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凉了？”

“友情。”

“……”

两人吃完面，陆尧拖着行李箱与她并肩走在蜿蜒的巷子里。芮灿每走一步，心都像是踩在往事的黑白琴键上。这条巷子，他们走过小学，走过初中，走过高中，而现在陆尧像只是出门旅游一趟归来，她依然陪他继续走着这条巷道，中间分开的那几年被快进掠过。她听着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仿佛在听当年陆尧单车的车轮声，一声一声扣人心扉。

陆尧掏出钥匙打开院子的铁门，里头空落落的，桂树底下一圈杂草丛生，一切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进来吧。”他敞开门示意让她先进。

“嗯。”

芮灿随他进屋，打开电闸后，屋内一室光明。两人互看了彼此，撸起袖子便开始打扫了，说是打扫，其实就简单地处理一下地板和厨房，至于其他陆尧打算明天请阿姨过来处理，芮灿便没过多插手。

主要还是整理楼上的卧室，去年程慧茹回来住过一段时间，灰尘倒也不是很厚，两人一起装好被芯和枕头，又拉开落地窗通通风，将桌子、衣柜和床都擦拭干净，最后他俩累得不行，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

“喂，我怎么感觉自己特别亏？请你吃饭还顺带帮你打扫卫生？”芮灿小喘着气埋怨道。

陆尧笑出声：“你有没有同情心啊，这才多大点付出，就当还我给你买了那么年小说的利息。”

“才利息？”芮灿嗷嗷叫。

“多了？那就利息的一半？”

“滚。”

陆尧咧嘴笑着，侧脸目光随意一瞥，却望见空荡荡的床底，倏然想起那本画册，他犹豫半响，喊了声：“小灿。”

“嗯？”芮灿扭头，猝然撞上陆尧同时回头的目光，一时愣住。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陆尧凝视着她，开口问：“那本画册你拿了吗？”

芮灿瞬间全身僵住，眼睛也不眨了，对上他直抵内心的深邃眼睛，彷徨不知所。她怔愣了几秒，随后又高速运转起来，闪过无数借口考虑是否该坦白，但最后决定还是打死不承认，脑袋往后挪了一寸：“什么画册？”

“别装了，晓筱都跟我说了。”

芮灿心碎成两瓣，他丝毫没给自己留有继续周旋的余地，心里一直在惶恐晓筱何时说的？究竟说了什么？还是全部都坦白了？

“那啥……我突然尿急，先回去了。”

芮灿怂巴巴想溜，刚准备起身，结果被陆尧出手拦回去，摁住她的肩膀道：“我们谈谈。”

“改天不行吗？”芮灿故作忍不住的模样。

“憋着。”陆然面无表情地驳回。

芮灿知道他这回软硬都不吃，索性放弃逃避，无奈道：“行吧。”

“会考结束那天，我见过陆启明后，打算找你坦白，我喜欢你。”陆尧见她一愣，并未停下，“在门外听见你和李晓筱的对话，但没听完整所以产生误会，以为你压根不会喜欢我，所以一生气毫无留恋地出国。

后来谢梓盈告诉我，你和李勋在一起了，我……差点没忍住回国找你，可买了机票后又发现自己很傻，回来了又能改变什么？这么幼稚又冲动的我根本配不上你，所以浑浑噩噩度日，也渐渐远离你的消息。直到李晓筱上次来墨尔本告诉我事实后，我恨不得当夜飞奔到你的跟前，但我得忍住，你知道吗？这三个多月感觉自己都快疯了，直到上了回国的飞机，我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芮灿，我喜欢你。一直。”陆尧目光执拗地盯着她，徐徐道。

你知道当一个男孩向你动情告白时，自己最先感动的是什么吗？是耳朵。然后是大脑，是心脏，是眼睛，是全身。

芮灿听到他这番话，眼泪早已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眨眼滚落，噙满泪水的眼睛甚至看不清陆尧灯火下的面孔，只觉得眼前这人说得每一句话都令她委屈不已，每一个字就像在蹂/躏她的心脏。她下巴微微颤抖，鼻翼扇动，怕袒露自己的内心她忍不住转头，可侧脸的瞬间，她的眼泪从睫毛下不断淌入鬓角。

“我……我不是强求你现在回应我什么，晓筱说再也没有下个十年让我俩蹉跎，但我觉得我可以，我可以继续等下去，直到你能原谅我。”陆尧语气恳切，心疼地抬手替她抹掉泪水，“小灿，看看我。”

芮灿现在哪里敢看他，现在的她又丑又狼狈，心里又感动又害怕，脑子更是乱得不行，陡然起身，手忙脚乱地爬站起来，背对着他说：“太晚了，你早点睡。”

她的手刚触及门柄，听见身后陆尧急促的一声解释：“我和谢梓盈没在一起过。”

芮灿的心里犹如巨石砸落，搅乱心湖的平静，激起澎湃的层层涟漪。她丝毫不敢多逗留，果断拉开房门逃走。

陆尧坐起身，望向紧闭的房门，听见外面一串匆促的脚步声，刚想起来，手却碰到地板上的某样东西，他垂眸看，是一根早已褪色的头绳，上面镶着一颗耀眼的珍珠。

一路仓皇逃回房间的芮灿，贴在房门上，耳朵里都能听见自己心脏的震动。她抬手覆住面庞，随即拂了下长发，可一摸却发现头发不知何时散落，她低头在脚边四处寻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心里暗叹：“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糟了，是小鹿乱撞的感觉～

从今以后，小灿的眼泪只为幸福而流。

第38章chapter38

芮灿昨晚失眠到凌晨一点，早上醒来后，两眼肿得跟核桃似的，洗脸时还发现眼睛底下一圈青黑，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她穿着睡衣下楼，有气无力地同爸妈打招呼：“早啊。”

“呵，真能睡。”

原本困意尚浓的芮灿听见突兀又熟稔的一句嘲笑，倏然睁眼看见某人托着下巴坐在餐桌前满脸嫌弃地望着自己，吓得差点魂不附体，立即抱紧双臂惊讶道：“你怎么在我家？”

陆尧还没开口，端着白粥出来的丁彦瑛已经替他回答：“我让尧尧过来吃早餐的，他刚回国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煮饭估计也不方便。”

芮灿瞧见老妈身后某人，正笑得一脸得意，呵呵，她仿佛看到自己以往失宠的日子再度来临。

她憋着气走至陆尧对面，拉开椅子落座，见老妈盛好一碗粥，伸手刚想接过，下一秒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妈将碗递到陆尧手里，还扭头冲自己说：“没手啊，自己盛。”

“……”看看，家庭地位这种东西，她从来不沾边。

“谢谢丁姨，我自己来就好了，您坐，弄得我好像外人似的，我帮您也盛一碗……”

芮灿盯着他花言巧语地讨老妈欢心，嘴里的萝卜干咬得嘎吱嘎吱响，目光“嗖嗖”不停发射眼刀，内心非常想捶死昨晚为某人感人肺腑的告白掉眼泪的自己。

“对了，小灿，吃完饭你陪尧尧一起去趟商场，买些日用品和床上用品，估计家里的都要换掉。”

“妈——”芮灿朝老妈投去委屈的目光。

“怎么？今天是周末，你要加班？”丁彦瑛问。

“丁姨没事儿，小灿估计上班累了，我一个人可以，再多东西我都能扛回来。”

芮灿瞥了他一眼，瞧瞧，又开始打感情牌了，他演得下去，自己还看不下去，只得点头答应：“知道了，老爸车子借我一用。”

边吃早饭边看着报纸的芮臻头都没抬：“钥匙在玄关的柜子上。”

芮灿吃完饭，上楼将柜子里的衣服都翻了个底朝天，最终换上稍微显嫩的浅蓝色碎花连衣裙，又往脸上捯饬一番，黑眼圈遮了好几遍，呡了下涂好口红的嘴唇，朝镜子左右打量，随后满意地拎包下楼。

陆尧回趟家拿了钱包和手机，刚出院子门就望见芮灿拎着包，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从墙内爬出来的粉紫薇下，侧着身在低头踩地上的影子，像足了当初她过生日那天，扎着马尾辫在等自己，忽然回头冲自己笑时，他迟迟不敢置信的喜欢却在那一刻心悸了，也沦陷了。

他喊了一声：“小灿。”

散着一头浓密卷发的女孩蓦然回头，笑脸如靥，眼神温暖。

像一朵栀子花轻柔地绽放在他的心坎。

芮灿开车载他去附近的商场，绕了上下两层，推着满满一车的居家物品，路过床上用品区域时，她与陆尧争执了半天，哪种颜色的四件套比较好看。

正吵着呢，旁边的销售员忽然来一句：“做老公的何必太斤斤计较。”

脸红脖子粗的两人同时偏头：

“他才不是我老公。”

“我才不是她老公。”

吓得销售员大妈一蹿多远，心有余悸地吐槽：“现在小情侣吵架都这么凶啊。”

芮灿被突然插进来的话说得脸一热，将手里浅灰色的四件套丢回原处，佯装毫不在意地说：“随你！”

陆尧细想想，有些懊悔了，刚刚不该逞口舌之快，见她要走立即将她选中的四件套扔进购物车内，追上去讨好道：“我觉得你选的挺好看的。”

“切。”压根不走心。

“白色太容易脏了，还是灰色好。”陆尧瞄她一眼，没动静，又夸一句。

芮灿脾气也是来得快去得快，见他哄自己也不再计较，吩咐道：“去生鲜处。”

两人回到家，陆尧将后备箱里的东西都搬进屋，芮灿进来发现屋内十分干净整洁，好奇道：“阿姨来打扫过了？”

“嗯，早上来的。”

“你饿了没？我给你弄点饭菜，顺便可以晚上吃。”芮灿将一袋子的食材拎去厨房，逐一找地方摆放。

陆尧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无声笑了：“行。”继而又见她拉开冰箱，弯腰将买回来的牛奶塞进去，脖子上的链子从领口滑落，他瞅着上面的小月牙，总觉得眼熟，后知后觉地想起是老妈送的那条。没想到她一直都戴着。

芮灿转去洗手台，开始清洗蔬菜和水果，侧头用肩膀蹭了下滑落的头发，陆尧看见，揣在兜里的手摸到那根收起来的头绳，忍不住走上前，站在她的身后，抬手为她绾发。

芮灿皮肤触到他的手指时，打了个激灵愣住，随后察觉到他为自己在扎头发，没敢动任由冰凉的自来水冲洗双手。

“好了。”陆尧满意地看了一眼，然后退回去倚在门边。

“谢谢。”芮灿没回头，继续洗着菜，他俩都没再开口说话，但芮灿心里一明白自己在躲避，昨晚从他房间里逃走开始，她就在不断地麻痹自己，忽视陆尧向她敞开的内心。

现在的她真无法清楚地理出一个头绪，但她的心确实自见到陆尧后开始摇摆。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等到陆尧，也在墨尔本与他狂欢分别后做好了老死不相见的准备，可当她努力朝前走时他又回来推翻她好不容易建起的心墙，再一次肆无忌惮地闯入，这样让她害怕、戒备又不知所措。

她想慢慢来，认清自己的心，也想他能多给自己点耐心。

临近中午，芮灿准备好饭菜打算回去，结果陆尧说饭太多了，一个人吃不完，只得留下来陪他一起。

两人一面吃着饭菜，一面聊着工作。

“你周一正式上班？”芮灿问。

陆尧扒了一口饭，点头：“嗯，启恩那项目半年前开始筹备，我博论也过了没什么事，墨尔本工作也告一段落，就答应先过来。对了，斯蒂夫教授联系一家比较权威的设计顾问公司，会派遣几位专业人员过来同我们一起成立一支修缮小组，人员下周陆续到位，然后开始着手收集资料商讨修缮方案。”

“我看了启恩教堂的规模，历史资料也了解过一些，估计恢复周期不会短。”芮灿皱眉道。

陆尧看了她一眼，心情愉悦地扬起嘴角。

“你笑什么？”芮灿疑惑。

他摇头，随即坦白道：“我还没和你一起工作过。”

芮灿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脸一热，眼神先飘了：“我很专业的好吧。”

陆尧点点头，继续吃饭。但芮灿却开始多想了，以前都是在杂志新闻或者贴吧上看到有关他的传说，牛逼哄哄拉下来一堆荣誉，照片上西装衬衫的人突然穿着T恤大裤衩，乖巧地坐在她对面吃饭，总觉得像在做梦，但又觉得习以为常。

忽然桌上的手机响了，芮灿看到来电时瞥了眼对面，随后接通。陆尧自然没忽视她心虚投过来的目光，看她开心笑着寒暄，又点点头满口回应：“好的，好的……嗯，行，我肯定去。”最后一句“新婚快乐”倒成了他唯一听懂的话。

等她结束通话，他佯装随意问起：“谁啊？”

“李勋。”

陆尧一愣：“他结婚了？”

“嗯，下周末，邀我参加婚礼。”芮灿吃了一口菜，抬头问，“你去吗？”

陆尧提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一想到这个名字萦绕心头好多年，堵得他差点郁结身亡，立马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我去干嘛？他又没请我。”

“也是，毕竟他是三班的，跟你也不熟。那算了家属我换成陈媛好了，回头问问她有没有收到请柬。”

“等等！”陆尧貌似听到“家属”两个字，迅速端正态度抬手挠了挠后颈，勉为其难道，“我刚想了下，下周反正没事，陪你跑一趟吧。”

“别介，不勉强你。”

“没关系，我喜欢被勉强。”陆尧面不改色地回。心里却在想这是个宣示主权的好机会，去婚礼现场露个面，往芮灿身边一站，嗬，谁敢找死往前凑。

“……”芮灿瞧他那傲娇的小模样，憋着笑偷乐。

作者有话要说：

阿尧：小灿男朋友位置，由我来守护！

第39章chapter39

周一清晨，芮灿急急忙忙踩着高跟鞋出门，刚出院子想左转，结果被一道喇叭声惊得心一颤。

她侧眸看向对面，一辆白色大奔的SUV停在巷道里，车窗半降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得意又显摆地冲她招手：“上车。”

芮灿上班快来不及，也不跟他客气，直接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问：“你买车了？”

“嗯。”陆尧点头，启动车子缓缓前行，“昨天去店里提的，以后咱俩上班就方便了，我给你当司机。”

芮灿“噗嗤”一声笑出来，四处打量车内崭新的配置，好车手感也格外不错，偏头问：“你不是才毕业吗？哪里来这么多钱？眼睛眨都不眨就砸一部进口车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个行业本来阶级划分贼大，依照我的价位，也就是半个项目的钱。”

“说你胖就喘上了。”

“你嘛……就算了。”陆尧瞧了她一眼摇头道。

“你什么意思？人参公鸡？”芮灿瞪着他，“我要下车，跟你一个车没法儿待。”

陆尧立马告饶：“灿爷，对不住，刚才那话您权当没听见，小的麻溜地送你去单位。”

“戏真多。”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陆尧应景地哼起了小曲儿，路上逗得芮灿直乐呵。

两人到研究所便分开行动，芮灿出电梯后直奔办公室，陆尧人模狗样地套上西装外套，拎着公文包上了顶楼。

她刚坐下没多久，纪明明端着水杯像一阵龙卷风刮过来，抑制不住地激动道：“我刚去了趟楼上，路过曹主任办公室时，猜猜我瞧见谁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