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27(1 / 2)

他这话一说出来,不止是导师们,其他选手也都愣了,宴若愚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心想闹退赛不应该是自己的剧本吗,怎么被白玛抢了先。

“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汤燕关就像个临时上阵的谈判专家,苦口婆心道,“好不容易来了,就这么退赛,太可惜了。”

“白玛,都到这一步了,别轻易放弃。”Louis也加入劝说阵营,但他们俩加起来都没王招娣急急忙忙吼出来的一句管用。

“你退什么赛啊,关弹幕不就得了。我跟你说,发弹幕那群人的平均学历比场下所有rapper的都低,哪怕有一天网络实名制了,你也别指望从他们那儿获得尊重。”

王招娣还要回公司加班,急不可耐地在后台和舞台的界限处踱步,跟白玛说:“你现在要是退赛了,那就是亲者痛,恨者快,正中那帮键盘侠下怀。你不仅不能退赛,还得铆足了劲冲到决赛。你以后会在春晚舞台上唱《冈仁波齐》,而那些躲在网线后面的键盘侠永远见不得光。”

“好!王仙女说得好!”还没从高中毕业的伊斯特从座椅上站起来,给王招娣疯狂鼓掌。

但选手席里鼓掌的只有他一个,他略微尴尬地揉揉手,挠挠头发,默默坐回来自己位置上。

不过王招娣这一番话确实有用,白玛虽谈不上醍醐灌顶,但暂时不想退赛了。下场后没回选手席,而是和等待区的其他rapper一起在侧台观看王招娣和Vee的演出。

他就站在宴若愚身后,宴若愚想了想,还是扭头,问白玛要联系方式,把他加到群里。

白玛盯着(6)前面的群名,以为这是个麻将开黑群,不好意思道:“麻将没有青海模式……”

“斗地主总是全国通用吧。”宴若愚手一挥,把群名改成了两桌斗地主。

甫一改完,在场下的伊斯特发来一张“小熊猫列队欢迎新人jpg”,林淮紧随其后,发来“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jpg”。

白玛握着手机,笑得又开心又腼腆,宴若愚抬手放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拍拍胸膛,保证道:“不会也没关系,都是兄弟,我们教你。”

“别为那些不值得的人退赛,”他跟白玛说,“为这些喜欢你的人留下来。”

“嗯。”白玛用力点头,正经问:“那你想回来跟我一个房间吗,我室友这一场被淘汰了,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你可以尝试着把两张床拼起来睡,肯定很爽。”宴若愚朝姜诺那边使眼色,示意白玛自己不是不想和他睡,而是不想和任何人睡,只想和姜诺睡。

但姜诺没听到手机的震动,也没感受到宴若愚的注视,注意力全在王招娣身上。别看王招娣火急火燎怼天怼地,《Mockingbird》的前奏一响起,她就迅即进入歌词赋予她的角色,即Vee的“女儿”。

Vee确实有个女儿。他拥有绝大多数老牌说唱歌手标配的叛逆青春,不同之处是他不小心有了个女儿。孩子的母亲非常英明的连证都没跟他领,和他断得干净并把女儿留给他。

从此Vee从男孩变成了男人。他剪掉了脏辫,用袖套遮纹身,甚至还戒了烟,从最早期的freestyle全国冠军泯然成开出租车的司机大叔,十多年来如一日穿梭在沪上的大街小巷,赚到的每一笔钱都用在了女儿身上。

然后他的女儿也长大了,不再问他讨妈妈,也不再主动要学费和生活费。

这是好事,说明女儿渐渐独立,但他们也开始激烈争吵和长期冷战。女儿的朋友圈长期屏蔽他,他就是想在暑假的时候见女儿一面,也得自己买车票去省外女儿就读的学校。

然后又是争吵。他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不回家,女儿总觉得他想控制她。Vee并没有底气将人强行带回家,因为她女儿说得不无道理,他们住的老旧公房并不比四人间的寝室好。

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直白地问女儿,是不是嫌弃出租车司机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觉得他这个当父亲的老了,不中用了,没办法给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才这么抗拒和逃离。

他也担忧,了解了王招娣的原生家庭后更是惊恐,很怕自己女儿到了年纪也会像她这样憎恨父母。王招娣却安慰他别担心,放宽心,不是所有有家庭创伤的女性都会活成她这样,她的父母当年要是肯给她一笔车费去录取大学所在城市,她都不会尖锐成现在这样。

所以她愿意把自己的锋芒收起来,帮Vee完成这首歌,告诉他的女儿,这个后背渐渐弓起、昼夜颠倒、年年月月都要犯胃病的男人并不是你未来人生上的阻碍,他只是个非常传统的中国式父亲,竭尽全力地为你付出,哪怕不够好,也已经是他所能给的一切。

“你可能不知道,你爸以前是kingofunderground。”

伴奏结束后,王招娣最后说道:“他退圈后无人敢动这称号,只有你是他唯一的骄傲。”

第65章

演出结束后,录制现场陷入长久的平静。所有人都看到王招娣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转过身背对镜头,Vee见状,手足无措走到她面前给予了一个拥抱。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的,但掌声确实从那个拥抱后响起。叫好声渐渐平息后王招娣推开了Vee,两人并排站在舞台上,等待三组老师的点评。

“这首歌非常打动人,”Louis微微闪烁的双眸里有点点水光,肯定道,“你们是目前为止最真诚的一组。”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汤燕关也很受触动,万万没想到老og和王招娣碰撞出的火花会如此loveandpeace。

梁真迟迟没有说话,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思忖什么。五六秒后他站起身,从导师席上下来,一步步走到台上,给Vee一个拥抱。

随后他接过林哲从后台递过来的麦,开口前嘴角细细抖动,然后微笑着,追溯出一些老旧的回忆:他十**岁的时候去参加freestylebattle,那些参赛rapper牛皮一个比一个吹得大,但没有人会自诩kingofunderground,倒是会用“成为futureVee”做韵脚和punchline。

如果说地下说唱也有黄金年代,那Vee就是那个年代的偶像。这些人中还在坚持做说唱的屈指可数,就算这两年市场好起来了,像Vee这样还愿意回来的也是凤毛麟角。

“对于很多我这个年纪的说唱从业者来说,Vee都是绕不开的人物。那时候还没有网易云,我们在一个叫51555的网站上听Vee的歌,才知道押韵还可以这么压,flow可以这么玩……”

梁真的嘴唇和麦离得很近,略带鼻音地说:“时代会逝去,而你父亲永远是一代人的英雄。”

那个网站王招娣也用过,插讲了一句:“不真诚祷告者没开通网易云账号前,也会把歌发在51555上。”

宴若愚听到王招娣这么一提,不由瞥了眼身边的姜诺,姜诺却目不转睛看向台上的王招娣。

宴若愚的心思瞬即就乱了,目光在姜诺和王招娣之间逡巡,怎么看都觉得多余的是自己。王招娣在这一场表演中将性格里尖锐的部分完完全玩收了起来,导师表决前,她还刻意退了一步,像是在暗示梁真把他的那张票也投给Vee,她不在意。

但梁真还是把自己这一票投给王招娣,王墨镜和汤燕关则选择了Vee。王招娣并没有伤心失落,而是非常大度地鼓励Vee:“要赢啊大叔,你女儿看着呐!”

然后她小跑着下台,满脑子都是公司里还没完成的报表。路过姜诺时她有偷偷抬眼,但被姜诺发现了。

也就是这短促的一对眼,从不对人主动的姜诺在王招娣身后,叫了声她的名字。

王招娣慢慢停下脚步,愣愣地扭头,像是还在怀疑那声名字的真实性。姜诺也没追上去,毫无经验地站在原地,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哈?”王招娣八百年没被男人搭讪过了,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姜诺也挺慌乱的,改口道:“我们有个群,我——”

他这才想起来掏手机,一抬眸,才终于注意到宴若愚。

而就像他一直在观察王招娣,宴若愚眼里从始至终也只有他,此刻委屈地微微眯起,像是在抱怨,姜诺为什么就不看看他。

“我……”姜诺拿着手机,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迟迟见他们俩还没上场的林哲刚好赶来,不由分说将他们俩往台上推,王招娣在舞台的灯光打到姜诺身上前的一刹拽住他的手,将他手心摊开,用随身携带的水笔在掌心的纹身旁写下一串数字。

那串号码并不长,但王招娣书写的手却越来越抖,强调了句尾号不是7而是1。

然后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连句加油都没有,乘着脸只是发烫还没泛红,逃也似地离场。姜诺目送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上台后怕把数字蹭糊了,所以用左手拿麦。

导师席上,Louis看了看选手席,问:“这是最后一组了吗?”

林哲给他打肯定的手势,汤燕关关注网上的投票,知道排在榜首的宴若愚在人气值上拉开第二名的一大截,说:“他们俩也是最轻松的一组。”

“那就多留意伴奏,”梁真像个按捺不住的剧透者,吹嘘道,“这首歌的beat非常具有实验性。”

“系5系真噶?”王墨镜翻看《8month》的歌词,暂时还不能把这首说唱和“实验性”联系到一起。实验性意味着“新”,越新就越不耐听,配上叙事性质的歌词更容易尴尬,听众难以共情。

王墨镜不免为场上的两个小伙子捏了把汗,但随着单薄的钢琴声响起,他的担忧渐渐消散。

是他狭隘了,说到实验性就只想极具未来感的音乐氛围,比如宋舟的那首《0577到2077》,而这首《8month》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全程都使用钢琴音色,还做了个彻彻底底的减法,舍弃了说唱音乐的灵魂——鼓点。

这么特别的想法当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姜诺刚开始其实想采样爵士乐,直到几天前的一晚,他和宴若愚一起回酒店,无意中发现一层餐厅里居然有架钢琴。

当时是晚上九点,餐厅早已结束营业,天花板上只有几盏旁侧的小灯亮着,正中间的钢琴台最为昏暗。

但宴若愚还是好奇地走了过去,翻开琴盖按了几个键,嘴里冒出从林淮那儿学来的语气词:“歪日,有钱买三角钢琴放这儿撑排面,没钱调音。”

“很不准吗?”姜诺问。宴若愚原本打算走人的,见姜诺也走了过来,立马改变主意,

“也没有那么不准,能弹!”屁股往钢琴椅边上一挪,拍拍空出来的地方让姜诺快点坐下。

“我又不会……”姜诺虽这么说,但还是坐下了,宴若愚说没关系,他会,他弹给姜诺听。

他坐在左侧,双手放置在按键上,纤长有力地手指稳稳摁下,月光就从钢琴里泄了出来。约莫半分钟后他的左手开始照顾自己面前音色低沉的黑白键,然后再跳回姜诺身前清脆的部分。眼见着那月色就要把蓝丝绒的乌云彻底拨开,他不小心按错了两个键,将手抽回,怅然若失道:“我把后面的忘了。”

“很好听啊。”姜诺看着他,“这是谁的曲子?”

宴若愚答:“德彪西的《月光》。”

姜诺重新看向黑白键盘,沉默少顷后,又问:“德彪西是谁?”

“德彪西——”宴若愚正要从人物生平着手介绍,他注意到姜诺小心翼翼将手放在钢琴键上没按下,突然改变了主意。

“德彪西是我妈最喜欢的钢琴家。二十多年前她和我爸在海边办了场西式婚礼,我爸在浪花将将能拍打到的地方放了架钢琴,为她弹奏这首《月光》。”

“你现在还能在网上找到那场婚礼的纪录片,”宴若愚说,“我妈穿着白婚纱从摆满沙滩的花海里走过来,我爸在蔚蓝的浪花里等她。”

姜诺说:“你爸真浪漫。”

“浪漫个屁,”宴若愚告诉他浪漫背后的小秘密,“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没怎么读过书,家业渐渐大了,就希望把我爸培养成文化人,送他去学钢琴。但我爸一直不感兴趣,气走的老师没十个也有八个,175万的施威坦一搁置就是二十多年,直到遇上我妈,他才疯狂重操旧业,反反复复只练这一首《月光》。”

宴若愚说着,又弹起《月光》舒缓幽静的前奏:“我爷爷看人一向很准,老早就看出我爸对我妈有意,但不同意,知道我爸先斩后奏请我妈参加时装周晚宴后更是怒不可遏,断绝父子这种气话都说出来了,强迫我爸和我妈必须在晚宴结束前说明白,结束这段偷偷摸摸恋爱关系。”

“然后你猜怎么着?”宴若愚还在慢慢地弹那首曲子,笑着问姜诺。姜诺不用猜也知道,他父亲肯定没屈服,不然就不会有宴若愚。

“然后我爸在晚宴上弹了这首《月光》,当着所有媒体记者的面走到我妈面前,戒指都没准备就单膝跪下,问她愿意嫁吗?”

宴若愚说完,也按下了自己能记住的最后一个键。

偌大的餐厅里重归寂静,只有他们俩人坐在钢琴前,侧脸相视。

周遭全部窗帘都拉了个严实,天花板四周的小圆灯是唯一的光源,将身边人朦朦胧胧的照亮,落在宴若愚眼里,当真像沐浴在月光里,恬静温柔到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