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就是。”一旁守山门的崆峒弟子听了也张口附和道:“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是个高手了,到时候若是不小心连命都丢了,地府里可别怨我们长老没有惯着你们这种心比天高的薄命人!”
话才说完,下一刻,两个崆峒派弟子都本能地觉得脊背一凉。
接了回信正在拆的那个男子斗笠微微低垂,似乎根本没有听他们两个说了什么,丝毫不曾理会,倒是他身旁的另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面向他们的方向,即便隔着有些厚重的纱帐他们根本看不到她的脸,可就是好像清楚地感觉到……
极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气一下子迸发出来,将毫无准备的两个弟子震慑住,僵立在原地,动了动嘴唇,却是到底没有再出声。
这时,她身旁的男子捏着信纸的手微微一紧。
纸张被搓揉的声音很轻,但站得极近的白云石却也还是轻易察觉到了。
她不再看那两个刚才口出狂言的崆峒派弟子,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常棣。
而常棣却是已经将那回信慢慢折起收好,抬头面朝着那两个前一刻还对他冷嘲热讽的崆峒弟子,声音微哑却又十分平淡地道:
“告诉仲扬,他说的,我应了。”
话一说完,常棣也没有再看听了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住的崆峒派弟子,转身离开崆峒派山门。
……
两日后。
天荡山峰顶。
仲扬是一个人提着剑慢慢从山底一路走上来的。
十九年前就已名扬江湖,十九年后的眼下,仲扬已是快要知天命的年岁,只是大约因为习武之人体格向来强健,加上内力深厚衰老要比常人缓慢些,只从面容上看也不过是而立左右,倒是因为蓄了须,才多了一些年长模样的沉稳。发色还不算灰败,两鬓却有几缕银发掺杂其中,显出一些跟他的面容不太相符的沧桑感。
提着剑一路走上来的剑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很是沉静,眉眼之中没有多少上位者的威势,也没有多少高手的傲气,倒像是脾性淡薄露出几分温和的普通人。
既没有戾气,也没有锐气。
若不是亲眼见到,柏云舒觉得,她大概不会相信这是个顶尖的武林高手。
也大概不会相信,这是个心思恶毒的阴险小人。
常棣和柏云舒两人是早就等在山顶的,听到动静之后也没有动弹,就在山顶巨石的空地上站定,看着那个陌生样貌的剑客一步一步走上来。
两日之前,仲扬让弟子送给常棣他们的信,并不是常棣先前猜测之中的拒战,即使以仲扬的实力和身份就算不肯应战,也不会有人说他是胆小怕事损了名声,只会让人感慨他宽宏大量,不愿与小辈计较。
但仲扬并没有拒绝。
他的信中,干脆利落地应下了与常棣的生死之战,言明此战之后不论生死崆峒派绝不会追究,却也与常棣约定此战不令旁人观战,两日后天荡山峰顶,只有他们决一死战。
除此外,关于常棣和柏云舒关于其他的猜测,仲扬只字未提。
看到那封信,常棣的内心其实有些复杂。
先前他们约战之时,好几人让门人家人观战,存着一些关键时刻打断相救,或是在之后阻止两人将已落败的对手带走的心思,即便不光彩,但比起性命来自然不算什么。而常棣和柏云舒也的确因为这些阻拦费过一些力气。
仲扬应战的书信特地写明不令任何人观战甚至写明其后不论生死崆峒派绝不追究,其中的深意……
常棣冷静下来之后,没有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不论如何,不论因何,今日一战之后,他便会得到结果。
仲扬看到戴着斗笠的两人早就等在那儿的时候,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仍旧维持着那平淡的模样慢慢走过来,在常棣对面几步的距离外站住。
仲扬上下打量了一番常棣,又细细看了看常棣身旁的柏云舒。
“小友,即便要与我一决生死,也不肯露出真容么?”
常棣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
而是柏云舒,慢慢从他身旁退开很远,空出了整片山顶空地。
仲扬知道这是对方确实不打算露脸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手上没有任何兵器的常棣,顿了一顿,转过身走开一些,将自己带上来的长剑轻放在了一旁地上。
斗笠下的常棣微微皱了皱眉:
“……不必你相让。”
仲扬放下长剑后,慢慢走回了先前站的位置:“如此才是公平。”
常棣冷笑了一声:“生死之间,也论公平?”
仲扬抬头看着对面的人,似乎想要透过厚重的斗笠看清对手:
“动手之前,小友……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常棣没有出声。
仲扬的眼光有些飘远,神色凝重而复杂起来:“小友,与罗家,有什么关系?”
听到仲扬提到“罗家”,常棣垂在身侧的手猛地一动。
动作并不大,但还是被对面一直注意着的仲扬看到了。
仲扬闭了闭眼:“十九年过去……罗家,竟还有旧人。”
“罗家的……旧人,如今出现,你是心虚,还是害怕?”
话在嘴边被咽下,常棣终究还是没有反驳所谓“旧人”的说法。
“小友,你……不,你的长辈,与罗家……有什么关系?”
常棣的手攥紧,声音低沉:“与你无关。”
仲扬怔愣了一下,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是啊……”
“看来,十九年前罗家被冤通敌叛国,满门皆灭之事……果然与你有关。”常棣的声音透着浸到骨子里的冷寒,几乎算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还是……所谓名门正派,曾经也是罗盟主好友之一的崆峒派仲扬长老,正是亲手推好友一家落入不复之地的罪魁呢?”
仲扬垂下眼,对于常棣的说法,没有反驳。
尽管早就猜到预料到,但此时见仲扬这个模样,常棣仍旧气得发抖。
深吸了一口气,斗笠之下的眼睛染上血红,满是狠厉的恨意,常棣却仍是后撤了一步,抬起手聚内力于掌心,摆出了一个迎战的姿势。
站在常棣对面的仲扬叹了口气,却没有提起气劲相应地准备对战,只是半抬起头面向常棣:
“小友……若是有事想问,倒不必等到你我死战之后。”
之前每个被打败的对手都会被带走,这是所有知道戴着斗笠的两个神秘人消息的江湖人都知道的事。
仲扬不是那些不知情只以为两人邪佞狠厉是在打败了对手之后还要带走折磨的人,他作为清楚内情的,自然明白……两人把人带走,是为了从他们口中问出消息,问出线索,问出真相。
今日,对于他仲扬,怕也一样。
“我是想听你说些什么。”常棣也不否认,只声音冰冷地道:“但我更想……听你,在死前说。”
交代
一路打一路胜,可直到现在的这场,才能真正算得上是高手过招。
即使弃了长剑不用,仲扬的武功也在当初的窦扶玉之上。
不过仲扬到底跟窦扶玉不同,至少直到现在,只是纯粹地拼招式拼内力,没用上别的手段。
仲扬的招式大开大合,下盘极稳,除了扬名江湖的剑法造诣,仲扬的掌法也练得很是精妙,加上毕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前辈,比起以不同代价和特殊方法,有些速成之嫌的常棣,对战之时可以说是丝毫不落下风。
常棣身法诡异,招式并不算刚硬但速度极快角度也刁钻,尤其是对上习惯了某些套路的正派弟子而言,复杂难辨并不容易抵挡对付,内力虽并不如仲扬浑厚,却也不是不能正面相抗。
两人交手时,一旁观战的柏云舒根本看不清常棣的动作,而仲扬的招式她即便能看清却也觉若换了自己看清了也很难躲开。
天荡山峰顶,飞沙走石。
地面的碎石细沙被不断打出的劲风扬起,附近草木沙沙作响,明明是开阔不已的山顶平地,却很让人有一种憋闷的压迫感。唯一在场观战的柏云舒尽管离得远,仍旧觉得很不好受。
不知拆过多少招后,常棣和仲扬同时出掌相对,猛地一声炸响,两人周围几步之内的范围十分平静,可在这范围之外,却入石子落入平静湖面泛出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的气劲迅速向外传开,所到之处稍细一些的树木被直接连根掀出地面,地面上的石块被击碎成几块。一直在一块巨石边上观战的柏云舒反应很快,当即运起轻功一边后退一遍跃上半空,躲开袭来的无形气劲,在山顶附近不算高壮的树木枝头纵跳片刻,才重新落回已平静下来的地面上。
山顶的这块空地上,一时间狼藉一片。
纵跃躲闪之时还不忘伸手按住斗笠的柏云舒一落地就发现……
不远处空地中央,对了一掌之后分别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的两人中,常棣戴着的斗笠已经落了地。
露出他并没有戴面具的真实的容貌。
本来因为强对了一掌有些气血翻涌的仲扬在清楚地看到常棣的脸之后,先是一愣,而后几乎是一瞬间就苍白下来。
常棣抿了抿嘴,虽有些意外,但既然已露了脸,此刻也就大大方方,不再去遮掩。
“你……”仲扬嘴唇有些发抖,颤着手指着常棣:“你到底……是谁?”
常棣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将因为内息翻涌而用上喉头的一口血强咽了回去,克制着不抬手去按着骤然躁动刺痛起来的心口,只冷漠地看着对面,比起之前显然有些失态的仲扬,没有回答。
“你……你用的不是……不是罗家的武功……”仲扬喃喃着,眉头微皱有些疑惑有些纠结:“反倒有点儿西南那边魔教之流的痕迹……可是……罗兄他必不会跟魔教……”
“罗兄?”常棣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语调中带着浓重的讽刺:“你如今,也有脸叫‘罗兄’?”
仲扬愣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他张了张嘴,确实什么都说不出来。
仲扬此时难看的脸色和眼里显而易见的难堪愧疚并不能让对面的常棣心中有什么波动,反而是他先前那句不知算是有心还是无心的话。
罗盟主,必不会跟魔教……
是啊,十九年前曾经在江湖声名赫赫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的罗盟主,不仅尽得人心,对危害武林手段狠辣的邪魔外道向来态度坚决。当年若不是灭门之祸突如其来,原本罗盟主已与许多门派世家达成一致,要合众人之力去景国西南边,清剿魔教门人的。
可笑而又可叹的是。
十九年前的罗盟主想要剿灭魔教而未成。
十九年后,他的长子却成了他曾经想要剿灭的魔教之一的教主。
何其讽刺。
就算已经经历过许多,心智远比常人坚韧的常棣,听到了这话之后心中也难免……
只是随之涌上的,却是更多的怨恨。
眼前这个惺惺作态的仲扬,正是造成这一切的罪人。
“……罗……罗盟主。”被常棣讽刺之后,仲扬还是改了口,看向常棣的目光也复杂了许多:“罗盟主,是你……什么人?”
常棣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微微低了低身体重新戒备起来。
做出一副跟一开始一样的,对战交手的准备。
只是对面的仲扬却没有跟先前一样,有跟常棣交手的意思,他甚至连先前交手时更多的试探对方武功路数的欲望也没有了,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颓然地垮下了双肩,仿佛一瞬间苍老下去了一样。
常棣眉心皱了皱,却没有改动作。远远站在一边的柏云舒也只是警惕地看着仲扬。
仲扬看了看常棣,又转过头看向另外一边还戴着斗笠没有露脸的柏云舒,如何能感觉不出这两人此刻对自己不减反增的忌惮和戒备?
仲扬自嘲地笑了笑,事实上……也是应该。
毕竟,他的的确确,是行过那样令他自己都不齿的……小人行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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