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所在的院落并不大,书房大门几步之外倒是立了一座不算高的假山。
袁青的轻功不算好,但距离很短只慢了一步追出来,还是能够看清自己要追的对象站在假山旁的阴影里。
袁青担心被轻功远在自己之上的神秘女子跑掉,当即提着刀追上前,顺势劈砍下去。
金属碰撞的脆响,先前一直在跟他不多的几下招式交锋之中露出一些弱势的神秘女子此时却是不闪不避,用手中握着的短剑挡下了袁青的这一刀。
身形只微微晃了一下,却是一步都没有退。
袁青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儿,心中暗道不妙。
只是此时的局面,却也已经来不及让他扭转退避了。
微怔了一下正要撤刀后退的袁青看到面前用短剑挡下他刀锋的女子戴着银色手套的手腕一翻,昏暗夜色之下他并没有能够看清随着她动作飘散出来的淡色粉末,但却隐约嗅到了一丝微甜的诡异气味。
然后……
然后他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倒下之前,却见那个神秘女子收了手上的短剑,并没有对他捅上一下的意思,只是退了一步,就那样冷淡地看着他倒在冷硬的地面上。
……
袁青是趴着倒下的,面朝地面。
柏云舒站在假山旁边,看着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两息才长出了口气,轻轻甩了甩因为正面格挡方才袁青的那一刀,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腕。
而后……
她转头看向了书房。
书房的门在被追着她出来的袁青撞开之后一直大敞着,只是站在有些偏移,并不正对着书房门口方向的柏云舒,却只是能看到不甚清晰的身影滑过。
他们打斗的声音不算多大,守着这个院子的小厮除了穆长戈他们发现的那个其实还有两个,只是三人无一例外都已经被柏云舒放倒了,其他的守夜下人离得都不近,在他们都没有武功在身的情况下,确实不能轻易听到这边的动静。
这样也好。
柏云舒抱着双臂靠在了假山上,静静地等着书房内的发展。
……
书房内。
穆长戈第一击并未得手,不论是刺出的匕首还是朝对方面具探去的手,都没有能够碰得到对面戴面具的神秘男子。
对方的武功怕是远在自己之上。
虽然在意识到这件事后穆长戈心中一沉,也转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动作却没有停顿,在对面的面具男子轻易躲开了第一击之后再次袭身而上。
只是那戴面具的男子只又退了两步,一手抬起速度极快地在他的手臂上轻敲了一下,那与轻描淡写的动作完全不符的力道令穆长戈手中的匕首转开了方向。
又是一击不成。
出腿扫去,对方步法极快,又退了两步避开,暗红的仿若暗沉血色的衣角从眼前滑过。
等被他的动作带倒的木椅撞击地面的声响传来,穆长戈一抬眼便发现……几次出招和躲避的起落之后,他和那神秘面具男子的位置变了许多,那男子已经站在半毁的窗边,而他却是来到了桌案旁边。
刘茂之的尸身旁。
对着离自己几步远,而除了一开始的笔搁之外再没有攻击过自己的神秘面具男子,穆长戈心中涌出的异样疑惑越来越重。
他顿了一顿,慢慢站直了身体微眯着眼睛:“你……是谁?”
戴着半边银色面具的男子抿了抿嘴,却没有开口说话。
几步的距离,两人对峙着,气氛却并不十分紧张。
穆长戈蒙着黑色的面巾,遮住了下半张脸。
常棣戴着银色的面具,挡住了上半张脸。
穆长戈是疑惑,而常棣……
常棣心中一叹,复杂的目光从穆长戈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了还趴在桌案上的刘茂之的尸身。
与之对峙的穆长戈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犹豫了一瞬后,退了一步更靠近桌案两分,半侧着身子一边保持着对窗边那神秘面具男子的警惕,一边终于仔细地去查探刘茂之的情况。
刘茂之的身体还带着温度,显然身死并不久,心口处原本不断向外流淌的血将将停了下来。桌案上和地上滴滴答答的都是血,刘茂之身前身后的锦缎衣衫也都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了。
身前和身后。
穆长戈眉心微微一动,目光落在刘茂之坐着的木椅的椅背上。
一道深深的锐器戳穿过的痕迹,镂花的椅背上因此缺失了图案的一块。
这是……
见穆长戈已经看到了这些,窗边的常棣没有再多呆,转过身速度极快地从窗口翻出了书房,在听到响动看过来的穆长戈追来之前,来到假山边上一手揽过等在那里的柏云舒的腰,带着她一道迅速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几步窜到窗边的穆长戈只来得及看到隐隐约约从墙头滑过远去的暗红血色。
……
袁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自己房间的床榻上,身上也换了常服,若不是鼻子额头隐隐泛着疼,他几乎要觉得自己先前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先前……
猛地想起先前自己在那个神秘女子的冷眼之下失去意识,面朝地倒下去的事,袁青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匆忙推门就要出去。
谁知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在自己院中石桌前喝着茶的……
自己亲爹和穆长戈。
见他出来,他爹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十分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却也到底没当着穆长戈的面多说什么,只跟穆长戈说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留下了穆长戈和袁青两个。
“少将军!”袁青现在差不多是满肚子的不解,在自己老爹离开之后几步来到穆长戈身前:“少将军,我这……这咱们昨晚……”
“你没事儿,只是迷药,大夫看过了是不伤身的。”穆长戈说完这话,视线飘过袁青红肿着甚至有那么点儿破皮的鼻梁和额头。
袁青此时倒是顾不上那么多:“那,那两人……”
“……跑了,我让人在上京城中调查,暂时还没有消息。”
袁青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十分凝重:“少将军,那杀了刘茂之的一男一女……袁青觉得,怕是江湖中人。”
袁青
“少将军,那杀了刘茂之的一男一女……袁青觉得,怕是江湖中人。”
听了袁青的话,穆长戈沉默了一下,眼睛微微低垂下来。
“少将军?”
穆长戈深吸一口气,看向袁青微微摇了摇头:“恐怕……不是他们。”
“啊?”
“未免被更多人发现,我带你离开虽然匆忙,走前却也仔细看过那书房和院子,没有其他可疑之处,没有其他可疑之人,书房也就只是书房,没有其他兵器。”
袁青听得更懵了:“……啊?”
“刘茂之身上的伤口我看了,确应是高手所为,一剑穿心,刺透身体,刘茂之所坐的木椅椅背也被剑尖戳穿掉落一块。”
袁青没忍住抬起手挠了挠头,却觉得头皮一动似乎牵得额头那块儿的皮肉有点儿隐隐作痛:“……那……啥意思?”
见袁青还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想明白的样子,穆长戈心头压着的其他情绪反而松了不少,微微笑了起来:“你啊……”
“哎呀少将军。”袁青还是晓得自己什么样的,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算是被熟知自己什么德行的少将军“数落”了,因为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倒是关于穆长戈说的自己心里想不通的事儿,抓心挠肝地好奇着急:“我这脑瓜也就这样了,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多好用,少将军您也不是不知道……那什么,您就别卖关子了,这郭林也不在,没人给我讲我真听不明白。”
穆长戈又瞅了一眼袁青红肿甚至有点儿发青的鼻子和额头,顿了一顿才开口解释:“昨夜在刘府遇到的那两人,那个……戴面具的……身上没有带兵器。跟你交手的那个女子也只有一柄短剑是吧?”
虽然那神秘女子怎么瞧怎么诡异后来还十分不光明正大地用迷药把他放倒了,但是毕竟是近身交手过一会儿的,袁青分辨这点儿事的能力还是有的:
“呃……对。交手的时候我特地仔细观察过,她身上顶多可能带些暗器飞镖一类的小东西,其他的甚至软剑长鞭一类的我也试探过,是没有的。”说到那个跟自己交手的神秘女子,袁青说着说着就透出几分挫败,还有点儿不甘心:“也是我当时没想到,像他们这样的武林中人惯有些乱七八糟的小手段的。那会儿我光顾着注意其他兵器暗器,还真是没想到……那女的,打不过居然还用毒!实在……”
见都说到这儿了袁青还是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些跑偏。虽然穆长戈知道,袁青轻松被人放倒,还是在提前已经发现刘府守夜的小厮昏迷之后还被人用迷药放倒了……着实有些丢人,难怪他念念不忘有些愤愤,但是……
穆长戈叹了口气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将话题扯回来:“令刘茂之一剑毙命的兵器必是长剑,穿身而过又刺透椅背。刘茂之坐的位置并未背靠在椅背上,略有几分距离,长剑贯穿身体,隔着一点儿距离再刺到椅背上……如此粗粗估算下来,与你交手的女子短剑是不够。”
袁青停了下来,皱着自己的眉头思考片刻……
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跟穆长戈见到的那两人都没有符合杀死刘茂之的凶器特征的兵器。
“刘茂之……不是他们杀的?那……”
“另有其人,看起来应该与那两人不是一起的。”穆长戈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还有那么点儿疑惑之意的袁青,叹了口气解释道:“书房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行刺之人前去只为杀人灭口,没有想找什么也没有毁尸灭迹的意思,既如此,人已死了,就没必要还呆在原地增加被人发现的可能。我看过那血凝固的情况,咱们到的时候书房里的刘茂之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所以……”袁青总算反应过来,试探着猜测:“如果那两人是凶手,杀了人之后留在书房除非是想要找什么毁什么……但是没有,所以……”
“所以人恐怕不是他们杀的,甚至……他们两个也只比咱们早到片刻,还没来得及多做什么。”
穆长戈觉得,昨夜在刘茂之府邸遇到的那两个人,怕是跟他和袁青一样,是有什么事情查到了刘茂之身上,去找线索的。
但是显然……跟他们一样晚了一步,线索因为刘茂之的死断掉了。
袁青又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把本就不甚整齐的头发抓得更乱了一些:“那……那如果不是他们,刘茂之是谁杀的呀?”
穆长戈的眼睛眯了起来:“经过昨晚一闹,刘茂之之死已被发现,这案子,京兆尹已经接了。就让他们查吧……我也想看看,京兆尹府能查出什么结果来。”
袁青眨眨眼:“少将军,那……那昨晚咱们遇到那两人的事儿,要报么?”
穆长戈长叹了口气。
算了,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袁青什么样了。
在没有郭林在一边帮衬提醒,袁青还真是……不让人“失望”。
“怎么报?说我跟你两个昨晚穿了夜行衣偷偷摸摸去夜探过刘府,早就发现刘茂之死了?”
“呃……”袁青刚才也就顺口秃噜出来那么一句,出口之后自己也意识到不太妥当了,这会儿被穆长戈点出来倒也没有特别尴尬:“那……”
“而且这事我想先瞒着。”
“啊?”
“刘茂之这里……与江湖势力有关的事,我想先瞒着。”穆长戈的脸色有些凝重:“我担心,以朝廷对江湖的忌惮态度,一旦得知此事与江湖中人有了瓜葛,容易模糊了重点偏了方向,反让朝中隐在其后的黑手逃过调查。”
袁青想到景国从当初骁国开国皇帝的事后,对待江湖武林的态度,神色一正,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穆长戈说的很有道理。
提到景国朝廷对于武林势力江湖人士的忌惮,就不得不提到景国与骁国的多年恩怨。
景国与骁国都是在曾经的王朝土地上建立起的国家,景国稍早些,骁国比景国晚上几年。
但其实,曾经本该只有景国一个。
军旅世家出身的景国开国皇帝跟江湖世家出身的骁国开国皇帝在最初,是一起揭竿起义想要推翻□□还天下一片清明的结拜兄弟。历经多年筹谋厮杀,终于成功推翻曾经的王朝,建立起景国。
只是其实,两人早就在那之前开始渐行渐远。
景国建立之后,也许是曾经言说自己只愿天下太平后重归武林恣意江湖的骁国开国皇帝,还是被至高的皇权诱惑了。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和目标之后,两人之间的兄弟情分终究走到了尽头。
景国开国第五年,身为一品亲王,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的骁国开国皇帝,携众多在景国开国之战中立有功勋的武林人士叛国,刺伤景国开国皇帝,逃出上京一路北上,裂土自立,建立骁国。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