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老妖

时光娱乐有限公司一楼，各部门分列两侧，各领导站在首排。

一辆迈巴赫停在门前，司机微弯身打开车门。一身姿挺拔的男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纯黑高定西装，暗纹衬衣在锁骨处敞开，他手插口袋，眼睛平视前方，稳重中透着干练优雅，一路穿过中央琉璃门，往众人走来，气场瞬间压迫全场。

温清哆哆嗦嗦的站在人群后，听着身前几人压在嗓子眼的议论声，脊背一阵发凉，犯罪的错觉加歉疚感让她有些晃神儿。

“许大少也是半年前才任大区总裁，怎么接着被调来了子公司？”

“事态严重了呗。”制作部一个员工接上话头，痛心疾首的低声道，“要是停拍，一个亿都打水漂了，还不得被业界笑话死。”

“咱们可是时光集团进军娱乐圈的首要公司，集团董事长大概不想丢脸，所以把自己孙子许翊派来了。”

运营部员工瞥了眼，“裙带关系，别是个假把式。”

“呵，整个大区称这少爷为许老妖，吃人不吐骨头，我看这事有戏。”

温清手心发凉，事情果真闹大了，连老妖都出动了，手指不由自主的往手机上戳去，小恶魔瞬间秒回：你没有犯罪，也没有露脸，抵死不承认。

对，没杀人没放火，只是喝醉酒，没关系。温清刚攥拳鼓劲，就听人群前方传来一清亮的声音，“监控录像已获准调出，请公司综合管理部技术人员就位，许总希望尽快找到女精神患者，将事情查清楚。”

女精神患者？温清别过脸，脸颊火辣辣的烫，瘦高男助理再次发声，“半小时后，许总在会议室听取公关部报告，然后创意部对接，最后财务部报半年的运营情况，其余各部门待命。”

温清脑子里还在回荡着‘监控录像’四个字，杨经理一个眼刀杀了过来，“别摆个死人脸，去把资产运营分析做成ppt版。”

“用哪一版数据？”温清低头，极力避开与相熟人的眼神触碰。

“你是不是没脑子，当然用报集团的。”

十楼会议室，第一个半小时过后，温清脸贴墙堵在拐角处，一手抓住技术人员，哑着嗓子低声问道：“那个……女精神患者有眉目了吗？”

“哪能那么快，”技术人员摇了摇头，“画面太过昏暗，而且长音旅舍的监控没有安装收音器，也不知那女的一直在喊什么。”

“你的意思是只要时间够就一定能查出来？”温清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技术人员皱了皱眉头，“温会计，你嗓子受伤了？”

“呃，没有，最近感冒。”

“时间够也不一定能查出来，只能先从体形特征入手了，许总正在派人查探那晚长音旅舍的可疑人员。”

体形特征？温清瞥了眼镜像里的自己，现在请假走人胖羊肯定不准，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小时后，公关部创意部垂头丧气的离开了会议室，财务部杨经理站在门口盯着温清，火从口出，“温清，你作妖呢？”

“咳咳咳，我感冒了。”温清扯了扯衣领，握着U盘进了会议室。她一上台，便引得底下人一阵哄笑，唯独正中的人略抬了下眼，没有出声。

两件不搭的外套裹在她的套装外，水色丝巾自脖子至下巴围了三圈，衬衣掖在丝巾下，短裙下是厚重的裤袜，旅游鞋。她在打扮得体的职业人士之间，显得像个异类，尤其在这盛夏时节。

各种财务数据开始投射在屏幕上，温清特意佝偻着背隐在暗影里，脑袋始终偏左对着屏幕方向，两分钟过，正中的人终于抬起头，开口打断道，“再漂亮的数据也掩盖不了亏损的事实。”

温清愕然，各部门领导更是愕然，偌大的会议室消了声。

“限你半小时，重新出一版，我只要最真实的数据。”许翊说得缓慢，虽然说给温清听，眼睛却扫视着表情各异的领导们。

会议室灯光亮起，温清侧头站在窗边暗红帘幕处，心里有些发慌，刚才那双眼睛扫视起来无端让人想起鹰眼。

“高迪，你把公司规章制度再给每个人发一份，尤其是仪容仪表部分。”许翊眼睛盯着温清那围了三圈的丝巾，面无表情的说着。

瘦高男助理应了声，温清想转身躲过鹰眼，门外已有人快步走了进来，“许总，白绮默小姐醒了。”

许翊点头示意了下高迪，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高迪迅速明了说道：“安保部做好安保措施，让白小姐稳住情绪，公关部先对外澄清白琦默退出拍摄的谣言。”

“已经……已经来不及了。”来人有些慌，“采访视频已经直播了。”

温清去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转身便见投影仪上开始播放视频。从她的角度看去，许翊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狭长眼睛缩了又缩，动作很细微，细微到不仔细看便会忽略掉。

画面里，病号床前，一位记者抢先问道：“在恐吓事情发生之前，白小姐有没有发觉什么异样？譬如被人跟踪之类。”

“没有。”白琦默面色苍白，没有直面镜头。

“听闻林竺与白小姐素来不合，拍戏现场白小姐接连几次扇打林竺，而那女精神患者又是林竺粉丝，白小姐有没有想过这是报复**件？”

“我们师出一门，不会不合。”白绮默避重就轻，答得很僵硬。

也不知是记者的故意导向问题，还是舆论偏向问题，采访全程将矛头指向了林竺，指向了报复性意图。温清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演变，整件事已经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联系白琦默经纪人，将林竺召回公司，暂停一切活动。”许翊右手扣在左手指关节处，眼睛盯着画面上那几家媒体，话语简短。

各部门正欲准备，公关部另一负责人推门走了进来，“许总，白小姐经纪人刚来电，白小姐希望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不管林竺有意无意，合作只能到此。”

所有人惊愕之际，许翊抬了抬眼，“然后呢？后续结果。”

负责人对他的敏锐感到诧异，却还是继续回道：“白小姐最后妥协，若是公司处理得当，她将继续拍摄。”

所有人都听懂了，这话已经很明了，白琦默跟林竺只能留一个，由公司做取舍。

许翊没有给任何人考虑的时间，“高迪，去取林竺的合同。”

温清还没反应过来，运营部总监已站起身，“许总，林竺不能退出。”

“原因。”

“这次是IP改编，网络小说家水青的成名作《梧桐春深》，改编剧本也由她一人操刀，并没有用咱们公司签约的剧作家。作者水青卖出版权签约合同的唯一要求是林竺出演男一，若是林竺退出，我们不仅违反合同，还有可能被告上法庭。”

“违约金是多少？”

“三百万。”

“告诉法务部，准备好材料。”每一句话都不容置疑。

温清撇过头瞪圆了眼睛，并不是因为震惊于他飞速的决断力，而是因为她愤怒至极。

“法务部不行。”运营部总监额头直冒汗，“我们会吃亏的。”

许翊转头望向法务部部长，眼睛平视却极具威慑，一个微胖的男人站起了身，很是为难道：“据说……那个水青的弟弟是法律天才，年少成名，从无败诉，圈内无人敢惹。”

许翊皱了皱眉头，自进会议室以来第一次有所停顿，“联系水青。”

运营部总监头皮有些发麻，“水青从不与人接触，一切E-mail联系。”

“那就联系她的经纪人，在我这里，只听结果，没有过程。”

温清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推开高迪，挤上前道：“许总，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白琦默已经不想留在这个公司，拿违约去换一个不确定性，你这是在把公司推上绝境。”

“绝境？”许翊好像听到了感兴趣的词，终于从面无表情换成了一丝嘲讽，“难道绝境靠你做漂亮的数据就可以挽回吗？”

“公司难道不应该尊重事实，给林竺一个说法吗？”温清已忽略两人身份，满心只想着维护林竺。

许翊抬手指了指上方，“物竞天择，我只选最优秀的，也只选最有商机的。”

“所以你要放弃林竺？”温清提高了声音再次质问。

“我从来不回答废话。”

许翊起身往外走去，没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那高大背影放佛充满黑暗，望一眼便要将人吸到黑暗里去。

温清一个人站在会议室里，脑海中闪过无数解决方案，也闪过无数种后果，最终她拿起手机，摁下拨打键，“有人想违约怎么办？”

“那就收拾到他祖坟冒烟儿。”

温清微微一笑，养个弟弟还是有用的。

第3章背离

自白绮默在病房被采访的视频播出，“影后白绮默”再次登上头版头条，直至下午，各种附带话题轮番轰炸，一边是默默无闻的男演员外加女精神病患者，一边是火热的国民女神，舆论开始一边倒，报复性言论成为最真实的解读，公关部的人已经心力交瘁。

整个公司处在全体待命状态，包括与事件完全不相关的财务部，温清一边关注着舆情进展，一边扎在各种报表数据中，嘴里的笔杆子咬得嘎嘣嘎嘣作响。

“温清，财务分析报告修改完赶紧送会议室。”黑黢黢的大脸一闪而过，“这次再敢多话，季度奖也别想拿了。”

温清抬起头望着那团黑烟，一撇嘴吐出笔杆子，紧急事件那么多不去处理，竟然还关注亏损情况，这个许老妖也真能作。键盘正敲得噼里啪啦响，胸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温清一惊，即刻捂着口袋往洗手间冲去。

“汤离，长音旅舍那边怎么样了？许老妖的人有没有查出什么？”

“放心，吃饭的那几个朋友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名字，我当时说你身体不舒服要把你送回家，他们也没在意。”汤离快速说完又补充道，“这种新闻他们扫一眼就过，也就媒体抓着不放。”

温清当即松了口气，“汤离，《梧桐春深》现在停拍，你先回来当我的兼职经纪人吧。”

“还有……”，温清侧耳再次确定了洗手间里没人后，才又手捂嘴小声道，“最近可能会

有人联系你，他们想要违约。”

“我已经收到邮件了，”电话那头的汤离很是淡定，“他们说要面谈。”

“不要脸，违约还要面谈。”温清咬了咬牙，“先别回，晚上去我家商量。”

挂断电话后，温清忍不住点开林竺的微博，一条条捆绑炒作的评论刺得她眼睛疼，正当她晃神间，几声银铃般的笑声飘进了洗手间，而后是关门的声音。

“听闻那个财务部温清顶撞许大少，就上午在会议室，各部门领导可都在。”

“我就说她有后台吧。”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接口道，“前几天看她开了一辆玛莎拉蒂，指不定是哪位金主的。”

“你没看她今天打扮的那寒酸怪癖样，是不是现在的勾引手段都换了？”

“像你这么清纯可不行了，得学着人家点儿。”

哗啦啦的水流声掩盖过了嘻嘻的笑声，温清知道有人背后嚼舌根，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不禁血气上涌，本想冲出去理论一番，但想着自己现下的处境，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当即压下火气，轻轻推开厕所门，经过洗手台时，似是有意无意往镜子里的那几人瞥了一眼，那几人早已消了声，或低头洗手或补妆，温清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而后微抬下巴，目不斜视的往外走去，短短几步路，生生走出了T台凌厉范儿。

走过茶水间一进办公室，就听出纳小姑娘谈论的火热，“事件当事人林竺回公司了，不愧是模特出身，那身材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温清刚平复下的心又砰砰跳起来，脑袋里有些空白，等了这么些时日，终于回来了，可这与她想象过的无数次浪漫偶遇有些背离，这种尴尬境地下她不能再去相认添乱。

十五楼，董事长办公室，林竺安静的坐在软椅上，许翊不停地在文件上签着字。

“你的解释。”

“与我无关。”林竺坐得笔挺，回答也干脆。

许翊不禁抬起头，放下了手件，“解释你与作家水青的关系。”

对面的林竺显然有些不解，许翊双手交叠在身前等着他的回答，气氛有些尴尬，林竺最后不得不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许翊当即皱起了眉头，高迪弯身附在他耳边低语道：“许总，法务部部长说那合同是保密条款，林竺不知道作家水青敲定他为男一的事情。”

许翊再次抬起头，深邃眼神中含了些认真打量，他过眼的演员无数，眼前这位确实算得上眉清目秀，也确实符合民国大公子的忧郁儒雅气质，但不是最佳人选。作家水青附那么一条霸王条款，显然是有别的用意。

“如果不能拍摄《梧桐春深》，给你别的机会发展，你愿不愿意。”听来是商量的话语，却丝毫没有商量的语气。

“我已签约进组，白小姐的事情我很抱歉，但确实与我无关。”林竺脸色平淡，在强大气场的压迫下依旧从容，“许总给我一个让我放弃的理由。”

“只要你懂事，我会把你捧红。”

简短而有力的一句话，有些人听来可能会立刻笑舔着迎上去，有些人可能会癫狂，林竺却只是调整了下呼吸，“那现在需要我怎么做。”

许翊很是赞赏他的冷静，打量神色里多了丝满意，“你跟白绮默的私人恩怨我不管，你明天去医院看望她，打破不和传闻。”

“高迪，让安保部关注着医院，注意病房周围的可疑人员，女精神患者若是跟踪狂，会跟着林竺去医院。”高迪应声去准备，林竺点了点头也跟着往外走去。

一出办公室，他便带上了棒球帽墨镜，低头往电梯走去，温清贴在墙角目送着那熟悉身影的离去，内心酸涩，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落寞，她好想跑上去抱住喊一声林竺哥哥，但双脚还是理智的定在了原地。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高迪急匆匆走了进去，温清咬牙瞥了一眼，清亮的眼珠里火花四射，“敢毁林竺前程，我就毁你电影版权，让你亏到没脸见祖宗。”

傍晚时分，温清开车顺带着汤离，穿过闹市往自己家的方向驶去。

一进家门，汤离没来得及换鞋就冲了进去，“哎哟，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我姐呢。”轮椅上的少年抬起头，额头鼻头都有淤红的擦痕，却是满脸的不在乎。

“你姐还在车库。”汤离上前要捏着他的脸去灯下观察，却被少年驱动轮椅躲了过去。

温清进门正巧瞥见她调皮的弟弟，想说笑却一眼瞧见了他额头的擦伤，“小风，你脸怎么了？”

“你宝贝弟弟不跟我说，就等着你进来跟你说。”

温风咧嘴笑了笑，“没什么，我去花园里拍夕阳美景，肉肉从我腿上跳了下去，我去抓它的时候重心不稳摔了一下。”

“摔了一下？”两人同时惊诧，汤离盯着轮椅上那双不能动的腿，温清急忙去抱了急救药箱，“还有没有哪里擦伤？把胳膊都伸出来。”

温清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少年手腕上的血痕，心疼的怨道：“护工阿姨怎么不给你上药。”

“护工不在。”温风偏头指了指左侧方向，“幸亏隔壁大哥回来，把我从花丛里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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