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谁都不敢坐,也没人出声。
平日温柔的大师兄若真生了气,一众师弟妹们也都怵得很,不敢造次。
师兄,我们错了。许久,瑶华站不住了,第一个讨好卖乖。
嗯。谷玄之隔了片刻才淡淡应声,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夜不归宿。瑶华吸了吸鼻子,道。
谷玄之点头:还有呢?
嗯错在不该贪杯。瑶华继续道。
哦,谷玄之颔首,想来是宿醉了。
他合上书页,抬眸望向几人,方在试图交头接耳的人立刻正襟危立,站得笔直如松。
本门从未禁酒,然何事都需有度。谷玄之语重心长,温声道,你们几人,在外饮酒宿醉不归,可知错?
弟子知错。几道声音齐齐答道。
谷玄之道:若真知错,回去之后主动去罚抄《道德经》十遍。
这回的应声变得稀稀拉拉,谷玄之不禁莞尔。
他微微叹息,道:你们啊彻夜不归,我很忧心。
昨夜魔尊现身城中,你们又在外面未归,若真出了何事,我该如何与师父师叔们交代?
一群人昨夜醉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骤然听闻,除却当事人都心下猛惊。
林枫和师重琰两个罪魁祸首也混在人群中装作吃惊的模样,师重琰贼喊抓贼,率先问:魔尊?他怎会来此?
谷玄之摇头道:不知。似乎并未有所动作,很是奇怪。
我听说这儿有魔族开的店,瑶华心大地猜测道,可能是微服私访呗。
林枫奇于她消息灵通:你怎知道?
昨天在路上听到的呀。瑶华答。
谷玄之似在思索,轻声道:先前有传言魔尊弃教而走,此般看来,许是真的。
真的?那岂不是除掉魔头的好机会?瑶华立即马后炮,秀拳捏在身侧挥了挥,我昨夜怎么就没醒着呢?我若醒着,定赶去将那魔头抽筋扒皮!
师重琰心中哟的一声。
小丫头片子,口气倒是不小。
胡闹。谷玄之低声呵斥,你修为平平,如何奈何得了魔尊?
瑶华努了努嘴不服气,但想想这牛吹得是有些大,又道:我不行,那大师兄肯定行的,
师重琰听了,暗笑不自量力。
杀一个堕为邪祟的小河神就伤至此,凭谷玄之想杀他,怕是还差了十个青玉君。
谷玄之伤已无大碍,几人商定明日便返程。
师重琰一回房,便啧啧摇头道:你们天清山的人,真的很不友好。
林枫说:除魔卫道乃天职。友好个屁。
本尊与你们有何嫌隙?师重琰见着床,便软了骨头般倚在床头,懒懒道,一个两个想扒本尊的皮抽本尊的筋,当本尊是龙王三太子么?
雪言嗤道:噫,好不要脸。
师重琰抬首,瞥去警告一眼,雪言仗着林枫在侧有人护着,小声说:自比为龙,可不是不要脸么。
师重琰冷哼一声,自床上坐起:你这小妖
好了。林枫怕二人打起来把一大家子人都给惹来,望向师重琰提声问,你倒说说,怎无嫌隙?
师重琰瞧他认真了二三的模样,起了点兴趣,朝他抬下巴:说来听听。
林枫此时说话的模样若粘上两撇胡子,像极了课堂上的先生:当年我们与魔族大战
停,你要给我讲个史册出来么?师重琰听了个开头便打断,当年魔尊还是那个老头子,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你分明知道。林枫道,魔族做的事,自然都与魔尊有关。人间尚有父债子偿之说,血海深仇,你怎推脱?
他们恨你,你怨不得他们。林枫叹息道,小师妹的母亲乃是因为在那场大战中上了根基,才会早早离世,留下一个无爹无娘的她。大师兄的父母,亦是死于魔族之手。
林枫想起初到魔教那时,曾有个被捉上诛天殿后来被他罚去扫地的年轻人。
他因屠门之仇而来,冤冤相报,向来如此。
师重琰对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想报仇,报便是,想杀他,杀便是。
这世上恨他之人,从来不缺这寥寥数个。
他偏就爱看这些人恨他入骨,却奈他不得的模样。
那你呢?良久,林枫听师重琰问。
那声音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懒懒询问:那你呢,你身为仙门正统,与我可有什么血海深仇?
林枫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几乎不记得双亲,师父也未曾告诉他双亲来路,好像生来便是一人。
那便好。师重琰极轻地笑了笑。
那本尊就不必担心枕边之人放个冷箭了。
林枫知他又在占嘴上便宜,不予理会。
他心道,若不是因为自己没有为道殉身的觉悟,早就先捅死他壳子里的师重琰,再提剑自刎以谢苍生了。
蝼蚁尚且偷生,林枫也惜命。
起先是不敢,现今,是不愿。
这魔头的确阴晴不定、心狠手辣、满口胡言,说到底林枫遭这些罪也都因他而起,讨厌得很。
但他也不似世人传言那般可恶至极。
若说恨,就有些过了。
若他死
林枫想着,看了眼师重琰,对方正掩着半张脸打了个哈欠,用着他占净便宜长相,满脸无辜之色。
若有一日他死,林枫竟觉得自己会有些难过。
带着些微慌乱,他快速地摇了摇头。
这不对。
定是跟他性命相连久了才生出的错觉。
魔头一死,先普天同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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