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势同水火久已,如此强制他人行事,久而久之必生争端,心中仇恨怎是一纸条约可压制的?”
季绯意又问。
她说的没错,仙魔两界互看彼此不顺眼,心里都憋着股火呢,只要让两方接触,这股火总有一天,会烧到明面上来。
得想个法子,让这股火有倾泻的地方。
有了!洛知舟心思一转:“不如每隔几年让仙魔弟子比试一场,让他们既能痛痛快快的打架,又能获得各种奖励。”
这个构思似乎有了那么点实现的可能,季绯意何尝不想两人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现在看到这种可能,她愿意一试,况且此事对两界来说都是有利无害。
说服了季绯意,洛知舟又找到暂住在朝凤殿的凌霄,将想法告知于他,凌霄同样表达了担忧。
“师妹,此事说之容易,可修仙界并非我灵虚宗一宗的修仙界。”
魔界可唯魔尊一人命令是尊,修仙界却非灵虚宗一宗独大,四大上品宗门共同执掌修仙界,需问过他们同意才是。
洛知舟明白他的忧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有没有结果,她复将此事传讯给了元溪子,得到要同其他师兄妹商量的回复。
她并不担忧这个商量的结果,师兄、师姐必然会支持她的决定,如凌霄所言,难的是其他三大上品宗门会如何想。
这个问题需等到她回宗门时,再行解决,眼下先要说服崇岳,那个喜怒不定、手握大权的男人。
阿意瞒下她的身份,还不知此人会如何动怒。
怀着忧思,洛知舟同季绯意来到干渊殿。
“我要同意儿单独说话,无关之人还请避开。”
洛知舟一只脚刚抬起,准备踏进他的房间,低沉的声音如疾风般迎面而来,与季绯意对视一眼,她收回自己的脚,老老实实站在门外。
季绯意的身影入内不久,一道禁制随之而来,隔绝了门外之人,让她无法窥见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面对眼前的禁制,洛知舟蹙着眉,只能耐着性子等候,可等候的时间越长,这心里就像有蚂蚁在爬似的,蚂蚁越爬越多,洛知舟也越来越难耐,终于在她想要破开禁制,冲进去之前,禁制散了。
“外面那个,进来吧!”
崇岳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友好,冷硬又刻薄,洛知舟却如蒙大赦,疾步上前,去寻想见的人影。见到季绯意完好无损的站立在那,她微松了口气,非常强烈的想要询问对方是否有事的欲望卡在侯口,这时,崇岳的声音又从上方传来。
“你想要促成仙魔两界和平共处?”崇岳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清了清嗓子:“等你能代表修仙界之时,再来详谈!”
怎么阴阳怪气的?
洛知舟听得心里很不舒服,准备优雅的和他辩驳两句,身边人突然开口了:“是,义父,我们先行告退。”
被拉着走的时候,洛知舟感觉自己带走了半斤疑惑,她不着痕迹的用神识打量了下身后的人,高高在上的红衣男人,坐在巨大的玉石座椅上,居然显得有一丝孤寂。
“阿意,你可有恙?”
回到朝凤殿,神识在她身上扫过,没发觉有伤,可担心是神识查不出来,洛知舟还是开口询问。
她这样的紧张她,季绯意心中像被一支羽毛轻扫了下,她转念想到在干渊殿发生的事情,感慨:“我没事,他终究是我的义父……”
洛知舟还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下一刻,她就替她解答了。
“义父同意促成此事了!”
哎?那他还阴阳怪气的干嘛?
她本以为他的态度是不同意来着,没想到居然是赞同的,正疑惑间,她看见季绯意拿出一块儿小小令牌。
“这是魔尊令,义父叫我放手去做。”
季绯意神色未变,眸光却难掩激动,洛知舟看见此物的一瞬间也是惊讶不已,在魔界待了这么久,她如何不知魔尊令何等重要,说一句可号令全魔都不过分,居然这么轻易的交给阿意,或许是她把这二人之间的情分想淡了。
干渊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知舟好似被一百只猫挠着心,好奇到了极点,可是等她询问的时候,季绯意只是简单一句“将你的计划告诉义父,争取他的同意。”就带过。
这么简单?洛知舟是心怀疑惑的,但她不能强迫对方为她解答,若是失忆的时候,她还能撒着娇追问,现在倒不是不能撒娇,可一想到自己已经一千四百余岁,实在不好意思撒这个娇。
没想到她还有“偶像包袱”如此重的一天。
感慨之后,洛知舟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放下,趁着在魔界,她还有一事要做。
“阿意,我要借因果镜一观。”
她要弄清楚,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果镜与灵虚宗造化境并列为修真界两大奇宝,可窥过去因果,她想要知道真相,因果镜是个绝佳的帮手。
是记忆出了什么差错吗?
季绯意虽然疑惑,还是领着人前往放置因果镜的密室。穿过外层护卫,解开内层三道禁制,两人才兜兜转转来到此镜面前。
巴掌大小的镜子,被恭恭敬敬摆放在高台上,季绯意手中结印,以特殊的手势驱动此镜,砰的一声,那镜子已变成一人高大小,落在二人身前。
洛知舟上前一步,让自己的身影尽数落入镜中,镜面如同水面泛起涟漪,顷刻后,显现出过往画面,从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开始,有一株微小的星火进入这个世界,忽然这个婴儿成长为少女拜入灵虚宗,漫长的修炼过程像上了发条般快速掠过,直到她第一次冲关大乘期失败,无喜无悲的白衣女子无意识瞥向天空,却恰巧与境外的人对上视线,洛知舟看见她做了一个口型,那是:我是谁?
接着是一次、又一次冲关失败,直到最后一次,洛知舟看到天空之外有一道光团猛地大放,与此同时,镜子里的人睁开眼,眸光中有了神采,而天空之外大方的光亮,此刻被另一团光亮欺压,显得黯淡无光。
然后,她看到这团光亮随着她改变剧情而增大,另一团光亮会时不时压制对方,直到凰天秘境中,另一团光亮爆发后,被已成长的这团光亮压制下来,两边陷入胶着。
此后,两边似乎互不干扰,各有各的轨迹,却被她与季绯意的道侣大典打破了平静。
镜面到此已恢复平静,可境外人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如此!
洛知舟僵硬的抬头,看向九天之外,倏地掀起一抹释然的笑。
如果说,虚无缥缈的命运有一只手在拨转剧情,那么这个世界有两只手。
两只正相反的手。
季绯意同样看完了镜中画面,却好像万千思绪变作乱糟糟的线团,梗在心中,理不清头绪。
眼一瞥,便是洛知舟沉思的脸,似一时半会儿难以脱出,不想打搅她,季绯意悄悄离去。
回忆过往,洛知舟理清楚了,她是一个变数,来到这个世界后就被察觉到的天道(原世界意识)封印,可自从她出生开始已经埋下一颗火种,这颗火种在不断积蓄力量,终于在她冲关第十二次后,打开了她的封印。
此后,她象征着一条新剧情线,平时可以改动一些无关紧要的支线,但每逢原剧情的关键点,原世界意识就会发力,试图将剧情拉回正轨。可新生世界意识在她做出的改变中,不断发展壮大,几次发力与之抗衡,列如,她能在季绯意被白锦玉揭破魔修身份时,保下对方,就是靠的对方帮忙。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间点恢复记忆,又或者说陷入如此两难的的局面,这都是原世界意识的算计。
原本,两条剧情线,在凰天秘境较量过后,交叉而行,原剧情线依旧在走主线剧情,新剧情线由洛知舟随意发挥,但现在这个时间却是原剧情的关键点,白锦玉出关后揭露玄夙加害她,季绯意回到魔界后送上玄夙与魔修勾结的罪证,两件事导致玄夙被废,流放无垠之地,而其后不久,仙魔大战展开。
洛知舟只觉背后一阵凉意,道侣大典上,无论她偏向哪一方,是跟师兄回宗,还是留在魔界,无疑都是导致仙魔大战的好理由。
抬手掐算了下,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卜算不出,她看到一条隐藏在云雾后面的路,尽管看起来不那么明朗,但她势必要走到底,拼尽全力改变这个世界的结局。
因为她无路可退,她已经回不到原先的世界了。
在她理清一切的瞬间,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某些隐藏的记忆就此打开。那个夜晚真冷啊,为填满自己因为小说而愤懑不平的心,她选择出门吃烧烤,一着不慎跌倒昏迷,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此时穿越的,其实不是,她曾短暂的醒来过,紧接着面对的是晃眼的车灯。
如同每天都在发生的意外,她死在了这场车祸之中,而她的大脑因为承受不了痛苦,选择遗忘。
那种刺骨的冷隔了一个世界依旧那么清晰。
她忍不住轻轻阖眸。
第57章原来如此
为什么她会来到这个世界呢?
这是洛知舟仅剩的疑惑,再睁开眼,她已将过往一切封藏,注视着眼前的因果镜,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驱动神识与镜灵沟通,或者说与天上那个新生的世界意识沟通。
神识很顺利的没入,无边的温暖与光亮包裹着她,她好像置身于天堂,仿佛无限远、又无限近的意识体,将她想要的答案,告诉了她。
片刻后,镜前的人睁眸,若有所得。
新的世界意识诞生于被旧的剧情线所围困的一切人的心底。他们每个人都像摆好的棋子,按照既定的道路行径,喜怒哀乐都被牵着线的人啊,偶尔心底会闪过迷茫,即使这迷茫转瞬即逝,还是在这个世界崩塌之前,汇聚成了新生的力量选择了她,代替他们改变结局,届时所有人都会解开命运的枷锁。
这个世界,如果走向原先的大结局,在结局之后,已无剧情可走的世界,将避无可避的走向崩塌,就像千万条弦系在一起,猛然一松,尽数断裂。
而选择她的理由很简单,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看过剧情,她对与她同名的玄夙的结局不满,最重要的一点,她恰好死了。
就这样,她被新生的世界意识,带回故事的开始,一切尚未发生之前。
可惜,送洛知舟来到这个世界,新生世界意识几乎用尽全部力量,只能蛰伏,所以她才会被原世界意识发现,失去自己的意识,成为一具傀儡。
洛知舟走出密室,眼前舒朗开阔,她抬头看向天空,西斜的太阳光线泛起橘色,并不感到刺眼。
视线看不见的地方,新旧世界意识还在胶着着,端看她能否促成两界和平一事分出个胜负了。
她抿唇一笑,暖色调的光芒与她脸上的斗志交辉相映。
回到朝凤殿,没看见季绯意的身影,洛知舟以为她有什么事务要忙,也没在意。静下心来,整理之后的应对计划,一串敲门声打断了思路。
“仙尊!”
看着恭敬站在门口,态度一如既往的黑影,洛知舟心中有一闪而过的复杂,她起身:“寻我何事?”
“魔尊让我将此物送与您。”对于眼前人的身份变化,黑影无任何多余想法,他只要执行主人的命令即可,快步入内,将两块黑色石头奉上。
留影石和留音石?
洛知舟接过的同时,好奇起崇岳的目的来:“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在她揣摩的目光下,黑影将崇岳的吩咐吐出:“魔尊说当日少宫主为谋求与仙尊结为道侣,进入了无妄图中,留影石便是此间画面,而今日少宫主与他的对话,全在留音石中。”
黑影把话带到便要告退,他的身影退到门边时,忽然听见身后人叫住了他:“无需唤我仙尊,黑影,这些日子,多谢你为我忙前忙后。”
他回过头来依旧冷冰冰的:“属下只是听令行事。”
洛知舟不知道他心中是否有波澜拂过,等他的身影离去后,洛知舟开始研究起手上的两块石头。
手上掐诀,率先催动留音石。她怀疑,那日莫名的心悸与此物有关。
当看到画面中的“自己”将匕首插进季绯意胸口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到下一刻画面中的“自己”灰飞烟灭,那一刹那她觉得瘆得慌,旋即这种感觉就自动消散了。
无妄图,是做何用她自然知晓,画面中的自己只是个幻影而已,况且她会出现在那,是因为幻境中人的重视。
与其纠结这个,她更心疼在幻境中,遭受连连打击的人。这个人呀,明明看似对谁都无情,偏偏只要入了她的眼、她的心,就会被她极为珍视。那幻境出现的,是她为数不多的在意之人,却有半数已经长眠此间,再次遭受打击的她呀,会有多痛?
洛知舟缓缓舒了口气,打起精神,驱动剩下的留音石。
“真是妙啊!居然让灵虚宗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玄夙,与仙门最厌恶的魔修结为道侣,此番可大振我魔界的威名。”
崇岳的声音传出,他的声音透着股兴奋,只是兴奋之余还暗藏一丝别扭。
果然,下一句话,这人的语气变了。
“季绯意,你口口声声唤我义父,可曾将我放在心上?”
洛知舟不自觉蹙起双眉,却听见留音石传来“扑通”一声,她的双眸浮起一丝茫然,这是有人直直跪下的声音。
季绯意直直跪在崇岳身前,那一声诘问中蕴含的是对她的心寒,她听出来了。
“义父”声音哽咽着喊着这个称呼,“义父的教导栽培之恩,绯意从不敢忘。”
她说着抬起头:“在您看来,我可能任性了。可义父您也曾说过,我们魔和仙最大的不同,就是活个痛快和肆意,若连想要之人都不能得到,还谈什么快意人生。”
她脸上的神情一股子倔强,他不禁联想到一百多年前,她向他禀明要参与少宫主选拔时,也是同样的桀骜不驯。
为把季绯意栽培成完美的继承人,他在她身上费了不少心思,是用了几分真心的,甚至在发布选拔少宫主之令后,起了反悔的心思。
在她禀明要参与少宫主选拔时,他曾委婉地提醒眼前人:“极地是大凶之处,去了可不一定能回来!”
“回不来是因为还不够强!”
她那时带着一往无前的桀骜,崇岳却在听见她的话后,大喜,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心中疑虑消散,更觉得这才是他的得意弟子,待她平安归来,愈发的看重对方。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再难在对方身上看到毫不遮掩的情绪。
哎!一个少宫主教人战战兢兢,崇岳长长叹息一声,忽然惊觉自己何尝不是被困在魔尊之位上,无知无觉间缚上许多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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