的院子里,李湉比先前来祭拜陆雪梧的那一次,还要茫然无措。
“殿下。”傅年带着几个其实李湉也算是熟悉的人围在一旁,恭恭敬敬:“少将军他伤势未愈,不能来亲迎,如此失礼,还望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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