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心理、从众心理、推崇心理、炫耀心理、攀比心理、价格让位他报出了一系列的专有名词,说着还推开了大门,中原中也只能跟着森鸥外,听他说,再寸步不离地保护。
活用消费者心理,就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卖出更多的货物。他得出了一个中原中也没看出的结论,幽灵船的主人,卡拉马佐夫先生,这两天就在钻研促进消费的技巧,并且卓有成果,昨天拍卖会的气氛相当热烈,不仅先前的物品哄抢而空,几天后的货物都上台了。
[哈?]
中原中也感到奇怪。
稍稍有些急迫。森鸥外陷入思考,还是说他想要隆重推出剩下的货物?
他带着中原中也走,左拐、右拐、直走,路上遇见了不少人,大多是在宴会厅才认识的,同森鸥外的关系堪说点头之交,但他们都微笑致意,再聊两句天气,熟稔得像是多年老友,中原中也看见了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切都细细记在心里,但他清楚,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这种人,也不需要、不想成为。
他跟森鸥外也路过了几间房子,森鸥外向身侧瞥一眼,只看见厚重的木门,那样一扇棕色的门,把一切都阻挡了,包括人探究的视线:这扇门后是三菱阁下吧?
三菱阁下是日本人,幽灵船从日本起航,船上的亚洲面孔却挺少,大约占三分之一,更多人来自同片大洋区内的其他国度,而拥有船票的日本人,也不是各个为人所知,森鸥外自认消息灵通,台前打一照面就认出来的不过了了。
这场拍卖会意义重大,人上船后与船下的沟通渠道又会被完全切断,上来的必须是有财富并且在家中掌有绝对话语权的人,而那些走到人前宣传的,往往只是相貌英俊祥和的傀儡而已。
三菱是日本少有,掌门人在台前的企业,说是重工业起家,发展到现代产业已经涉及各行各业了,别说是森鸥外,就算是中原中也都隔着铁丝网,遥遥看过横滨另一番天地的广告牌,中年人花白的头发,威严与此慈祥并存的脸,与他举手投足间的成功人气派,烙印在人心中。
在船上,森鸥外更是与三菱先生有过几番对话。
我看过三菱先生的纪录片。眼下森鸥外又在抚摸他光洁的下巴,中原中也私心认为,对方此刻的神态极其像狐狸,而且是老奸巨猾的狐狸,狡黠的光芒时不时从他的眼眶里漏出来。
大多时候,森鸥外都是泯然众人的。
纪录片?
大人物总喜欢拍个人纪录片,尤其是商业巨擘。森鸥外凝视厚重木门说,他们还喜欢给自己贴标签。
标签。中原中也想起来了,譬如给章鱼按摩四十分钟。
不,那个不是商业巨擘,是小野二郎吧。森鸥外摸了摸头发尖,不过中也君掌握了精髓,所谓的贴标签就是这种情况,做出常人做不到的事,并且让所有人记住。他说,三菱先生也有相似点哦,他对时间的掌控欲强到了变态的地步,每天在相同的时间起床,相同的时间吃早饭,相同的时间散步,相同的时间办公,就跟写出了《纯粹理性批判》的康德一样。
因为看过纪录片,在看见三菱先生时就会格外注意时间,结果我发现,他真的是每天都在七点整走出房间去餐厅吃饭。
不过这种情景,已经两天没有见到了,不仅没有看见他吃饭,甚至都没有在赌场、甲板,其他三菱先生会出现的地方遇见他,不是很奇怪吗?
中原中也敏锐地说:他失踪了?
唔。森鸥外暧昧不明地说,你知道我们在的这艘船是什么吗?
啊。他忽然听见了中原中也的声音,十分低沉,简直不像是孩子能发出的,我知道啊。
?森鸥外多看他一眼。从上船起就隐隐约约有感觉。他的声音太低了,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是活物啊。
这艘船,是活物啊。
就跟潜伏在他体内的荒神一样。
7月22日
21:00pm
出去吧。太宰治拖长了音撒娇,出去吧出去吧。他坐在地毯上,小孩儿躺在床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分明是成年人该站主导,此时却颠倒了个。
出去的话,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吧。津岛修治却蔫蔫的,他兴致不高,拍卖会接连去了几天,每天只能看见大叔猴子似的在台上表演,人们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他翻过一页书说,起码再过几天,拍卖的货品更上一个档次再去吧。他昨天就没参加拍卖会。
商品有变化哦。太宰治却把印满商品的拍卖清单展开,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昨天都卖掉了。他说,明明是该几天后卖掉的东西,却提早出售了,是为什么啊
津岛修治抬眼,扫过各色商品图片,他沉默一会儿,脑子里转了千百个念头,最后还是说:为什么。
嗯?
为什么执意要带我上幽灵船,又为什么要喊我去看拍卖。津岛修治问。
没什么为什么啊。太宰治微笑,不早就告诉你了吗,我说,要带你看人间极恶。他现在的表情无疑能用可怕来形容,是让普通人感到恐惧的神佛一样的笑容,津岛修治总在心里想着他是个善人啊是个秩序正义的人啊,实际上完全不是那样,认识太宰治的人都会对此男人产生恐惧,你看,他其实什么都干得出来,就算是为了正义的目的而行动,过程也往往是不光明正大的。
尤其,他是没有底线的。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让人不恐惧?也只有津岛修治才会自顾自地认为他是个好人,是个不能接受邪恶的善人吧。
要让种田长官知道津岛修治的想法,一定会在心里默默吐槽是戴了八百米厚的滤镜,才会产生如此恐怖的想法吧,这孩子究竟有多喜欢太宰君,又在心底深处多崇拜他啊。
走吧。他对太宰治说,就去看看好了。
费奥多尔、费奥多尔。行将就木的老人坐在轮椅上,他形容枯槁,眼球凹陷在青黑色的眼眶里,颧骨高耸,头发还剩几根,蔫蔫地贴着头皮,你看他的牙齿,其实都掉光了,现在嘴里的牙齿洁白而整齐,都是假牙。再看身材,他实在是太瘦了,骨头外面只有皮,又偏要在皮外面穿层西装,衣服是特意定做的,穿在身上正好,但出于身材原因,无论穿什么剪裁什么材质的衣服,都像在身上挂了麻袋。
伊尔夫费因斯先生和短命鬼埃蒙德先生不同,他是俄罗斯人,准确说来是从沙皇时代便存在的大贵族的后裔,现代到来之前完成了商业转型,家族拥有丰富的矿藏,还有油田,他又是贵族又是老资本家,身上有乖戾的习气,宠物娈、童之流是从小开始见的,青年时期也沉醉在温柔乡里,到老后看美丽的俄罗斯孩子,让他们仆人似的服侍自己已经成了种习惯。
费奥多尔是贵族的孩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从西伯利亚回来的吧。船舱内很暖和,费奥多尔却在咳嗽,他一阵呛咳,肺泡都要被撕裂了。
那里的风太寒冷了,雪和刀没有分别,森林里的棕熊在冰面上都无法存活,更不要说是人。他说,我年轻的继母死在北西伯利亚,跟我父亲一起化成枯骨,你能从北西伯利亚回来,只是变得更孱弱,生命力真顽强。
是啊。费奥多尔回答说,不想死的人生命里都很顽强。他说,你也没有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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