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黑色暗纹的领带绑着桑榆的眼睛,红裙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戚长柏不管不顾逼迫他:“乖,快十二点了,给老公唱个生日歌。”
桑榆根本看不见戚长柏的脸,无力的手腕搭在戚长柏身上,颤颤巍巍地带着哭腔哼着不知哪个调子的生日歌。
他什么都看不到,感觉自己快要死在戚长柏的身上……
戚长柏一夜睡醒,身边的人已经不见身影,红裙领带和他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足见昨日疯狂。
他笑着喊了一声:“桑榆?”
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回应他,戚长柏猛然惊醒,旁边的婴儿床上已经不见孩子的身影。
卷二却道天凉好个秋61.恩仇
桑榆是凌晨六点多出的门,这个时候老板刚刚开门,迷迷糊糊对他打个招呼,客栈里的客人很多,面生的客人不是没有。
桑榆背着包,知道去市里的客车在南门,小树芽趴在他的肩上打哈欠,天已经很亮了,他坐在车里看着沿途的太阳逐渐褪去鲜红,慢慢变得刺眼。
他冲了奶粉在奶瓶里,小树芽看着他咂咂嘴,在摇摇晃晃的客车里又睡着了。
小孩的睡眠好,桑榆非常庆幸他的宝宝自小不爱闹,也没有起床气。
旁边的阿姨五十多岁了,看桑榆的眼神非常柔和:“你爸妈呢,自己带着弟弟出门吗?”
桑榆心情不好,但还是对着她点头。
萍水相逢的人罢了,阿姨也没再和他交谈。
国内的客车载人并不都需要身份证,特别是沿路载上的,桑榆在车站问了去c市的路往那边开,w城和c市不算远。
他不是在x市长大的,他十岁之前都在c市和母亲相依为命。
戚长柏的来电七点左右疯狂响起,桑榆坐在候车厅里接了。
那头传来戚长柏轻柔的声音:“去哪里了?是不是迷路了?”
桑榆被他的自欺欺人逗笑了:“没有。”
“桑榆,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戚长柏的声音咬牙切齿,“你觉得你能躲几天?回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不要让我生气——”
“戚长柏,我知道你能找到我。”桑榆轻笑了一声,小树芽还没有清醒,他的声音也不大,淡淡的,像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实,“但那又怎么样?我能跑一次,也能跑十次,除非呀,你真的打断我的腿。”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戚长柏的声音无力又悲痛,“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桑榆!”
“这你就受不了了吗?戚长柏,可我这几年都在过这样的生活。”桑榆静静地看着周遭人来人往,身边的旅客匆匆忙忙离开又回来,“我是跟你学的呀,让你上天堂,又送你下地狱——这不是你惯用的手段吗?”
“你明知道我……”
“是呀,你爱我嘛,我知道的。”桑榆笑了一声,“你爱我,所以欺负我,成年的生日我永生难忘,就像昨天你的生日一样,惊喜吗?长柏,你真的觉得我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不计前嫌吗?被人欺骗的感觉怎么样?头破血流的感觉怎么样?”
“你总是能给我些什么,让我觉得自己抓住了一切,然后又狠狠地撕碎它,告诉我都是痴心妄想……戚长柏,不能全都让我来承受吧。”桑榆垂下眼看着鞋尖,“肝肠寸断的滋味儿,我也想让你尝一尝。”
“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想让我离不开你,戚长柏,你确实做的无可挑剔,你真的做得很好,我差一点就要动心了,但还是差一点……我到底不是宠物,我离得开你的。”远处的电子屏幕轮回跳动,桑榆摇摇头,“现在咱们也算两清了。”
“戚长柏,我俩,也就只能到这一步了,你放了我吧。”
桑榆挂了电话,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人,他的心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在他的眼里,又什么都是虚无。
他脑海里又回荡起那天的语音。
“我倒是能看好谢将明,但是戚少啊,你那小情儿你能保证哄得回去吗?”
“为什么哄不回去,我又不是杀人放火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嗤笑一声,胸有成竹道,“他跟我这么多年了,怎么离得开我。”
另一个人笑了几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戚少这未雨绸缪做得好啊,我顾罗深自愧不如。”
“桑榆,你听到了,这就是他们算计我们的证据……戚长柏就是个王八蛋!你、你不要为他伤心了好不好……”
桑榆把手机扔进垃圾桶,拿出银行卡取了一笔钱,抱着孩子去路边拦住去c市的大巴。
小树芽醒了,桑榆从包里拿出奶瓶喂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的,桑榆买了两人的位,把小树芽放在上边坐好。
小孩抱着奶瓶左看右看,然后抬着脑袋看桑榆:“爹、爹地?”
桑榆脸色不变,轻轻拍着他的背:“不怕,爸爸在这里。”
孩子喝饱了,桑榆抱着他,小树芽腻腻歪歪地坐在他怀里,不时地就要四处看看。
他可能是以为戚长柏在和他捉迷藏。
到底是从出生就陪着他的人,桑榆叹一口气,然后哄他:“芽芽,我们去看看另一个奶奶,爹地不跟我们一起。”
孩子这才安分下来。到c市的路程五个小时,中途会有停靠点,桑榆带着孩子也没有饿着。
桑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c市,他其实是不想念母亲的,但是他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这就是戚长柏的目的吧,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和戚长柏分开了,他就无家可归无路可去。
桑榆笑了一声。
太可笑了。
爱错一个人就是满腔热忱撞在冰山上,心里滚烫,身上又都是寒凉。
桑榆去了中介所,租了一个月的房子。他不想那么快被找到,又不想孩子在不好的酒店里将就。
房东本来是不愿意出租一个月的,桑榆不差钱,又加了一些这才让对方答应。
房间装修得挺好,是人家特意买好的样品房,专门用来出租,里头打扫得很干净,家具什么的都有,人家本意是可以合租的,没想到桑榆年纪轻轻的男生抱着小孩,一口气就说要独租。
桑榆付了全款,又背着宝宝去超市买生活用品,忙活了小半天,腰腿酸痛让他有些难受。
天快黑了,桑榆煮了一碗面,小树芽最终还是想爹地了,趴在桑榆的怀里哭得凄惨。
桑榆无力地看着他:“芽芽,爸爸和爹地,你只能选一个。”
小孩子根本不懂他的意思,一边哭一边喊爹地,桑榆心里凉凉的,他好像连宝宝也要失去。
明明他也会哄孩子,也是陪着他走路,给他喂吃的换尿布,为什么没有戚长柏不行。
桑榆把孩子放在沙发上,掉眼泪的小树芽看着他逐渐冷下来的脸色,哭得越发凶猛。
“好吧好吧,等回去就把你送给你爹地。”桑榆不哄他,蹲在他对面低声说,“我把你送给你爹地,以后你就跟他吧,你不要爸爸,爸爸也不要你了。”
“不要”这两个字太熟悉,小树芽张着嘴,再也没敢哭出来。
他的爸爸就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好像他再哭下去,真的就再也见不到爸爸。
桑榆把孩子抱在怀里:“芽芽,只要爸爸好不好?”
桑榆揉了揉脑袋,把孩子抱起来吃饭,厨房里的粥刚刚好,他带着小树芽吃饱喝足,这才累倒在床上。
电视里播着少儿节目,桑榆拍着孩子的背哄他睡觉,小孩喜欢的摇篮曲他耳熟能详,哼唱了半小时,才把人哄睡了。
第二天清晨,桑榆早早买了婴儿车推着小树芽去了墓园。
他在路上买了一束百合,小孩子还不得别离的气氛,坐在车里抱着小零嘴啃的津津有味。
墓园静悄悄的,桑榆找了很久才找到母亲的位置,墓碑上的女人扎着高马尾,长相漂亮灵动,照片已经泛黄,桑榆十多年没有来过这里。
他不来,也没有别人会来,桑书琪为了生他离家出走,她的故乡是东城,可惜桑榆也没有回去过。
她就这样孤零零地怀着他来到这里,因情而来,因病而逝。
桑榆把花放下,拿出纸巾给她擦拭墓碑。
“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想要回来看你。”桑榆一点点擦去灰尘,轻笑了一声,“我觉得你太傻,做什么不行,偏偏要为了一个男人赔上自己,你后悔吗?”
他走过去把孩子抱出来,整片墓园只有他一个人,早晨的太阳还不晒,桑榆带着树芽蹲下:“这是我的孩子,我到底跟你走了一样的路,妈。”
“可我后悔了。”桑榆拉住小树芽想去摸墓碑的胖手,亲亲他的脸说,“芽芽,这是奶奶。”
“奶奶?”小树芽想起自己的奶奶,看看桑榆又看看照片,“芽芽,奶奶……”
桑榆点点头:“这也是奶奶。”
小孩儿拍拍手笑起来。
桑榆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小树芽看着爸爸脸上的泪水,吓得不敢动弹,他不知道爸爸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桑榆抱着他站起来,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走了,妈,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谢谢你生下我。”
他不知道当初桑书琪生他是什么心情,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怨恨,她只是太爱司淮,年轻气盛的爱情,自我感动也好,深陷其中也罢,到底是桑榆比不上她的爱人。
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来。
桑榆在c市漫无目的地生活了一段时间,没有网络,没有人际交往,每天带着小树芽到处走走,看看他曾经居住过的巷子,他的幼儿园已经搬走了,小学倒是还在,棒棒糖雕像换成了某个历史人物。
他变了,城市也变了。
八月底他要去学校报到,他的学业事业都在a市,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人总得活下去的。
桑榆买了飞a市的机票,刚刚出来就在机场遇见了周锦尘。
对方好像就在那里守株待兔,看见桑榆就迎上去:“我送你过去吧。”
桑榆皱着眉看他:“现在都喜欢强买强卖吗?”
周锦尘并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他给桑榆开了车门:“你没有选择。”
桑榆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大厅,许久才说:“我还不想回那里。”
“桑榆,咱俩谈谈吧。”周锦尘无奈地苦笑一声,“你不回那里,也得找个地方吧。”
桑榆绕开他的车子冷声道:“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谈的。”何况刚刚见面时,周锦尘根本没有要和他闲聊的意思。
“戚长柏消沉了一个月。”周锦尘在他身后轻声道,“他把自己关在你们家里,整整一个月不见人,你觉得没有什么好谈的吗?桑榆,你对他太狠了,长柏他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但是他对你如何,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当年的事情变成那样谁都控制不了……难道他对你这么多的付出,都弥补不了你吗?”
桑榆转头看着周锦尘,他脸上的焦躁不忿都是真的,他听见周锦尘说:“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补偿可言,但是桑榆,你要么当时就让他死心,何必让他像个愣头青一样以为能和你长相厮守,又告诉他都是假的。”
“你这样和杀他有什么区别?”
桑榆笑了:“可是周先生,他就是这么对我的啊,杀人诛心的感觉,我都能承受,怎么他就不可以?他戚长柏是金子做的不成?”
卷二却道天凉好个秋62.报应
周锦尘一时哑口无言,他其实知道戚长柏是自作自受,可是到底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弟弟,他不可能就这样放桑榆走。
他说:“桑榆,我一直都想好好和你交流,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只能换个法子……你也不希望随时提心吊胆着会被我掳走,对吗?”
桑榆到底还是上了车:“我不能保证会按你的心意和他说话。”
周锦尘没有应他,他其实在赌,赌桑榆不会就这样对戚长柏不管不顾,人能对着很多人说狠话,可是当面再说,绝对不是一样的效果。
桑榆要是真的这么狠心,他就不该逃走,他应该亲眼看着戚长柏如何绝望,而不是避而不见,如果真的有怨恨,看着对方痛苦才是最好的报复。
桑榆做不到,这就是周锦尘的底气。
熟悉的公寓就在眼前,周锦尘递给了桑榆一把钥匙:“我其实进去过,但是……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桑榆把孩子放在车里,他没有打算让孩子看到这些场面。
屋子里比桑榆想象的还要脏乱,满地的烟头和酒瓶从门口一路乱扔在客厅各处,饭菜的馊臭味和烟酒味混杂着,要不是在这里住过,桑榆都要怀疑自己走错了。
他不知道戚长柏在哪里,桑榆正想往里走,一个啤酒罐子扔在他面前:“说多少次了,饿不死,给我滚出去!”
桑榆没见着人,但他知道戚长柏在哪里。
沙发背后传来点火的声音,一阵烟从那里飘出来,桑榆顿了顿,往那边走过去。
戚长柏突然暴躁地站起来:“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
桑榆看着他,头发凌乱,平日里俊美的脸上已经有了很长的胡茬,双眼通红,满脸戾气,看人的眼神像要吃人。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戚长柏,高兴的、痛苦的、撒娇的、软弱的、意气风发的……但是这个样子的还是头一次。
邋遢又颓丧,身上都是烟酒气,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衬衫,满身狼藉。
戚长柏的话终结在桑榆的眼里,他把手里的烟往嘴里一塞,搓了搓头发:“什么时候回来的?来收拾东西?”
他的声音很哑,桑榆对他点点头,顺口道:“我拿了我的资料就走。”
戚长柏看他皱着眉,又想起自己嘴里咬着的烟,他随手扔在地上碾了碾:“有住的地方了吗?”
“我可以申请住校,正好上课方便。”桑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平静的交流,没有争吵也没有相互指责,像是真正释怀的分手情侣。
“你带着孩子怎么住宿舍?”戚长柏语气有些重,随后又挂起自嘲的笑脸,“算了,我不管你,我凭什么管你……这两年,你怕是恨死我总是管你了……”
桑榆没说话,走到房间门口,他的户籍资料都在这里,不带着会很麻烦……桑榆打开抽屉找,里头都是他洗出来的毕业照,还有这几年里和他们的合影以及从芽芽出生的开始各种生活照……厚厚的一叠,就是他这几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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