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邱急的眼圈都红了,他还笑嘻嘻的安慰。
后来,傅子邱除去他的鞋袜,捧着他的小腿替他吸毒血。
顾之洲没拦住,只感觉到火热的唇舌小心翼翼的凑上来,轻的不能再轻。
脚踝上那块皮肤脆弱的敏|感,伤口疼不疼他早不记得了,唯有被傅子邱吮|吸过的地方阵阵发麻,此后许多年都清晰的入梦。
那时他身上的温度还是火热的,眼中的赤诚也是坦荡的。兄友弟恭,掺不进半点虚情假意。
傅子邱处理的差不多,随手抹掉口边沾上的血,他肤色太白,那点红太过妖艳。
然后他变出一把匕首,对准了顾之洲后肩上的腐肉,不带一点情绪的说:“这烂肉我替你挖了,疼就忍着吧。”
匕首锋利的尖头刺进骨肉,生挖硬搅,带出一块恶臭。
顾之洲几乎就要倒下,额上的青筋都跟着暴起。连绵的疼痛从后背蔓延到心口,他于反复的施虐中泣出一滴热泪。
那泪珠顺着负雪君刻薄的面孔垂下,打在他攥紧的手背上,又顺着那层皮囊,流入掌下的丝绸中,洇开浅浅的水痕。
如同荒漠上落下的一滴雨,渺小又无力,入了尘埃,连飞烟都溅不起来。
是想到当年,傅子邱嘴边的血都没顾上擦,只看着他紧张的问:“之洲,疼不疼?”
匕首割过腐肉,划破手掌,淋漓的魔血毫不吝惜的抹在顾之洲后背上。
抚过骨,便生骨。入了肉,便催生出纯净的血液。
掌下由凹凸不平变的光滑,眨眼间,可怖的伤口被抹平,莹白如玉的皮肤焕然发光,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长出新肉的疼,比割肉还要强烈千百倍。
“手。”傅子邱言简意赅。
顾之洲攥紧的指尖松开,那只手晚上被鬼火侵蚀,都快烂的不成样子。
见他不动,傅子邱干脆抓住顾之洲的手腕。
顾之洲满脸的汗,早辨不出哪滴是泪,他有气无力:“……你又干嘛?”
“还想拿剑就不要废话。”
傅子邱警告一声,鲜血淋漓的手直接握住了顾之洲的。
那滋味,冷的、硬的、生刺般疼。
“嘶——”顾之洲忍不住抽气,喊道:“你轻点!”
大概是此时声势颓弱,这一嗓子颇像撒娇,傅子邱“啧”了一声,讽道:“负雪君还怕疼?我当你铜筋铁骨,刀枪不入。”
顾之洲立马反唇相讥:“你少挟私报复!”
傅子邱冷哼一声,到底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一会儿,他松开,那只手已经恢复原样。
从榻上下来,顾之洲的肩头那块衣服被他撕的不成样子,烂布似的挂在身上。傅子邱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解开黑色的外袍丢给顾之洲,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片刻都不想多待。
顾之洲僵在原地,慢吞吞把衣服抖开披在身上,系好绳结。
听到殿外传来燕云的声音:“魔尊大人?您也来啦!”
顾之洲赶紧跑出去:“怎么样了?”
齐武说:“子时已过,拂龙阵稳固,并未见怨灵离开。”
“什么?”
傅子邱说:“是刚才那个神秘人,他非鬼怪,自然不用惧怕拂龙阵。”
燕云好不会说话:“啊,怨灵又跑了啊。”
齐武白他一眼,抓住关键:“什么神秘人?”
顾之洲说:“方才眼看就要抓住怨灵,突然出现一个神秘人将它救走了。”
齐武思索道:“既然如此,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一击未成,怨灵还会再来,皇帝迟早要死。”
燕云说:“这么大闹一场,按凡人的尿性,明日该找人来除鬼了。”
顾之洲道:“怨灵与陈匡有怨,刚才交手,那个神秘人分明有能力杀他,却要借怨灵的手,我有两个猜测:其一,陈匡一死,对怨灵大有裨益,显而易见是平其怨气,力量大增。其二,神秘人有不能亲自动手的理由,比如,他一动手便会被我们识破身份。”
“可十五一过,生门关闭,靠怨灵杀陈匡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齐武接上顾之洲的话锋:“那么,他们便要另辟蹊径。经过今晚,天界定会加派人手保护陈匡,所以他们要接近他,再伺机将他从宫里带出去让怨灵动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混入驱鬼的人中。世上能人异士诸多,此举既可隐藏身份,还能混淆视听,一箭双雕。”
几人对视一眼,突然有了决定。
第4章
4.
弥勒城
穿过弥勒城厚重的深灰色城门,傅子邱身上简单的黑衣变得繁复华丽,合欢花似是在那衣裳上生长绽放,大朵大朵的缀在黑幕中。
露在外面那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左半边浮现出火红的纹路,像是在身上画出一道神秘莫测的咒语,自领口往下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面容没几分变化,只更白了些,没有半点生气,冰冷的似一座染血的玉雕。
傅子邱抬手遣开跟过来的鬼兵,行经蜿蜒曲折的廊口,推开一扇又一扇古老的石门,终是凝成一抹黑红相间的光,自幽暗的缝隙中穿行而过。
再现身,面前是翻涌滚动的岩浆。
傅子邱取下挂在腰间的乾坤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倏而扬手一抛,乾坤袋落入岩浆中,吞噬淹没。
·
与此同时,虞都城中的一间客栈,折腾了一晚上的顾之洲翘着腿躺在床上。
他面上不见喜怒,惯常刻薄的脸孔温和起来。这模样看上去有几分不协调,凶狠久了的人眉宇间总停留几分不耐,但此刻却统统消停下去,安分的有点诡异了。
顾之洲正出神的看着挂在架子上的那件外袍。
他想到傅子邱手上冰冷的温度,想到他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
傅子邱,傅子邱。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灵霁这两位仙长,当真是同气连枝、珠联璧合啊。”
顾之洲烦躁的翻了个身。
·
顾之洲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燕云狂敲他的门,估计都醒不来。
“负雪君!别睡啦,快起来啦!”
顾之洲昨晚没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有那么点困意。没睡饱没睡够的直接后果是,起床气可能要比平时更严重。
他拉开门,满脸掩不住的疲倦,浑身上下酝酿着一场风暴。
“你他娘,大清早的叫鬼呐!”顾之洲喝道,锋利的剑眉都要竖起来:“跟我这儿表演花鼓戏呢?敲敲敲敲个没完,要不要给你搭个台子,直接上去嚎两嗓子啊?!当状元没伯乐,当神仙拖后腿,你干脆另辟蹊径去搞文艺,指不定就能一鸣惊人了!”
燕云好委屈,揪着衣角,眼巴巴瞅他:“我不是怕你睡过了吗……”
“睡过了怎么样啊?差这一时半会儿天能塌还是怎么的?”
“别数落我了……我总共就说三句话……”
顾之洲更炸了:“还敢顶嘴?胆子肥了你!”
燕云欲哭无泪,眼看就要崩溃。
隔壁的门“砰”的一声从里头踹开,傅子邱顶着一头乱发,阴鹜的走过来:“能消停会儿吗?”
顾之洲看见他一瞬间清醒了:“你你你……你怎么在这?!你跟踪我!”
傅子邱差点喷了:“我要是知道你也住这家店,一定躲远点儿!”
顾之洲起床气发到一半被吓到,这会儿一股火气续上直冲头顶,说的都不是人话:“该躲的人是我才对吧!从万人冢到阎王殿再到皇宫,哪里不是你跟着我!我都怕死你了,做人的时候没人样,做鬼麻烦你正经点吧!”
傅子邱“哈”了一声:“我差点忘了,颠倒黑白,强词夺理是负雪仙尊最拿手的功夫,那身剑法都比不上吧!”
后来谁先动手的,燕云都想不起来了。
面前一道道灵光闪过,他抱着柱子躲开乱飞的碎石、绿叶,哭道:“救命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
早起打了场架,顾之洲现在痛快的不得了,一扫阴郁的心情,哼着小调坐门槛上啃梨。
为什么要坐门槛上呢?
因为从内室到外院,基本上都被他和傅子邱那一架打的面目全非,实在找不到下脚地儿。
身后“轰轰”作响,另一个始作俑者比顾之洲有良心,弄坏了弄乱了的得赔人家,正施法把东西归位。
顾之洲坐的矮,燕云也不敢站着,索性一屁股坐地上,跟他一起啃梨。
顾之洲吃的满嘴水滋滋,努了努下巴:“齐武呢?”
“上街去了。”燕云说:“昨夜皇城闹鬼,老皇帝差点撅过去,现在全城戒严,他带着兵去宫里布阵了。”
顾之洲点点头:“昨晚的事上报天帝了吗?
“说了,天帝他老人家非常担心我们,还说要是人手不够,可以调褚将军下来。”
顾之洲想起褚城的脸,差点一口梨汁呛死。他趴在门槛上咳的面红耳赤,半天缓过一口气,严肃的说:“可不能让我见到那个煞星,多说一句话我折寿。”
“嗨呀,你们怎么还是那么不对付。”
顾之洲安生吃梨不多说了,感觉这世上跟他对付的人就没有。
不多时,齐武回来了:“外面帖皇榜了,招人进宫驱鬼。”
·
顾之洲出了客栈,老远就看见前面围了一圈人。待走近了才发现,这帮人各个奇装异服,长的稀奇古怪。他躲开两步,嫌弃道:“这年头,驱鬼都要打扮成这样?”
顾之洲平日里在九重天口无遮拦惯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怕得罪人。可在凡间不一样,这儿没人认得负雪君,谁还给他面子。
离顾之洲最近一个山羊胡子听见这话转过脸,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轻蔑的勾了勾唇角:“阁下不通仙术便不要来凑热闹了,小心引火烧身。”
最近这一百年,除了傅子邱,何曾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顾之洲当即就要冲上去揍他,被燕云和齐武一左一右的拉住。
燕云劝道:“负雪君,别冲动!天界有令,不得随便同凡人动手的!”
山羊胡子听完,两眼一翻下结论:“癔症太重,病的不清。”
傅子邱见这场面没忍住笑喷了,一双凤目弯了又弯,嘴里揶揄:“你们家仙尊啊,幼时娇惯太甚,养的一身臭毛病和臭脾气。还真以为谁都敬重他啊?人家那是打不过,怕他。”
顾之洲一把甩开拉着他的两人,气的脸都红了。
“瞧见没,瞪我呢,快被我气死了。”傅子邱浑不在乎的说:“这是因为我打的过,不怕他。”
顾之洲两手一捞,凶狠的掐住了傅子邱的脖子。
齐武抱着顾之洲的腰把他往后拖,燕云扒住他的胳膊,嘴里直喊娘。
顾之洲烦的很,压根顾不上这是在哪儿,身子猛地一震,灵力四泄,齐武和燕云双双被弹开。
没了掣肘,顾之洲咬牙切齿的把傅子邱按在巷口的石墙上,两只手一起发力,箍的那雪白的脖颈渐渐发红。
傅子邱也不动,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顾之洲,看他轻易被自己点燃怒火,觉得无比愉悦。
“信不信我掐死你?”
两个人一般高,身形也差不多,看起来势均力敌的样子。离得近,还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暴躁易怒,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傅子邱轻笑一声,冰凉的手握住顾之洲的腕骨,指尖按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那里传来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律动。
那是他们称之为“生命”的东西,似是一种信号,一个人还活着的证明。
“负雪君,我早就死了,你不会忘了吧?”
一句话,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怒火被刺骨的寒意扑灭,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抽干,呼啸而来的是无法面对的肝肠寸断。
眼前似有人影闪动,顾之洲望进傅子邱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在那里窥见了永不停息的风雪。
墟余峰顶,断剑崖前。
傅子邱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任狂风暴雪吹打肆虐。
顾之洲端的一脸冷静自持,却红了一圈眼眶:“师父尸骨未寒,你今日站在这儿,对得起他?”
傅子邱坦荡着一双眼睛:“我问心无愧。”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顾之洲点头:“今日断剑,此后你就再也不是剑门的人了。”
傅子邱平静的反常:“剑门于我,无甚留恋。”
他提着剑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在崖口顿住,感受着底下山呼海啸的剑气。
顾之洲却慌了,冷静的面孔出现裂痕,一身傲骨在此刻弯折,亲手撕开比城墙还厚的自尊。他咬紧牙关,声音嘶哑:“傅子邱!从这出去,你我兄弟,一刀两断!”
傅子邱一动未动,半晌,凉薄的笑了:“那就断了吧。”
说完,傅子邱毫不留恋的松手,让人连挽救都来不及。
长剑被凌冽的剑意绞断,崖下传来阵阵“铿锵”,每一下都像是划在顾之洲心上,将他看的比命重的自尊和骄傲击的粉碎。
断剑断情。
从那天起,顾之洲再没睡过一天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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