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教授,可喜可贺,这可是咱们这一批孩子里,年龄最小,最准时毕业的博士。”
张教授听同仁这么说,连忙摇摇手,“你这可是捧杀,和真正的天才比起来,这孩子还差得远。”
虽然嘴上谦虚,可张教授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是挺明显的,顾念跟在她身后,抿嘴笑。
师徒俩走出教学楼,同时松了一口气,五年一瞬,终于不负所望。
“顾念,老师恭喜你顺利毕业。”张去非拍拍顾念的肩膀,“走着,烤肉老师请。”
顾念也没客气,跟着张去非往门口走,“还好按时毕业了,如果我延毕了,老师畅游全国的计划不就要推后了。”
张去非看看顾念,摇摇头,“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师徒俩也没啰嗦,趁着晚饭高峰到来前,找了家正宗的朝鲜风格烤肉店,利落点了一桌子。
吃着小菜,喝着烧酒,心里压力全无,好不畅快。
张去非看着爱徒乖乖烤肉,不由感叹,“顾念,你跟了我五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顾念看着张去非,轻轻点头。
五年一瞬,张教授的头发白了,眼角皱纹留下岁月的痕迹。
不过再怎么样,岁月从不败美人。顾念看过张去非留着两根长辫子时的照片,她很美,一直都是。
“你知道外界都怎么传吗?说我这个老太太坏的很,憋着劲压榨你这唯一的徒弟。”
顾念一听,没忍住笑了。同样的话,她自然也听说过。
“还说,我为了面子不再收徒弟,实则太黄世仁,压根没有学生敢跟我。你看看,这都说的啥话?”
眼看恩师生气,顾念夹了些五花肉放在张去非盘子里。
“张老师,您也别催我,我五月初就走,下次见就要到毕业典礼那天了。”
顾念端起烧酒和张去非碰碰,“这期间您就算夺命连环call,我也不会理您。”
“小没良心。”张去非不免乍舌,哼了声,低头吃烤肉。
“不过说实在的,你这孩子在学业还有研究上,没怎么让我操过心。眼看你毕业了,为师就在你的私事上啰嗦几句。”
张去非放下杯子,语重心长。
“生活和学业,如果可以还是要兼顾的。”张教授说着,落寞一闪而过。
“厚此薄彼始终不好。”
顾念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乖乖点头。
“虽然林森给你支持,但你也要考虑人家的感受,你们这军恋异地实属不易,之后选择工作,还是考虑考虑他的感受。”
其实这个,也是顾念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她学业目前阶段的目标已经完成,眼看工作就要提上日程。
等待是一个漫长并且及其考验耐心的过程,也就是林森了,如果换做别人,说不定喜欢早就被消耗殆尽。
“人生得一真正明白、支持你的伴侣,实属不易,一定要珍惜。”
说完,张教授仿佛回忆到了某些往昔,眼里神情复杂。
“您说的挺对的。”顾念往张去非盘子里夹烤辣白菜,张去非就爱吃这个。
“林森这么支持我,我是很感谢他的。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呢?也到了该我去为他思考,守着他的时候了。”
两个人的工作性质决定,此后他们还是会很忙。可是顾念却想通过她的努力,离林森近一点,更近一点。
师徒俩吃完饭,顾念送张去非回去。她一个人绕着学校走了一圈,又想起了刚入校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因为人生地不熟有些迷惑,是林森拽着她一点点接触世界。
坐在熟悉的图书馆门前,顾念给林森打电话。
七月之后,顾念能够回到这里的机会,应该不多了。
林森刚下班,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调了新单位,现在在赤城支队上班。
家属院更大了,周边更为繁华。只是和熟悉的安城比,他需要时间适应周边的人事物。
“星星,今天答辩怎么样?”林森绕着家属院走着,脚步不疾不徐。新的公寓已经申请下来了,他花了些功夫布置。
就等顾念来了。
“就等着毕业了,林森同志,你的贡献相当卓越,功勋章必须有你一半。”
林森其实不问也知道,顾念小同志肯定没问题。
“那你呢,新单位怎么样?”她和林森的人生都走到了新阶段,即将展开的未知,希望以后越来越好。
“新单位不错,就在赤城,这样以后我们回爷爷奶奶家,去看个电影吃个饭,就相当方便了。”
“林森,你还记得那个跨国盗猎盗采团伙吗?”
顾念不是没有听出林森的希冀,她刻意用另一件事岔开话题。
再说下去,她生怕不经意说出要给林森的惊喜。
“怎么会忘?”林森一想到顾念在自然保护区遇险的事儿,就气到牙痒痒。
那种惴惴不安和恐慌,他完全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个案件,在今年三月破获,各大媒体都有相关报道。
顾念的猜测对了一部分,那伙人是盗采团伙没错。
而更为可怕的是,他们从属于一个有组织的盗猎集团。当时进入自然保护区的有两波人,一部分盗猎,一部分盗采。
顾念遇到的盗采,相对温和,他们让顾念三人自生自灭。如果遇见的是残暴的盗猎集团,后果不堪设想。
顾念在案件调查之初,提供了非常多有价值的线索。本着保护她的原因,并没有将顾念的个人信息泄露出去。
“我昨天收到了奖励给我的一笔钱。”
林森闻言,带着几分不悦说了句,“这种冒险得来的奖金,以后大可不必。”
顾念笑着说,“我就留了一百块,我们俩一人五十,剩下的我都捐出去了。”
说着,顾念给林森微信上发了捐款的电子凭证。
林森打开一看,不禁弯起嘴角,果然是顾念的风格。
“星星,你什么时候回来?”林森向着公寓走,走到楼道门口时,问了句。
没等顾念回答,他低声说了句,“我好想你。”
从去年八月到今年四月,半年多,他都没能见到顾念。
顾念听见这突然而至的告白,险些克制不住喜悦。她抿着唇,努力压制。
同时佯装苦恼,说话声音小了下去,“我要到七月毕业典礼结束,才能找你。”
说不失望是假的,林森低头,鞋尖碾着地上石子。
“也好,我申请休假去观礼,庆祝你毕业。”
顾念点点头应下,心里的甜悄无声息间不断增加着。
顾念到达赤城支队时,日落西山。她此前从没有来过这里,只能先拖着行李站在路边。
刚想给林森打电话,给他这个惊喜,却听见消防车的鸣笛声从院内传出。
没过多久,消防车一辆接着一辆,从院内鱼贯而出。
蓝红灯光照亮压制霞光,甚至有些刺眼。
林森坐在副驾驶,车辆出门转弯,他竟然看到了顾念。
惊讶之中,林森却无法下车。火情告急,分秒必争。
“星星,你稍微等一等,一会儿有人出来接你。”林森拿出手机,给顾念发消息。
“我去打火。”
“等我回来。”
顾念看着短信,心里复杂。知道他去出任务,和目送他去,是两个感觉。
她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视线之中,依言等着,过了一刻钟,果然有人出来接她。
带着她登记后来到公寓,顾念坐在陌生的房间里,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鸣笛的刺耳声,仿佛还在回荡。顾念坐立不安,最终打开新闻客户端,搜索关键字。
林森他们此刻正奔赴的地方,位于赤城边上的原始森林腹地,这里部分为游客开放。
着火的林区在很里侧,没有道路,需要武警官兵们负重步行进去。
为了节省时间,林森和战士们只带了少量补给,背着灭火设备向起火点疾驰。
五月的北方,风大而风向多变。而由针叶林和阔叶林混交而成的原始森林,树木油性大,极易燃烧。
打火之初,进度良好,所有人齐心协力,向前推进。
只是随着风力变强,火势开始朝着周边蔓延。
顾念的心始终悬着,左思右想打电话给秦云英。
过了半个小时,秦云英的朋友送了一辆车给顾念。
顾念朝着景区方向开,这个时段,去往远郊的车并不多。
当顾念开到景区周边,只见夜色已被火光染成橘色,浓烟滚滚。
这片山林,顾念曾做过调研。
林中地形复杂,除了山地,还有沼泽。
苔藓附着在树上,林间可燃沉积物很多。
这些都加大了灭火难度,顾念一想到,眉间便锁上了。
时间一点点向前,在和火魔抗争的战士们,又累又饿。只是他们没有时间补给,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在坚持。
防火服发烫,脸部发干泛疼,为了争取晚上的最佳灭火时间,甚至连手臂发麻都还在坚持。
没有人休息。
分组进行的灭火,主要以风力灭火机为主。两位战士对着烈火,另一位则用风筒为战友降温。
林森在灭火的过程中,鼻腔干燥出血。
只是他没有时间处理,随便用纸巾塞住,继续向前推进。
大火烧了整夜,增援陆续到达。顾念在天亮时回家休息了会,索性再次开车住到距离景区不远的宾馆里。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她经常开车过去,守在封锁线外。
其实什么时候能等到林森凯旋而归,她也不知道。
但至少,她想看着林森平安无恙。
直到明火灭了,志愿者们集结起来,他们自觉自发成为运送补给上山的主力。
顾念远远看见穿着志愿者背心的人聚在一起,她连忙下车走过去。
“现在我们要分组上去,他们东西线合围,在不同的地方。”
顾念听了听,在他们讲到上山路线时,主动开了口,“需要向导的话,我可以!”
众人回头,一看是个学生模样的人,并没有人信她。
顾念从包里掏出沈城所的工作证,身份证递去,“我曾在这个景区多次采集数据,对这里相当熟悉。”
说着,顾念调出她以这个景区为例子写的论文,递给负责人。
“我可以为你们带路,地图我记得很仔细。而且山上的危险地区,我也能辨明。”
经过确认和商量,顾念最终加入上山的队伍。她负重三十多斤,走在前列。
林森和战士们鏖战近二十个小时,终于有点时间休息。
一批人清理火场,一批人休息,到时间轮换。
他靠在树干上,脚下泥泞。累到动弹不得,他其实一点都不饿。
只是喉咙干渴,奈何水壶中的水已见底。抿抿干涸的唇,林森迷迷糊糊睡着。
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在梦里如约而至。
他梦见小孩儿插着腰,奶凶奶凶的教训他,“林森,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林森很想解释,只是太累了,哪怕在梦中也没力气开口。
迷糊间,林森感觉到有人轻推他的肩。
他努力睁开,眼前明媚的阳光令他眯着眼。随着视线恢复清明,林森的双眼骤然睁大。
他坐起身,竟然看见顾念正蹲在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
顾念看着林森,鼻腔发堵。此时的林森,真的称不上好。
眼睛通红,颧骨发红。身上灰扑扑,鼻子边上挂着些干涸的血迹。
他一笑,龟裂的唇裂了口。
顾念指指其他志愿者,”我跟着他们上来的。“
说着,顾念放下肩上负重,掏出水,分发给所有人。
走了一圈回来,顾念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瓶和其他人手里不同的纯净水。瓶身温热,还带着顾念的体温。
她拿着湿巾,半蹲在地为林森擦脸。擦干净后示意林森侧身,为他冲洗眼睛。
“星星,我第一次在火场里救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林森仰着头,看着顾念。
顾念停下手中动作,“嗯?”
“黑暗中见光,寒冷时遇火,久旱逢甘霖。”
“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果真出现了。”
每当他极其想她,她就来了,带来希望和喜悦。
顾念一听这话,眼圈红了。
她跑去为林森领饭,看着他一口口吃完。
志愿者们就要离开,顾念背着生活垃圾。看向林森时,恋恋不舍。
“我们清了火场,就能回去了。”
林森的力气都回来了,他站起身,为顾念摘去落在发丝间的树叶。
顾念看着他,快速抱了抱他。
她丝毫不在乎他身上的灰。
“林森,我在家等你!”
顾念走后,和林森搭档的战士连连起哄。
“林森,这是你对象?”
“你对象不错,照顾你,还挺理解你工作的。”
“真羡慕你呀。”
林森细心清理,笑着说,“我有时候也会羡慕我自己。”
甚至有时候会带着贪心的念头,觉得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顾念,更早一点。
林森曾说过,他的使命是守护森林,顾念很认真告诉他,她守护他。
现在看来,顾念真的做到了,做的相当好。没有什么,在疲惫不堪时看见爱人惊喜而至更好的惊喜了。
火场实现‘三无’,全体官兵归队。
林森忙完工作,专门洗了澡回家。
一进家门,见客厅里放了个木盆。顾念从厨房走出,手上提着热水。
“脱鞋。”顾念没多说什么,试了试水温,坐在小马扎上。
林森脱了外套,摇摇头,“我在队里洗过了。”
顾念也没多说,只是静静看着。两个人通过眼神交流了几轮,最终还是林森败下阵来。
他有些不自然的坐在沙发上,小心脱了鞋袜。
一抬脚,顾念见到他泡到发白的脚底。脚底龟裂,脚后跟磨破了皮。
看起来,惨兮兮。
顾念咬着唇强忍眼泪,捉着林森的脚踝,放入盆中。她拿着毛巾,轻柔地为林森洗脚。
“让你担心了。”林森看见顾念的眼眶发红,心里泛酸。
顾念摇摇头,放林森的脚在膝盖上,擦拭干净,捏着棉签在伤处上药。
“这是你工作里不可避免的皮外伤,我勉强能接受。”
林森听她这么说,伸手揉揉她的发顶。
小孩儿别扭的时候,也是好看的。
是夜,顾念躺在林森怀里,两个人累积多日的相思,到了此刻才终于得到平复。
林森放下巴在顾念发顶,发丝的清香钻入鼻腔,心里发痒,“星星,我打了结婚报告。”
顾念点点头,反问了句,“批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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