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念森06
凌晨四点多，方盼盼带着顾念朝湿地进发。
无星无月，两个人拿着手电筒在林间穿行。
“学姐，还好听你的早早睡了，不然我肯定起不来。”顾念说话声不大，伴着风声更显模糊。
她背着睡袋紧跟，正因看不清路面而脚下踉跄。
早就对这片山林熟门熟路的方盼盼，把灯光往她脚下挪了挪。
“好久没见，说个没完很正常。”
她原以为会和顾念生疏，到底她工作了，而眼前人正前途无量。
可话匣子一打开，她才猛然记起，顾念不是因为年纪小才像个孩子，而是她一直在坚守孩子的某些特性。
她从未凭外物将人划分，如果和谁交好，理由就只有一个：她喜欢。
“好冷。”顾念围着方盼盼的围巾，穿着方盼盼的棉袄，脚上的棉鞋自然也是。
出发前她还生出些逆反，觉得学姐小题大做。
可她当迎着冷风打颤，才对妈妈让加秋裤这件事充分理解。
没吃早饭，自然会冷。
逐渐适应了路面起伏，顾念环视四周。
她曾为了赶日出穿过西双版纳的雨林，也曾在学校专属林场撒过欢。
可北方的林如苍璧到底不同。
手电筒的光源有限，在晨光尚未到来之时，高大笔直的树干撑起树顶，形成第二重天幕。
“喜欢？”学姐见顾念仰着头，靠近问。
“当然。”
她在南方读大学，却选了北方的研究所，就是想看看她父亲曾描述过的涛涛林海。
等顾念跟着方盼盼铺好睡袋趴在湖边，已经五点多了。
“顾念，我们林学人其实很容易满足。”方盼盼想起她工作后在林场看到的自然景观，不由感叹。
“没错。”顾念特别认同。
这世界的一草一木，就能让他们欢欣雀跃。
拿起望远镜朝远方看去，她试图在墨泼般的天际找到些什么。
见她专注，方盼盼没再说什么。撕开能量棒塞到顾念嘴里，也开始等。
天色从黑转蓝，阳光被厚重云朵遮蔽。周边鸟叫开始分明，连带着风啸渐弱。
顾念换了只手拿望眼镜，频频抿唇。
今天并不是看日出的好天气，而她们此行也与此无关。
等天空蒙蒙亮，方盼盼也拿起了望远镜。两个人趴着，看向同一个方向。
此刻，在高空飞行的大天鹅，正以族群为单位从南方迁徙而来。
赤城就是它们迁徙途中重要的停歇地。
随着头鹅的鸣叫穿越云层，顾念攥住睡袋一角。
来了！
体型偏大的大天鹅家族，在头鹅的带领下穿过云层。憋闷已久的光束随着它们飞行的轨迹照在湖面上。
大群天鹅从云层组队俯冲而来，之后以滑翔的姿态落在湖面上。
翅膀张开之时，顾念被白色羽毛上的浮光深深吸引。当它们落下，逐渐将水面填充。
它们战胜一路艰难从南至北，穿过厚厚云层成功落地。
骄傲的身姿不畏风雪，造物主赋予的美丽未曾缺失。
顾念不禁红了眼。
好几次，她都差点因迁徙的壮观惊叹出声。头鹅的带领，家族的齐心，胸口憋着万千喟叹。
但一想到大天鹅极高的警惕性，那些激动都被阻拦在喉间。
云层散去，天鹅们在湖中嬉戏。
到了这一刻，顾念才舒出一口气。
放下望远镜，她和同样红了眼的方盼盼对望一眼。
猫着腰收起睡袋，顾念和方盼盼离开。
两个人回程的速度要快得多，直到她们坐班车来到县城，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太壮观了！”
一路上，顾念都在重复着一句。
方盼盼见她眼里亮晶晶，对于这样安排自然也很满意。
“下次你来，我再带你看别的。”方盼盼见顾念喜欢，当下有了打算。
等美食上桌，方盼盼把盘子往顾念面前推了推：“这是对夹，尝尝。”
顾不上烫，顾念拿起外皮金黄酥脆的夹馍。凑近闻了闻，隐约有股淡淡茶香。
“这里面加了小米面，外侧抹了酥油。”
见学妹大快朵颐，方盼盼时刻准备把奶茶递进顾念手里。
连着吃完两个对夹，方盼盼又给顾念手里塞了块黄米面粘豆包。
投喂不停。
一顿早中饭，断断续续吃到下午，顾念捂着肚子趴在桌上。
“学姐，你的盛情，其实下次可以稍微减弱点。”
顾念责怪自己没出息的同时，心疼起学姐的钱包来。
“哈哈哈，你太可爱了。”方盼盼结账归来，见她还趴着，忍俊不禁。
送顾念到汽车站，方盼盼突然不舍。
别人都觉得她总在照顾小妹妹，但她何尝不是在顾念身上找亲情。
“顾念，一定要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发光发热。”
目送顾念上车，方盼盼敲了敲窗。
顾念点了点头，对她说：“我等你回来。”
她等她重回校园的那天。
方盼盼回到宿舍，收拾房间。
当她从枕头底下翻出复习资料，夹在里面的钱滑了出来。
纸片上写着：吃点好的。
顾念是个小孩子，总是孩童般无所求。她只会把好吃的分给喜欢的人，从未变过。
***
3月29这天，项目组成员陆续到达。
顾念在餐厅里，见到了未来的师哥师姐。
大家对于保研成功的小师妹并不会过度热情，却也会在聊天途中带她几句。
“顾小师妹，听说你十六岁不到就上大学了。厉害啊！”擅长摄影的师哥正摆弄着相机。
“你原来参加过比赛，我去现场看过那一场。”同样是学姐，可顾念明显没能从眼前这位身上感受到和方盼盼同样的喜欢。
融入新的群体，并不容易。
正说着，餐厅门从外侧推开。
走在最前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她穿着高领毛衣，短发挂在耳后。
笑起来眼睛弯弯，特别和蔼。
“都到了吗？”老人声音响脆，伴着笑音，格外动听。她目光扫过，特意在顾念身上停了停。
“小不点儿，一会就坐我身边吧。”
和林业局项目负责人边吃边沟通，顾念全程都低着头。吃到好的她会扶住转盘，让导师也尝尝。
“张老师，这个好吃。”
“张老师，这个好吃。”
听着顾念不停推荐，张去非教授的笑容就没停过。
去年在面试时，她就对小姑娘印象极佳。后来得知小姑娘选了她当导师，这缘分算是结下了。
席间正热闹，包厢的门又被推开。
先后进来一男一女。
陈铎穿着西装，进门后就看向顾念，见她身边没人，几步走了过去。
“学长？”顾念想了想，他和自己并不是一个研究所。
“我是土壤所专门派过来的。”陈铎自然不会说他求了导师好久，为的就是还能和顾念一起。
还没等陈铎和大家自我介绍，在场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位女生吸引。
她穿着毛呢裙，眼妆精致。笑起来牙齿洁白，才一到来，学生们就纷纷给她让座位。
她看了看选了教授另一边坐下，端起茶杯和大家赔不是。
“小师妹，你好，我是你的解学姐。”
顾念看着眼前的美人，她虽未见过其人，可却在学校里听过这位学姐的美名。
某林业大学的学霸校花。
之后，热聊更盛。在一起上过学的人好像更有共同话题。
顾念贪杯多喝了一杯奶茶，这才和导师耳语了几句想回房间。
“去吧，明天一早咱们要出发去宁城，还要去武警森林中队拜访，别迟到。”
张去非教授对眼前这个喜欢《飞鸟集》的孩子印象极好，不拘泥的性格，她喜欢。
见顾念走远，一直在处交情的陈铎有些急。
这学妹眼看都要毕业了，怎么还是不知人间冷暖。这么重要的交际场合，她不说话就罢了，还先走了。
顾念本是悄悄离开，正和大家笑谈的解应语见了，便笑着说：“咱们以后真得多多照顾学妹，她年龄小。”
**
林森正值班，眼皮跳了几下。
正在画板报的韩行见状，连连调笑：“队长，你这是要有好事发生。”
林森拿起粉笔朝他扔去。
好事？
所有人体测达标对他就是最大的好事。
只是，他没由来想到了一朵蓝色、不知名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1-候鸟迁徙的壮观，推荐大家去搜相关视频来看，太震撼，特别感动，欢欢落泪的程度（不是
2-今天是：
顾.吃个不停.念
林.眼皮跳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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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念森07
一早，顾念收拾好东西等在宾馆大堂。
距离自助餐开餐还有一刻钟，可她已经饥肠辘辘。
之所以还在等，不外乎她现在正处于群体之中。
合群，是群居动物要遵守的规则。
张去非从电梯走出，见顾念正坐在沙发上。腿边放着行李箱，腰背板正。
小姑娘手里正抱着本书，视线和纸张之间保持最佳阅读距离。
“顾念。”
见是导师，顾念起身走了过去。
“老师早。”说着，顾念从口袋摸出糖果。
张去非没拒绝，接过问：“怎么起这么早？”
“昨天解学姐说要早早集合。”顾念看了看时间，已然超过约定时间二十分钟。
“他们可能舟车劳顿没起来，我邀请你吃早饭，去吗？”张教授依旧和蔼。
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顾念走后学生们商量七点一起吃早饭，但很显然没人通知顾念。
“好。”顾念把行李箱存了，跟着张老师往外走。
旋转门开启前，她特意紧了紧领子。
有时候某些守则也不是一定要遵守。
更何况也不是所有动物都选择群居生活，比如猫，比如虎，比如顾念。
她只和喜欢的人共享私人时间。
等顾念和张去非回到宾馆，众人正簇拥着解应语出来。
见导师和顾念相谈正欢，解应语脸上笑意淡了几分。
“老师，我们刚刚还找您来着。”
这话不假，解应语起来最先去敲了张教授的门。
“我年龄大了起得早，正好见你们落单的小师妹已经退了房。”张教授语气和缓，唯独看着解应语。
“她年纪小，又和咱们第一次接触，得照顾她。”
解应语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教授意有所指。
她连忙抓着顾念的袖子说：“小可爱，昨天你走的早都忘了要个联系方式。”
顾念不动声色抽出手，顺着给学姐一个台阶：“等会加也是可以的。”
陈铎见场面不太好看，赶紧打圆场：“老师，我们先去吃早饭，过会停车场见。”
他走前特意看了顾念几眼，心里还是为不愿操心人际往来的顾念着急。
张去非见顾念脸色未变，也没有给解应语难堪，欣赏自然多了几分。
不忍气吞声，不会过于自我，知世故却不世故。
“和大家相处，什么感觉？”张去非和顾念坐在沙发上。
顾念回忆了一下相处至今的短短几个小时：“学姐像女王蜂。”
听到这个说法，张教授笑出声。
“接下来共处的四个月，希望你能享受其中。”张去非吃下顾念赠予的糖，菠萝味。
八点半，一行人往赤城下的安城赶。
顾念坐在最后一排，时不时看几眼正笑闹的师兄师姐。
张教授也在休憩间隙看聚在一起的弟子。
解应语正主导着气氛。
她曾是张教授最看好的学生，而如今，她是最好看的女王蜂。
**
到达安城，课题组先去了趟林业局。
顾念看着学姐用最适宜的方法为他们争取到了更好的科研环境，当即认识到她对女王蜂的了解并不充足。
车子再度停下，顾念抬头，见到有武警站岗的大门上写着：武警安城森林中队。
国旗飘扬，建筑简洁，操场的面积很大。
这些，和父亲告知的回忆都契合上了。
顾念环顾四周。
中队旁是便民区，散落着几家店，其中写着‘小卖部’的招牌最大最显眼。
口令隐约从中队的操场传来，穿着作训服的武警们正分组做不同技能训练。
林森背对着操场，手上正拿着秒表，站在往返跑的终点线。
他没什么表情，细长的眸子看向正排队等待考核的战士。
高挺的鼻子上贴了一个创口贴，无损线条清晰的五官所带来的坚毅。
“话，我只说一次。”
听林森开口，战士们立刻静了下来。
饱满的双唇张开，声音足够让所有人听见：“考核达标的，下午休息。考核优秀的，明天后天可以出去。”
战士们的欢呼声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听他话锋一转。
“没达标的，下午跟我加练，五公里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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