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13(2 / 2)

“他最迟什么时候来?”工作人员需要知道具体时长。

“我们还没确定……”裴小赵一筹莫展,灵机一动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隐晦地轻声道:“他还在阿姆斯特丹。”

“啊。”工作人员一下子就懂了,捻动手指模拟卷烟的动作,和裴小赵心照不宣地相识而笑,答应道,“我会和主管说明情况。”

“谢谢。”裴小赵将人送走,一转身,抓狂到双手做出爪子状,好像宴若愚此刻在他面前,他会气急败坏地将这位“惹事第一名”的祖宗吃掉。

姜诺的冷静和裴小赵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但他也心急,问:“宴若愚飞叶子?”

性服务和**在阿姆斯特丹均为合法,裴小赵想暗示的是前者,工作人员猜是后者,他怕说多了露馅,也就没多加解释,随便他们怎么猜,反正没证据,能争取到时间就行。

“以前肯定没碰过。”裴小赵避重就轻,毕竟宴若愚一旦阴晴不定起来,就没人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又会干出什么。

“……我要去找他。”

“唉,别——”裴小赵连忙将人拦住,语速飞快地给他分析,说他一不知道宴若愚在哪儿二又联系不到他,就算到了阿姆斯特丹也是大海捞针。

裴小赵不想再丢一个,哀求道:“别折腾了。”

姜诺只得暂时放弃。

裴小赵给他安排了辆车,让他先把两人的行李放到位于香榭丽舍大道的酒店。那也是一个套房,裴小赵出国前还开玩笑,说狗仔看到宴若愚和一个长头发共处一室有多激动,发现长头发是个男人后就得有多冷漠。

裴小赵还告诉他,宴若愚出差只订套房,但在遇到姜诺之前,从来没有人睡过里面另一个房间。

折合人民币将近十万一晚的价格买的当然不止两张床,姜诺抵达酒店后,中文管家接待了他,协助他办完手续,领他来到六楼的房间。姜诺进屋后也不似其他住客精力充沛,对房间装修充满好奇,只是站在阳台处,一言不发地眺望不远处的协和广场。

中文管家见他兴致缺缺,不再细说这间公寓套房的历史和知名设计者,转而介绍起附近的景点。姜诺听得并不认真,注意力更多在手机上,几分钟后他终于收到一条讯息,阅读完后双眼从未有过的有神。

中文管家心下了然,这位住客对某人的在意远胜这座城市,便问:“请问我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姜诺毫不犹豫:“你们能送我到巴黎北站吗?”

姜诺于傍晚六点抵达阿姆斯特丹中央车站。

他在火车上已经查好了地图和路线,知道这座城市的市中心以火车站为圆心,经由多条运河层层铺开,宴若愚三个小时前发给他的地址刚好就在车站附近,那里有家咖啡店。

他进屋,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并没有宴若愚。姜诺便走到前台前,给收银员看宴若愚的照片,收银员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给了很多小费。

姜诺笨拙地问英语问:“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了哪儿?”

“半个小时前,很可能去了酒吧。”收银员皱了皱眉,告诉姜诺都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何这么猜测。宴若愚在他们店里坐了很长时间,大约三个小时前他接了一个电话,挂断后就问柜台买了一小盒迷幻松露。

迷幻松露荷兰街头常见的一种售卖品,这座城市里的咖啡厅连**蛋糕都有,含有致幻成分的蘑菇并不稀奇。

好在这种菌类只会让人在服用后的三五小时内产生做梦般的兴奋和紊乱,并不会成瘾。出现幻觉后,酒精能在一定程度上驱逐恐惧。

姜诺道谢,抓紧时间往收银员说的那个方向走去,穿过六七个街道来到老城区。

如果说车站所位于的街道和其他欧洲国家大同小异,那么红灯区的独特氛围就只能在阿姆斯特丹感受。不少游客把阿姆斯特丹形容成一个空气中都有**气味的光怪陆离之地,确实,也不知道从进入什么范围开始,姜诺闻到了空气中掺杂的丝丝缕缕极其微妙的味道。

那味道遥远又熟悉,将他拉回与父亲有关的童年。缭绕的烟雾是男人抓不住的短暂自由,梦醒后,生活平庸平乏,如死水般平寂,唯一鲜活真实的只有烫到儿子手心的烟头。

姜诺晃晃脑袋,将那些记忆驱逐,边给宴若愚打电话边沿河进入一家又一家酒吧寻找。水道错综复杂的城市潮湿阴冷,飘落毛毛细雨,姜诺在烘暖的室内和室外频繁交替,鼻子很快有了堵塞感,用手帕擦拭了几回后,鼻头和人中的地方都微微泛红。

他最终在一家名叫“Sofia”的酒吧找到了宴若愚,那家店有个大大的蘑菇招牌,宴若愚趴在靠内的小桌上,脑袋枕在交叉的手臂上,双眼睁开没入睡,手边有酒和一盒开封的迷幻蘑菇,也不知是他在咖啡厅没吃完的,还是来酒吧后又买了一盒。

姜诺松了口气,从宴若愚面前走过坐到他对面,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胳膊。

宴若愚一动不动,还是侧着脑袋的姿势,跟没看到姜诺来了似的。

“宴若愚,”姜诺的手划过他冰凉的指间,轻声细哄,“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宴若愚反问,“走红毯吗?”

姜诺沉默不言,宴若愚突然耸了一下肩膀,嗤笑。

宴若愚说:“我从小就走红毯。”

“全家拍杂志封面的时候走,父母结婚纪念日的时候走,我妈去电影节带上我走,我爸去公司剪彩,也要我走。”

宴若愚说着,手肘撑着桌面支起身子,双手掩面,粗暴地揉搓放下后,双目通红。

“红毯走完了,我和他们也就散了,他们回国恩爱,我回瑞士,一个人。”

姜诺并不明显的喉结抖动,说不出话。他不觉得震惊,很多家事宴若愚都在写给自己的信里交代过了,宴松亭确实爱惨了程婴梦,连孩子都不舍得她生,若不是宴雪涛抱不到孙子就不允许他们结婚,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存在一个宴若愚。

然后宴松亭和程婴梦死了,宴若愚活着。

“他们就这么不喜欢我,一起去了,偏偏把我留下。”

宴若愚咧开嘴嬉笑,眼泪顺着鼻梁下落。

姜诺的心跟着骤跳。

迷幻松露不仅能带来幻觉和幻听,还会将人的情绪和情感指数倍放大,乐观开朗的人吃了说不定会看到绚丽多彩的阳光,但宴若愚孤独彷徨又急躁。

姜诺凑近,紧张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下雨了。”宴若愚在洛杉矶的巷道和阿姆斯特丹的运河游走,原本空洞的双眼有了别的色彩,完全忽略姜诺的存在,起身往下着绵绵细雨的屋外走去。

第32章

冰凉的雨点打在宴若愚裸露的皮肤上。

侵骨的冷意让现实和幻觉的界限短暂清晰,他浮着脚步漫无目的往前走,左边建筑,右边运河。

一晃眼,左右的景物颠倒,姜诺紧拽他的肩膀让人转身,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不疼,但声音响亮。

姜诺的头发湿了,好几缕贴着脸颊,显得脸色更苍白,目光更灼灼。

“不去巴黎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行吗。”他两只手都捧住宴若愚的脸颊,距离近得鼻尖差点碰上,极力劝说,“随便什么地方,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是吗……”宴若愚终于肯和姜诺对一眼。他一点都不温柔,一把将人推开,冷漠地继续往前走。

“宴若愚!”姜诺只能跟上,下着雨的欧洲街道清清冷冷,****人一前一后没头没脑地转悠,也没人投来奇怪地目光。

整个世界都不再与宴若愚有关,只有姜诺跌跌撞撞闯入他的世界。

姜诺渐渐把能说的说尽,好言,道理,俏皮话,也把宴若愚的称呼换了个遍,小鱼,哥哥,大少爷。宴若愚毫无反应,姜诺穷途末路,冲到宴若愚面前将人暂时拦住,陌生感十足地叫他“Bruce。”

宴若愚还真停了步。

旋即挪开变样的目光,冲撞开姜诺的肩膀继续向前。姜诺愣在原地,几秒的空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追上宴若愚的脚步,在他身后一两米的地方脱口而出:“去年的2月27**给我发了首歌词。”

宴若愚嘴角松动,因为今天也是2月27号。

“你当时写,Bruce的父母双亡,所以高潭有了蝙蝠侠,你也父母双亡,可岭安城没有你的家。”

“然后你在第二天又发了封邮件,说你昨天喝醉了,发过来的全是胡话,让我见谅别当真,那一天是2月28号。”

“接着过了一个星期,你发来一封很长很有诚意的信,里面有这么一句——

NoA,我很喜欢你和姜善歌曲里的生命力,你和不真诚祷告者合作的歌也非常鲜活,你们都是热爱生活的人,这种热爱我很少能体会到,所以想同你合作,价钱当然好说,3月4日,看到请回信。”

“NoA,如果你看到最近几天的新闻,千万别觉得我脾气差爱动手,我只打造谣我父母感情不合的记者,他们是那么相爱,反而显得我多余。总之还是很想和你合作,3月16号,期待回信。”

“NoA,我一定会成为比不真诚祷告者还要牛逼的歌手,4月1日,期待回信及愚人节快乐。”

“NoA,我得到内部消息,今年的《MakeitBig》停办了,但我还是想和你合作,4月12号,期待回信。”

“NoA,再不回信,我就不期待回信了,4月21日,期待回信。”

“NoA,我好难受,我再也不要给你写信了,5月31号。”

“NoA,今天是我的19岁生日。19年前的今天我出生,四年前的今天我失去给我生命的人……”

姜诺莫名地喘不上气,雨水淌满他的脸把控制不住的眼泪淹没,持续的低温混淆意识边界,让他感同身受宴若愚的恐惧和痛苦。

“……NoA,愧疚和懊悔折磨我,像荆棘从我的胸膛里钻出来又钻进去,鲜血淋漓。多少次我从闪回的雨夜巷道里如梦初醒,会希望他们没挡在我面前,这样长眠不睁眼的人就是我。”

“NoA,为什么他们不带着我一块儿离去,难道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也不期待我吗。”

姜诺在雨里颓然,疲惫不堪,强忍住生理上的发呕将那份邮件的落款说出来:“8月23日,期待回信。”

他像个老旧的机器,被雨水洗刷到生锈,连简单的转身都极为困难,只能等落后的宴若愚赶上来,他肯定没累,只是不想听那些自己写的信字字诛心。

姜诺从未有过的疲惫,站不稳,半弯下腰撑着膝盖。不知过了多久宴若愚走到他眼跟前,姜诺苦口婆心:“你父母终究是爱你的,要是还活着,见到你这样会心疼的。”

宴若愚双眼通红湿润,数不清的矛盾情绪碰撞流转,信任和怀疑从未有过的激烈,他想把人紧紧抱住,又迫切地想伤害。

“那你呢,到现在都还没放弃我,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其实是为了姜善对吧,他曾经没得到公平,你也不甘心,所以希望我赢。”

宴若愚越来越不冷静,无理取闹起来:“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你。”

“先遇上了,你就看得上我吗?”姜诺也是被逼急了,跟着爆发:“没有姜善,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幸福被多少人爱着在乎着,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妈把我生下来养到三岁就死了,死了!我爸没让我在老家饿死,把我接到岭安城又养了好几年,给我口饭吃,我就觉得他们没亏欠我!”

他把右手掌心摊开,给宴若愚看向日葵纹身下的烫疤:“我现在回答你,是啊,我当时很疼,我还恨,恨不得没有这个父亲,可我后来明白了,他也疼啊,身边连个告诉他毒品不能碰的人都没有,他才是最没有希望的那一个,恨不得自己早点死才去吸毒,他还是给我吃了好几年饭。爱不就是一口饭吗,你父母给你的何止一口饭!”

“你不懂,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强词夺理!”宴若愚说不过姜诺,干脆耍赖皮。他气糊涂了,姜诺被他气糊涂了,两个人吵了起来。

宴若愚问:“你是不是看上我有钱才一直跟着我。”

姜诺都要跟他动手了:“你神经病啊你!”

宴若愚自顾自掏出钱包:“反正我只有钱……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你走,别跟着我!”

姜诺甩手一扔,发誓自己再也不管这位祖宗了:“你以为我稀罕啊,你整个人消失不见了,我也不在乎!”

真皮钱包摔在地上,即刻被雨水打湿,夹层里的钱和卡一股脑儿地散出来,包括那一方帕子。

姜诺下意识地摸口袋,他的帕子明明还在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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