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着晕眩，将脏兮兮的衣摆从她手里抽出来，问道：“现在可以说说原因了吗？”
芮灿撇着嘴巴嘟囔：“我复试成绩出来了。”
“没出线？”
“得了第三。”
“……”陆尧准备一箩筐的安慰，在听见这句话后，差点儿没炸得起飞，“那你哭个毛球？”
芮灿没吭声，眼睫依然湿润，半天才执拗地回他一句：“你不懂。”
陆尧以为她是因为没拿到保送名额，所以难过成这样，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丢下一声“你等着”然后人匆匆离开。
芮灿压根没搭理他去哪儿了，只沉溺在自己的小情绪里。她刚刚在老江的办公室查了成绩，全省数学联赛第三名，已经引以为豪的成绩，可心里还是刺了一下，即使老江满满的夸赞，但也听得出来几分遗憾。
后来他又提及江灏得了全国第一，顺利进入国家选拔队，心里瞬间被巨大的失落感填满，曾经那么渴望与他比肩，可自己的脚步最终还是只能止步于此了。
这厢陆尧匆匆跑到小卖部，俯身在门口的冰箱里翻找一番，付过钱后拿着东西不顾路人侧目，一路飞奔到教学楼后面。在即将走出墙角时，他又开始放缓脚步，压着喘气变回慢条斯理的悠哉模样，徐徐上前，挨在她身旁落座。
芮灿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的可爱多，诧异地侧眸，忍不住破涕而笑：“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呐。”嘴里这样说，下一秒欣喜地接过来拨开纸盖舔了一口。
见她心情好转，陆尧也跟着拨开来吃，味道甜得发腻，始终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这玩意。
“时间还很充裕，明年又是一条好汉。”陆尧明白这半年她付出了什么，虽然替她惋惜，但相信以她的实力下次一定能乘风破浪。
芮灿握着甜筒的手垂落，心里渐渐发酸，两只眼眨了眨感觉想哭。她好像是为了失去保送机会感到难过，但又觉得不是全部。她抿了抿嘴感叹：“可是江灏学长就很优秀，他不仅全国第一，还可以参加冬令营了，我也想去。”
陆尧听见她提这个名字，顿生不爽，再想起方才比赛时赵玉恒说的事，心里愈加烦躁，表情不禁冷下来，死活不吭声。
芮灿并未察觉他的异常，只当他一如既往会听自己抱怨心底的小牢骚，继续念叨：“他应该不会参加明年的联赛了，如果我再努力仔细点，也许就可以一起晋级了。”
“芮灿，你就那么喜欢他？”陆尧倏然开口，语气有些暗讽刻薄。
絮絮叨叨的芮灿蓦然止声，一脸惊愕地偏头，看到他不屑的表情瞬间恼了：“你什么意思？”
“你继续装傻。”陆尧脸色淡漠，甚至有些气愤，说话逐渐丧失理智，“明明知道他和秦老师不清不楚，还一股热乎劲儿往上贴？”
“陆尧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芮灿气结，“学长根本不是你说得……”
“胡说？”陆尧冷笑打断，“我真不知道你的智商除了贡献给理化生，是否还有余地施舍给常识。”
芮灿气得发抖，面红耳赤地瞪着他吼道：“陆尧你他妈有病！”她起身要走，低头看到手里吃了一半的甜筒，愤懑转身塞给他：“还你！”
陆尧盯着她走得干脆果决的背影，不禁懊恼，可又拉不下面子去追，越想越气，气她更气自己，看了一眼手里融化的两只甜筒，奋力丢进身旁的垃圾桶内，眼睛里都快喷火了，不吃拉倒！
第16章chapter16
这次吵架，是他俩近几年最严重的一次，平常虽然小吵不断，但从未有过隔夜仇。
自上次他俩花坛分道扬镳后，已经整整快一个礼拜没正常交流了。即使因为迫不得已，彼此都好笑地让自己同桌转达一下，赵宇恒和李晓筱在两人尴尬幼稚的冷战里如履薄冰。
陆尧瞧着她那张溢满笑容的脸，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尽敛就气，而他不知道的是芮灿心里也特别讨厌他，埋怨他早起不再催促她，总一个人早早去了学校。下课时谢梓盈总围过来问长问短，巧笑嫣然的模样他也乐意搭理，心里堵得不行，就借口倒水出去透透气。
陆尧看见她拿着水杯起身离开，目光不自觉地跟随，以至于谢梓盈问了几遍他才回神：“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谢梓盈腼腆地重复：“明天是周末，赵磊大师在飞凌创意园有摄影展，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周末我有事，去不了。”陆尧一口回绝，盯着消失门外的身影迫不及待站起来，丢下谢梓盈跟了出去。
谢梓盈咬着下唇，沮丧地望向他匆促离开的背影，憋住眼泪攥紧被陆尧撞开的两张门票回到座位坐下。
陆尧追出去后，发现芮灿没有去楼道的茶水间接水。他徐徐跟在后面，路过热水器瞥见上面贴着“报修中……”，想想还是随她下楼，决心找她谈谈，他最怕这样心里明明在意却佯装冷漠，死要面子活受罪，实在太不合算了。
他从楼梯下来，转身步入走廊时，突然脚步一顿。不远处，芮灿背朝这边站着，身侧是江灏，两人似乎交谈甚欢。芮灿频频点头，露出一些娇羞的小动作刺激到他了，原本想主动示好的心思瞬间消散，他目光狠狠剜了江灏一眼，一分钟都不愿多待，扭头上楼。
“恭喜学长，顺利出线。”芮灿真心祝贺。
“谢谢。”江灏道，“听老江说了，别太沮丧，你还有机会。”
芮灿见他安慰自己，点头勉强微笑：“是我准备不够。”
江灏闻言，将水杯搁在旁边，双肘随意搭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灯火漫漫的夜景，开口道：“知道为何我去年没参加数学联赛吗？”
芮灿摇头，又猜：“因为准备物理联赛的时间不够？”
“那只是其一，我和现在的你一样，觉得准备不够。但是你比我有勇气，最起码没准备就敢趟这一次，我却不敢。从小在别人眼里我很优秀，但他们不知道优秀的背后是多辛苦。在别人看来你理所应当的一直优秀，可一旦你露出丁点不完美，你为之付出的努力都会被忽略遗忘。”江灏自嘲，“得到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这段话芮灿认真听进心里了，她一直以为像学长这样的人习惯了第一，习惯了轻松摘冠，没曾想到他也会对未知的事情患得患失，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怎么？发现我也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评价，有所失望了？”江灏偏过身问。
芮灿摇头：“我知道学长是想安慰我才刻意放大所谓的在乎，啊啊，哪天我可以体验一把患得患失的感觉也好。”
“你已经很优秀了。”江灏笑道。
芮灿的心情开始好转，有些事情看开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以前觉得江灏完美的一切是她憧憬向往的，可近距离了解深了，发现完美皮囊下才是鲜活的灵魂，大神走下神坛，她也渐渐释怀。
“那天你看到了吧？”江灏突然问。
芮灿愣住，一时没理解：“什么？”
江灏看了眼她身后空荡荡的长廊，目光转到眼前清秀的面庞：“体育节那天我和秦老师见面的事情。”
芮灿傻眼了，不知道自己何时露了马脚，连忙矢口否认：“没没，我什么都没看到。”
可也就是这句话出卖了她，注意到江灏了然的笑容，她条件发射地捂住嘴，已经不打自招了。正常逻辑如果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应该第一句话问秦老师也在？而非‘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哆嗦着自己会不会被学长灭口，但又想在死之前当个明白鬼，壮着胆子小心试探：“你和秦老师……”
“是我单方面喜欢她。”
芮灿愣住，原本飘忽不定的眼睛乍然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江灏被她吓傻的呆愣模样逗笑，反倒一脸轻松地吐露：“她读大学时曾经是我的家庭教师，教了我两年的钢琴，没想她毕业后来我们学校任职，我……一直都喜欢她。”
这个惊天的秘密，大概是芮灿需要一个晚上来捋清消化。她有点羡慕秦老师，可以被学长喜欢这么久，又尴尬于这份世俗不易接纳的情愫，她从未想过会被这么轻易告知。
“帮我保密。”江灏冲她温柔一笑，拿起手边的水杯，道了声“回见”转身离开。
芮灿盯着栏杆上那一圈水渍怔怔发愣，抬眸望向深夜里闪闪发亮的灯火，她没想到自己憧憬的初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夭折了。
回去的路上，李晓筱见芮灿一直闷闷不乐，想起她和陆尧最近水火不容，难免头痛，扮演和事佬从中斡旋：“还生陆尧气呐？”
芮灿没作声，听见这个名字心里一阵郁闷。
“你都已经一个多礼拜没骑车回家了，真打算一辈子不搭理他？”李晓筱偷瞄她的反应，早从赵宇恒那里逼问出前因后果，心里确实替陆尧喊冤，“其实这事真不能怪陆尧，他对你发火也是因为觉得江灏那人忒不靠谱，知道学长喜欢咱秦老师才……”
“等等！”芮灿猛然扭头，惊愕地问道，“他怎么知道？赵宇恒说的？”
“不是，他比咱俩还早知道，上回我们去水族馆玩，我无意间看到江学长和秦老师的身影，当时还不确定，上回体育馆咱们不小心撞见那一幕时，又突然记起来了，逼问赵宇恒后他老实交代，原来他俩早在水族馆就看见学长与秦老师约会了，所以陆尧才那么大反应。”
芮灿想起他那些讽刺的话，原来是早就知道了，难怪一个劲儿挖苦她，甚至不由分说地责怪学长，突然觉得自己郁结已久的怒气没了方向，甚至觉得他这么做是出于担心自己，越想越有些懊恼。
“灿呐，趁早收收心，江灏咱不稀罕，别难过。”李晓筱揽过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芮灿摇头：“其实，我也没预想中那么难过，后来想通了，我可能对学长的完美形象抱有过多幻想，控住不住想要模仿，亲近和依赖，但仔细想想，这种感觉过于理想化，仅仅成了一种对他崇拜和仰慕的好感。”
她甚至觉得，生陆尧的气更令自己难过变扭，更令自己情绪起伏剧烈，两下一对比，就释怀了。
“对！没错！”李晓筱笑了，“就喜欢你没心没肺的小样儿，找个机会跟陆尧和好呗。”
芮灿翻了个白眼，虽然他出于朋友关心的立场才凶她，但自己却咽不下这口气，除非他主动低头，敷衍道：“知道了。”
下车后，她独自背着书包，往巷子入口处走，路过便利店时看见门外停着一辆蓝色单车，格外眼熟，刚认出就瞥见一道高瘦的身影推开玻璃门钻出来，手里拎着一袋五颜六色的零食。
两人打了个照面，互相瞅瞅又各自移开视线。他还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可芮灿的心底却有了一丝波动，李晓筱的解释在心头萦绕，可又拉不下脸主动和好，只得僵着脖子继续朝前走。
陆尧瞧她依旧生气的模样，心里怄死了，愤愤地踢开车子的站脚，推着车跟在她身后，两人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芮灿指甲抠着书包带，低头望见两人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有时重叠，有时错开。她不敢回头，只得竖起耳朵仔细听陆尧走路的动静，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巷道里格外清晰。
眼见快到家了，也没任何交流，芮灿故意在门口墨迹，低头佯装找不到钥匙，眼睛的余光偷偷瞟向隔壁。见他已经顺利开锁，她嚅动嘴唇想说话，但陆尧却目不斜视推车进了院子，刚探出去的脑袋被铁门阖上的“哐当”声迎头砸中，这下芮灿彻底歇了和好的心思，忍不住小声吐槽：“哼，拽什么拽。”
陆尧停好车，折回来锁门时听见芮灿那声嗔怒的嘀咕，握住插销的手一顿，随后“啪”的一声用力拴上，外面做贼心虚的人吓得喊了声“卧槽”光速闪入院内。
陆尧回到卧室，发现隔壁灯火已亮，他将一袋子零食丢在书桌上，坐下来拆开一袋巧克力甜甜圈，抓一把往嘴里塞，咀嚼了两口牙齿顿时酥了，皱着眉努力咽下去，十分嫌弃地吐槽：“操，这么腻歪的东西你特么到底怎么吃下去的？”
他越看越气，伸手将整袋零食塞进最底下的抽屉，眼不见为净。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尧撞见他俩在楼道里聊天，气鼓鼓回到教室，掏出手机发帖：
“喜欢的女生智商感人，如何拯救？”
一楼：“踹了，没救了。”
二楼：“大哥优秀！”
三楼：“这种女友要她何用，留着过年？”
陆尧【黑人问号】【陷入沉思】【赫然而怒】回复：
劳资喜欢自虐，巴不得她这辈子都赖我家过年！
一群傻逼，都他妈坑货，他放弃挣扎，还是乖乖回去买她爱吃的零食跪求原谅（╥＿╥）
第17章chapter17
空荡荡的学校里，陆尧望见走廊的两人，悄悄走近，当看清是谁时，芮灿正背着手踮起脚尖，笑容灿烂地被江灏搂入怀里，两人越靠越近，他的心揪成一团，终于怒不可遏大喊一声：“不要！”
陆尧猛然睁眼，发现竟然在自己的卧室，原来是做梦。他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回想起方才那个过于逼真的梦境，后背都已经湿透。缓了片刻他起身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走入浴室。
他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兜头而下，脑海里两人亲密的模样总挥之不去。他甩了下头抹掉脸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全身，套上衣服往外走，边搓头发边给赵宇恒拨了个电话，接通后也不兜圈子，直接了断地吩咐：“赵磊摄影展的门票弄两张给我。”
“和妹子去看？”
“废什么话。”
“赵大师的展一票难求，你还要这么急，我得看看值不值得。”赵宇恒探探他口风。
“你爸不是在文化局工作，这点小事你搞不定？”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陆尧知道肯定也瞒不过，坦白说，“哄芮灿的。”
“啧啧，终于低头了？哪次吵架你能赢得过她，不丢脸。放心，门票待会儿我从你家路过时捎给你。”
“你去哪儿？”陆尧问。
赵宇恒神叨叨地回一句：“晓筱今天有舞蹈课，我打算去接她。”
陆尧忍不住嗤鼻：“出息，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是男人不？”
“兄弟，这你就不懂了，等你遇上喜欢的人，恨不得24小时看到她，她冲你笑一笑，魂都勾走了。”赵宇恒自顾自地传授经验，继而语调一转，“得嘞，说了你也不懂，通常都是你一笑，就勾……”
陆尧还未等他说完，嫌烦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在书桌上，哼哧一声：“炫耀个毛线球球。”
芮灿吃过早饭，窝在房间里做题。数学联赛的奖状被她卷起来，搁在旁边的玻璃柜内，里头还有许多大小奖状和荣誉证书。她早已调整好心态，今年打算提前开始准备，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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