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陛望着江云疏,微微睁大了眼睛,十分不敢置信。
江云疏没有说话,只看着他们,等他们先开口。
三人互相沉默良久后,许陛率先走上前一步,恭敬道:师尊。
江云疏微微点头,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师尊千年之前舍身殉道,镇压了十域魔王,如今十域出世,久久不见动向,徒儿本想前去落雁山搭救师尊。许陛道,方才听闻师尊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并且一句话退去众多上门寻事的异端邪|教,令弟子十分敬佩。
因此上,想向师尊请教一二。
江云疏看了兰月荷一眼,心中料想兰月荷已经把所有事都与许陛说了,既然许陛还如此发问,看来是成心要与自己对峙。
江云疏微微勾唇,道:江云疏就是我,十域神君也是我。你满意了吗?
师尊说话倒也爽快。许陛微微一笑,道,您就是魔王。当初自导自演一出舍己救世,博得千年的美名。其实这一切,都是您自己一手造成!
师尊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江云疏道:你爱这么想,我也拦不住你。
师尊当年收我为徒,自诩要匡扶正道惩恶除奸,还时常教导徒儿一心向正不可邪念,自己却做出这样沽名钓誉丧尽天良的事来!许陛道,若非徒儿今日相问,您还想欺瞒天下人多少年?!
我本来也不想瞒着谁。江云疏道,如果你是来与我断绝关系的,也可。当初是你执意求师,如今你要与我断绝关系,都随你心意,我们都互不勉强。
师尊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我许陛不光要与您断绝关系,许陛按住手中佩剑,道,我还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你不可以!兰月荷连忙拦住许陛,喊道,他是你师尊!
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了。许陛推开兰月荷,拔|出佩剑,剑尖直指着江云疏的咽喉,道,您不是特别喜欢将铲除邪道匡扶正义挂在嘴边吗?今日就徒儿如您所愿!
许陛!兰月荷喊道,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师尊,这不都是您教我的吗?许陛手中的剑往前一分,抵住了江云疏的咽喉,现在各大宗门都在观云台等着,请您移步。
第33章落雁(下)
江云疏轻笑一声,道:我从未说过我舍身救世,不知何来沽名钓誉?又要向谁给什么交代?
许陛道厉声道:就凭您自导自演这一出骗了天下人一千年的好戏还不够吗?您还要狡辩没有在沽名钓誉吗?!
我哪里也不会去。江云疏道,也不会给谁什么交代。
你!许陛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徒儿不留情面!
江云疏笑道:既已恩断义绝,自然不必给我留什么情面。
许陛道:来人,请师祖去观云台!
这个请自然是要用点手段的,许陛身后的两名弟子正踌躇该不该动手,忽然听得头顶一声凤鸣。
一只金凤凌空飞来,向下一掠,把江云疏一带,振翅高飞。
金凤带着江云疏回到海棠林中落下,道:秦真君的海棠林里阵法厉害,他们一下子进不来的。
江云疏自言自语道: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对别人都不会有这样的恶意。为何会这样?
这题我会。金凤道,我听说一个人要是与自己的恩人反目成仇,往往就会比对平常不认识的人还恶毒百倍,能诋毁就给加上各种诋毁。
因为总得证明恩人的罪过很多,人品很坏,才显得自己背叛恩人做的对,才能为自己的无情无义忘恩负义做遮掩嘛不是?
江云疏笑道:你懂的倒挺多。
秦真君罚我抄书也不是白抄的,我还是记住了很多的。金凤道,我上次和您说那几句话,我就又抄了一本书。唉。
原来是罚你抄书啊。江云疏道,听起来还挺好,以后我就不拦着了。
听听,听听,您这是人话吗?金凤看着江云疏道,别看您人长得这么好看,心却比铁石还要冰冷。
冷不冷?让我摸一下冷不冷金凤说着就要去摸江云疏的心口。
江云疏抬手拍开金凤的手,笑道:手痒了?我看你又想抄书了。
金凤吐了吐舌头,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说到无情无义忘恩负义。
许陛当年以为您死了之后,迫不及待地把宗主之位给霸占了。您看看现在九洲四海之内,哪个正道宗门内里不一塌糊涂?咱们这里也是一样,有道是上行下效嘛。
你看白泽,他就跑下山去了。金凤道,自从您不在了,那个许陛上位以后,他说正道全都不是东西,早就已经绝了,就下山去修妖道了。
听金凤提起白泽,江云疏不禁想起那段往事,想不到自己那只大白猫化形以后,还挺高大威猛的,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他有没有找过自己。
就是想到床|上发生的哪一段不堪经历,江云疏又觉得以后没脸再相见了,以后还是不要见到白泽算了。
其实许陛这么对您,您大可以反击的。金凤道,反正他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冲到观云台去痛骂他一顿,我看他自己也未必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咬我一口我就咬回去,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了吗。你说的那些宗门我这些年也见识过了,反正都和许陛是一路人,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吧。江云疏回头看了看身后秦湛寝殿的大门,道,好了,我还是先进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临走之前,可是答应了吃过饭就回来,而且不碰别人的,要不然刚才早就反击金凤了。
江云疏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只把门打开一条缝隙,能容纳自己挤进去,反手将门轻轻关上,然后小心地看了一眼秦湛的床。
秦湛还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床上,阖着双眼,没有醒来。
江云疏轻轻地走到床边,心想着也没人可以说话,反正现在秦湛也昏迷着,不如把他当个树洞吐一顿苦水,等他醒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江云疏心里实在积压了太多事情,给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前,望着秦湛道:阿湛,我心里好乱啊。
我觉得,唉,怎么说,我觉得好难受。
我有时候会想到二哥和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我心里很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带着我在这人事上看了一遭,我怎么会看到这么多呢?看到那些本来在我面前善良可爱的人,原来在其他人面前是另外一副面孔。
你看那些正道中人,当初在我面前多正义多善良。后来我发现,那些正义和善良的人,原来对着无辜的弱者,就会变成欺压和背叛。
还有今天,我想到过去有好多个夜晚里,我都困得不行,许陛要我教他怎么排阵法,我就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和他说,好多个晚上都没睡好,但我还觉得很快乐。我自以为我有个好徒儿,最后换来的就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想即使他不念我曾经教过他,我也不欠他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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