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都没有。
这也是她能放心做出决断的原因之一。
在飞机上,大家是一个整体,分工合作,井然有序,缺少谁都不行,越是危难时刻越能体现。
温柠希望这辈子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收拾完东西,温柠先下了飞机,走到裂得面目全非的发动机旁,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航检机务是个大叔,穿着藏青色工服,荧光背心,皮肤黝黑,他从另一面绕过来,冲温柠竖了一下大拇指,巾帼啊,这发动机差点点就掉了,万一损伤到襟翼或是破坏了液压,估计就唉。
大叔一声叹息,没再往下说。
如果损伤了机翼或是破坏了液压系统,飞机就难以控制,要么在急速坠落的过程中解体,要么低空触地摔得粉碎。
而掉下来的发动机,幸运一点落在山林野地中,万一落在城市里砸到房屋或是人,后果不堪设想。
温柠顿觉背后发凉,问:是连接配件的问题吗?
初步判断是这样,大叔伸手指了一下,这个挂架看上去是新的,但是你看看,都变形了,哪有新的东西这么不结实的,正常情况定期全检一次,可以用好几年。
不过具体什么原因,还要等你们公司的航检过来,把它整个拆了看看才知道。
温柠蹙起眉。
起飞前,航检告诉她这架飞机前天和昨天飞了七段,没有任何问题,看过的故障清单与维修清单也无异,不太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或许,问题就出在航材配件上,早早形成了安全隐患,只是她比较倒霉,正好碰上。
其他同事陆陆续续下来了。
温柠收起思绪,转身,带大家去机组休息室。先吃饭,再好好休息,等待加机组通知。
她给顾迟溪发了两条微信:
[我现在去吃饭]
[下午加机组回去,快的话,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家]
想了想,她又发一条:
[你好好的]
一行人走到休息室门口,温柠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顾迟溪回复了。
[嗯。]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顾迟溪靠在卧榻上,半阖着眼,睫毛微微颤抖,她的脸是打了蜡的光滑的冷白色,眼泪流下来,像拉下一根拉链,露出坚硬里面的柔.软。
她一只手握住手机,另一只握住胸.前的吊坠,这两样东西可以给她安全感。
现在彻底安心了。
光线刺得她的眼皮愈往下沉,整个世界变成了幽暗的水底,她身心放松,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稳,觉得自己像一块舒展的海绵。
入睡后,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顾迟溪做了噩梦。
梦里,她看到温柠驾驶的飞机坠毁了。一个白色的庞然大物,像被弓箭射穿的鸟,直直栽下来,地面上却找不到任何痕迹。
闹钟把她叫醒。
柠柠
她哑着嗓子喊,从卧榻上跌了下去。
趴在地毯上,头发乱了,她拿起手机翻看微信,一遍遍确认温柠发消息的时间,才知道那是梦。
两点五十分。
顾迟溪爬起来,去厕所洗脸,镜子里的眼睛仍有些肿,她补妆,理好头发,她没忘记还有工作是现在才想起来还有工作。
办公桌上放着秘书送进来的江城基地进度报告。
顾迟溪坐下来翻了翻。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不但没有让她凌乱,反而给了她清晰的方向。
她拿出一张A4纸,一支水笔,涂涂画画。
线条勾勒出一条宽阔的河,河里有很多鱼,大的,小的,奇形怪状的,一个人坐在岸边,手握钓竿。
笃笃笃
敲门声响。
谭佳进来了,合上门,走到办公桌前,顾总
顾迟溪轻挑眉,看了她一眼。
我去找过陶丽了,谭佳十指交叠,她说不要钱,只要公道。
嗯。
顾迟溪淡淡应声,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丝毫不意外会是这个结果。
她用笔给鱼竿钩子添上了饵料。
谭佳看着她,心里有几分忐忑,我只问了她愿不愿意,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得到什么,她拒绝,我就没有继续说了话到这里顿住,接着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顾总,我说不出口,我没办法劝她接受
交叠的十指紧紧扣在一起,指甲陷进肉里,抠出了一个个浅浅的印子,很疼。
她把头埋得很低。
私心上,她是站在陶丽那边的,她实在无法与强jian犯共情,张不开嘴劝受害者妥协,她的良心过不去。但老板交代做的事情便是她的工作,按理说不该感情用事她以为顾迟溪的要求是全力劝服陶丽。
虽然她不太理解这个做法,但是也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顾迟溪,干脆不想。
今天可能要丢饭碗了。
小谭
顾迟溪放下笔,起身走到谭佳面前,摇了摇头,你没有做错,问到这一步就够了。不用道歉。
她勾着嘴角,好像在笑,又好像不是笑,那双眼睛里的光忽明忽灭。
谭佳看见一种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顾总,您这是为
向陶丽道歉了吗?顾迟溪轻声打断。
谭佳点头。
顾迟溪平静地说:那些钱给她,另外,让客舱部把培训费也退给她,算是她转过脸,拿起桌上自己画的图,仔细端相着,公司的歉意和补偿。
说完,她把画给谭佳看。
我画得怎么样?
很好看。谭佳点点头,似乎有点明白过来,您学过美术吧?
这个线条,这个透视,至少素描是学过的。
顾迟溪笑了笑,只点头不语,黑亮的眼眸灿若星河。
是她的柠柠教的啊。
她收起笑容,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笔,加粗了大河与几条鱼的线条。
顾总,这是谭佳试探性地问。
顾迟溪的笔尖停在鱼头上,自言自语:这件事也许没有,但经过这件事之后就有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机场已经亮起了灯光。
黄的,白的,一大片一大片交织晃动着,像加入了冰块的琥珀酒。天空还没有黑透,是藏青色,可以看得清柳絮一样的云团,月亮却挂在一角。
温柠走下飞机,抬头看了一眼天。
她没能在天黑前赶回来。
如果是小时候,她就可以耍赖,用软软糯糯的嗓音说:姐姐,天还没变成头发的颜色,不算。
知道家里有人在等,温柠的步子有些急,一刻都不想耽搁,她坐上了机组车,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给顾迟溪发微信。
[我回来了]
[一小时后到家]
车子晃荡在马路上,穿过街灯的汪洋。
原DC5391航班在一小时前从C城起飞,换了飞机和机组,而挂彩的那架飞机还停在C城机场,公司已经派了航检机务小组和调查组过去,接下来,温柠需要写报告、配合调查,等到事故原因查清楚了,或许还要做安全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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