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3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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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林淮在b站上传了一段reaction视频。他们在外网找到了去年宴若愚在瑞士的freestylebattle的录像,没过半个小时,#宴若愚当代叶问#还真被刷上了热搜。那段视频唯粉看了沉默,cp粉看了落泪,因为那种惺惺相惜的同胞友情太真实了,也太热血。街舞和说唱一样是舶来的西方文化,他们在异国他乡完全处在劣势,他们借助中国风的音乐击败一个接一个对手。

这个reaction视频下罕见地出现了严肃正经的讨论。有个叫“让我们都做one”的网友认为中国风不是传统乐器的叠加,而是一种一种精气神。很多人没能抓住这种内核,所以要么贬低本土文化,把千百年来的传统全都归纳成一个“土”字,要么一定要和西方的比出个高下。

但真正自信的人会求同存异而不是踩一捧一——那不叫自信,那叫文化自卑。

所以他很欣赏姜诺和宴若愚的处理,舞蹈是西方的,但音乐又是中国的。这或许就是嘻哈说唱之类西方文化流传到国内的魅力之处,文化的繁荣需要1+1,而不是1VS1,给人类文明带来进步的不是分裂和对立,而是沟通和交流。

“来,让我们放下傲慢和偏见,手拉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英特纳雄耐尔终有一天会实现。”

那条留言很长,宴若愚看到最后一句觉得有林淮内味儿了,正要发讯息问问是不是他披皮写他的,林淮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哪儿找的水军写出这么一段话,居然都被点成评论区最高赞了。

宴若愚惊愕,他什么都没有做,写这段评论的人是发自肺腑的,给这条评论点赞的人是出于自愿的。宋舟知道后最为诧异,也油然生出从未有过的信心,对“大众”这个词背后的鲜活个体,对每一个“个体”独一无二的灵魂和内心世界。

他们在晚上八点发布最后一条公关微博,安静了两天的《makeitreal》官方微博终于发声,上传一条视频——《从0755到2077》。

那是宋舟在60秒唱的歌,但他重新录了一遍,也换了伴奏。视频一开头,白玛、梁真、elves席地而坐,白玛拿扎木聂,梁真拿西北鼓,elves拿吉他,Lai在镜头外说了声“开始”,三人配合着用这三种乐器演绎出整首伴奏。

同时画面切换,宋舟的声音和节目开播以来的片段花絮一起流动。宋舟依旧用了autotone,语句间没有原曲那么紧凑,而是舒缓的,加上电音效果后更复古,歌词虽然丧,但在听感上物极必反地笼罩出一种希望和温暖。视频的画面也选得好,大家真心实意地互帮互助,音乐将他们聚集到一块儿不是为了自相残杀,而是更加团结。

视频最后,选手们围着宴若愚和姜诺,焦灼地等待鸭子出生,宋舟刚好唱到结尾。

他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下室人手记》里写的一句话。陀翁对人性持悲观,认为人是两只脚行走的忘恩负义的动物,但他终生书写的都是个人的救赎和爱。人在他笔下死气沉沉,人类在历史和文明长河中生机勃勃。

“去包容和交流吧。”宋舟用了自己的原声,镜头对准姜诺手里的那只鸭子,鸭壳上还能看到前人留下的字迹。#姜诺鸭#重新登上热搜榜:

“这是全部都下场站姜诺啊,我居然在一个说唱真人秀里看到了团魂,我落泪了。”

“这才是真正的loveandpeace啊。”

“现在是北京时间21点37,这首新版《0577到2077》在两小时不到的时间内获得1w+评论,那些芭乐流行歌是大众的选择,这首歌也是大众的选择。”

“那些说这种歌小众不火的人都散了吧,也别留言说希望自己喜欢的歌手不要商业化不要被发现,说这些话的人全都没有心!不走向主流你喜欢的歌手吃什么,你随口挂在嘴边的爱吗?”

“呜呜呜呜梁真妈妈爱你,你永远是少年!妈妈爱你,爱你!啊!”

“我歪个楼,视频最后十几秒我已经看了快一百遍了,宴若愚到底有没有亲姜诺头发啊,还是不小心碰到而已,诶呀急死我了,不搞清楚我今晚都睡不着觉。”

“啊啊啊啊姐妹我也看了好多遍,我觉得就是亲了,啊啊啊啊我嗑到真的了,我爱的少年都太棒了!”

……

至此,宴若愚布局的一系列操作顺利收官,舆论顺利反转,鑫传娱乐旗下那几个营销号全都安静如鸡,不再强行尬黑。但宴若愚不放心,怕他们在凌晨整幺蛾子,就一直电子产品不离手,坐在沙发上看电脑,刷新到最后眼睛受不了,戴起了眼镜。

他度数并不高,只有用眼过度时才会戴那副半框眼镜缓和,一丝不苟的模样不像歌手rapper,而是青年才俊企业家。姜诺坐在他身边,双腿蜷在沙发上,缩着身子看手机里这两天拍的近千张照片。

宴若愚注意到了他的一声不吭,故意往他身上躺,问姜诺:“怎么了,一脸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姜诺露出一个微笑,但很短暂。他这两天拍的照片比他二十年来拍过的还要多,他表现的很好,连程曼都夸他在镜头下的状态特别灵,想要什么情绪就能拿出什么情绪。

可当他离开了镜头,回归到现实生活,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迟钝、内敛、寡言,不知道是镜子里的自己更陌生,还是照片里的自己更真实。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往日不可追忆,现实不曾善待,未来不能估算,他在过去和将来的拐口,听到宴若愚说,明天会带他去个地方。

他们挤在沙发上凑合睡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宴若愚没开车,而是和他一起步行,来到曾经的城中村棚户区。那一片已经变成了工地,施工队有条不紊地工作,有些区域已经安上承台,承台上是建筑物,承台下是地基。

两人站在升降台上。姜诺原本以为那种二三十楼商品房的地基应该动辄三五十米,他低头望去,脚下正在打桩的地基并没有那么深。

“因为这块地不做商品房也不做写字楼,”宴若愚说,“这一块全部都是廉租房。”

姜诺惊愕,看向宴若愚,宴若愚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个政府项目几年前就有了,但一直没房地产开发商响应,所以找到了他爷爷这个卖衣服的。

“我爷爷1981年下海,跟他同一批做实业的只有他还始终如一做服装产业,现金流充裕,在银行没什么贷款,根本没有上市的必要。”

“但他还是去敲钟了。他能把生意揽过来,出货到底还是要靠员工。如果没有那些叔叔阿姨24小时三班倒的上工,把人工成本压下来,我们在那个年代根本没办法和国外的供货商竞争。”

“而很多当年第一批进厂的技术工种并进入管理层,死工资拿了大半辈子,又因为是外地人,拿不到户口买不了房子,也渐渐买不起房子,唯一的家当就是加入初期那一点点股份,如果上市了,他们口袋里也会宽裕些。”

“我那时候还太小,并不懂我爷爷为什么这么做,现在明白了,我爷爷并非崇高博爱,他只不过是见证了五湖四海的背井离乡来建设自己的城市,所以不想欺负农民。”

“他没忘记那些人,”宴若愚在姜诺身后说,“那些人也不会被忘记。”

姜诺沉默,没回头。他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天空古老悠久,早在人类诞生前就存在,他面前做支撑的单桩一排又一排,每一根都将与承台连接,承托起未来的家园。

然后姜诺走进,一双手颤抖地触摸桩壁上刻的端正小字——“姜善曾经住在这儿。”

他抬头,仿若能在盛夏熠熠的阳光中看到自己和姜善曾经住过的出租屋。

那间房拆了,整个棚户区都成为过去,但等到来年夏日项目竣工,那些原本只能蜗居郊外的外来务工人员会有更好的生活环境,他们全都是姜善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宴若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说:“本来想等比赛结束后再带你来这儿看看的……”

姜诺的手放在“姜善”的名字上,轻声问:“为什么?”

宴若愚佯装大度,不正经道:“我不跟死人争风吃醋。”

他一说完,就看到姜诺垮下肩膀。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上前想安慰姜诺,姜诺脸上却全是泪。

宴若愚一时不知所措,指间下意识穿过姜诺的头发将人往怀里护,姜诺泣不成声,肩膀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死死攥住宴若愚的衣摆。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宴若愚轻拍姜诺的后背,规律得像哄小孩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姜诺哭到力气全无,就只是掉眼泪,鼻音浓重地问宴若愚:“为什么这么做?”

宴若愚托起他那张埋在自己胸膛里的脸,抿起的嘴角有些许抖动,但他依旧真诚而纯良地微笑。

“是你教我的啊。”他对姜诺说,“我们好好活着,离开的人就生生不息。”

第88章

盛夏八月,宴若愚开车从岭安驶往沪上,姜诺坐在副驾,腿上放着一个玻璃笼子,里面有只黄毛小鸭。

小鸭子脆弱又呆萌,保持仰头的姿势望向姜诺,长久的对视后姜诺无奈地把手伸进去,鸭子颤颤巍巍坐上他的掌心,才愿意闭眼睡觉。

姜诺叹了口气,可预见自己又有的忙活了。宴若愚只负责玩,爱不释手时“妹妹”“妹妹”叫个不停,一遇到拉屎撒尿就“迟早把你吃掉”,撒手扔给他照顾。

所以姜诺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没把出息带上车,不然人和狗迟早要疯一个,他还是先把鸭子养大再说。而如果抛开屎屁尿,蹲在手掌心里的小鸭子确实可爱,如果把它放在地上,姜诺走到哪儿,它就会摇摇晃晃跟到哪儿。

鸭子很轻,姜诺把笼子放到脚边,将承担鸭子重量的手背贴着大腿,并不会觉得累。宴若愚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开了免提,林哲说彩排安排不了了,但晚上的踢馆赛录制继续,何塞会来,现在处于被动的人是他,他如果不出现,就是弃权。

宴若愚建议姜诺在车上休息一会儿,他这两天的睡眠比姜诺还匮乏,但依旧精神充沛,怕车载广播会打扰到他的睡眠,正要关掉,音响里传来并不清脆的铃铛碰撞声。

然后是手鼓,再是说唱。宴若愚之前听过这位rapper的歌,也知道他是新疆人,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维吾尔语唱——他以为是维吾尔语,可仔细听,才发现歌手唱的依旧是中文,只是非常巧妙的融入维吾尔语的调子。

他喜欢这种交融,听得起劲,姜诺缓缓睁开眼,手心的妹妹跟他同步醒来,站不稳的样子像是在随着音乐舞动,姜诺怕它摔了,把它放回笼子里,掏出手机查这首歌的歌词,跟宴若愚说:“他的歌词写得好真诚啊。”

“那再听一遍?”宴若愚说着,按下循环播放。这首歌叫《葡萄架下的篝火》,歌名中的意象在歌词中多次出现,象征着某种秩序和信仰,只要心中的篝火不灭,“灵魂就不用害怕再流浪”。

宴若愚完全能理解姜诺为什么说这段歌词真诚。绝大多数进入公众视线的rapper都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他们未必写不出掏心窝子的歌词,而是他们把心窝子掏出来了,来听歌的人未必珍惜。

把自己的精神世界敞开来给陌生的听众看,这在说唱还未进入主流视线前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现在无疑是危险的,因为创作者并不知道自己用真诚换来的是感同身受,还是随意糟蹋。

这种毁灭般的践踏姜诺已经经历过一次。姜善从不觉得“农民工”是个说不出口的词,很多歌词他写得与其说是自己,不如说是跟他一样背井离乡的人,他愿意把自己二十七年的所见所闻唱出来,他被污蔑吸毒后,不少人再看他歌词里的底层生活,甚至给他扣上境外势力的帽子。

姜诺告诉宴若愚,那段时间他最痛苦的不是看到雪崩式的辱骂,而是其中几片雪花曾经是姜善的听众,他们为曾经的共鸣感到恶心,所以网暴得更偏激。

——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被辜负了,因为他们相信吸毒打架进局子的姜善就是全部的姜善,所以曾经的感动瞬间不值一提。顷刻间广厦都能倾覆,何况内心世界虚无缥缈的喜欢。

“所以你一直不敢真正站在舞台上,”宴若愚说,“当受众觉得自己被辜负,创作者看到他们如此轻易就能被左右动摇,他们的反水在创作者眼里才是真正的雪崩。”

“我又不是什么拯救世界普度众生的英雄,这么说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只是……”姜诺笑了一下,但没能撑住这个笑,眉眼黯淡,轻飘飘地说,“我只是没什么勇气了。”

“那你愿意再敞开一次吗,在今天晚上。”宴若愚正视前方,“不为那些观众,就为你自己和姜善,好好唱一首。”

宴若愚对自己这几天来的争分夺秒只字不提,使得姜诺忍不住肤浅地问,你图什么啊。

“我图你好看吧。”宴若愚不着边际道,嘴角勾着笑,沉默不语片刻后答非所问加了句,因为我不是高更。

姜诺没听清,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宴若愚高昂自信,脸侧向姜诺,一字一顿,“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姜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很想笑。阳光刺得他稍稍眯眼,并不宽敞的视野里,宴若愚手握方向盘聚精会神开车,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要是突然往他这边看上一眼,他会不知所措又慌忙地把视线挪开。

相由心生,宴若愚和姜诺初见时没什么差别,还是爱耍脾气自说自话,但明显稳重了不少。心性依旧少年,却不乏男人的独当一面。

晚上七点左右,两人抵达livehouse外的停车场。姜诺有些晕车,想吐,宴若愚陪他在垃圾桶边坐了会儿。好巧不巧,一辆奔驰s系在这时候驶入停车场,司机先下车,专门绕过车头来到后座门外,打开时还做了个小心碰头的动作,几秒钟后,从头发丝儿到脚底心都打扮的一丝不苟的何塞拢了拢西装外套,从车里出来。

“他这个造型是认真的吗,这是说唱真人秀,不是《红歌对对唱》。”宴若愚都看傻了,何塞在车里就注意到他们俩坐在垃圾桶边上,朝他们走过来,站在两三米的距离外摘下茶色墨镜,体贴地问面色发白的姜诺:“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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