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浩丹凤眼眯了眯。

“说说看。”他又点了一根烟抽着。

初瑶觉得有些无力，她并不是第一次拒绝去浩瀚传媒，之前也解释过很多次，可是现在，她突然就觉得有些累了。

“我不想去。”她又说了一遍，神情很淡，可目光却很认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小瑶。”季浩的烟手顿住。

初瑶沉默地看着他。

僵持良久，季浩缓和了些语气，说：“去浩瀚传媒上班怎么了，合同、岗位、导师，我统统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到时候一毕业，过去上班就行，不论薪资还是待遇，都给你最好的，你好好想想，这难道不比你独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强？”

初瑶安静听着。

“小瑶，你还太小，并不知道社会的险恶，大多数人闯荡一辈子，头破血流也咬牙坚持，可结果呢？”季浩冷哼一声，朝自己的腰处比了比，“结果就是，站起来，连这儿都达不到。”

他说得十分自信，说完，再次将初瑶扔开的文件放到了她的跟前。

“我看过的比你多，经历的也比你多，我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你最好的，所以......”

“所以什么啊？”初瑶抬起头。

“所以，”季浩又将笔递了过来，“听话，签了它。”

初瑶垂着双手没有动，半晌，她笑了下，说：“好啊，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签。”

“什么问题？”季浩跟着笑了下，以为女人即将要松口。

初瑶悠悠地说：“我想知道，你想让我进浩瀚传媒的真正原因。”

季浩愣了愣，而后吐出一口烟，说：“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比你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不是因为这个。”初瑶肯定地说。

季浩的笑意凝住，说：“那你觉得是什么？”

初瑶低下头去，捏起文件，起身走到季浩的跟前，将文件还了回去。

季浩的视线一直跟着她。

眼前的女人五官柔和，并不具有攻击性，可唯独那双精致的杏眼，眼尾天生下耷着，笑或不笑，看上去都很淡漠，怎么养都养不亲热。

“你什么意思？”季浩看着她问。

初瑶笑得意味不明，半晌，弯下腰，凑在他的耳边说：“其实我都知道，你想让我进公司，只是想要更加方便监视我而已，你说我猜得对么。”

“初瑶！”季浩沉沉喊她一声，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初瑶开始放肆地笑：“浩哥，原来你还记得，我姓‘初’啊？”

话语一落，男人震颤了下，紧接着，怒火中烧地拍了下桌子。

初瑶应激性地闪了闪眼，说完之后才发觉，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到头来，不过是伤人伤己罢了。

她姓‘初’，可却是由季浩一手拉扯带大。

她的父亲名叫初瀚文，十一年前，浩瀚传媒虽然还没有现在这样的规模和势力，但在江城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家公司。

浩瀚传媒是一家家族企业，几代积累下来，到了初瀚文和季浩手里，涉及到的投资脉络已经相当庞大。

他们本该都有一个美好的前景，奈何树大招风，因为一场商业角逐，浩瀚传媒得罪了当时同样资金雄厚的辉腾地产，辉腾地产的老总手段狠绝，在绝对的利益刺激面前，暗中找了一伙人，雷厉风行就将当时任职浩瀚传媒董事长的初瀚文一家灭了口，而初瑶则因为那天正好外出参加大提琴培训，侥幸逃过一劫。

那一年，初瑶才十岁。

十岁的年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是季浩给了她一个家。

初瑶已经记不太清当时季浩把她接回家时的情景，她只依稀记得，在他把她接回家后不久，他便立马给她找了个阿姨，而之后的很多年，不管她做多少努力，他都不与她亲近，直到某一次学校联欢晚会，他应邀出席，瞧见她正在台上大提琴独奏......

那一年，初瑶十五岁。她当时坐在台上，手里捏着琴弓，第一次发觉，季浩看向她的眼里，有火在烧。

从那往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可最初的那份感激，这么多年过去，却是一点都没有变。

两厢无声对峙，季浩怒目一直盯着，初瑶最先垂下了头。

谁输谁赢，立马见了分晓。

季浩终于别开了眼，半晌，他转过头，冲厨房里一直默默候着的孙姨说：“孙姨，把炉子上鲍鱼汤端过来吧。”

孙姨听了命令，连连点头。她恭谨地将鲍鱼汤端到桌上，看了初瑶一眼，提醒说：“小姐，汤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喝了。”

初瑶微微抿唇，季浩重新点了根烟，在她一旁吞吐着烟雾，像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小姐......”孙姨无措地又叫了声。

初瑶长睫颤了颤，最终端起汤碗，大口喝了下去。

再然后，转身快步上楼。

再再然后，楼上大提琴的琴声响起，曲子拉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来，紧接着，变成一阵又一阵刺耳的摔砸之声。

孙姨眼皮吓了一跳，围裙擦了擦手，拿出安医生寄过来不久的安神药，说：“少爷，我给小姐送些药上去。”

孙姨说着就要上楼，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季浩突然拦下了她，说：“哼，她自己一天不想通，神仙药都没有用！”

“那......”孙姨又担忧地望了眼楼上，试探着说：“我去劝劝小姐？”

“不用，”季浩的面目依旧带着余怒，说：“让她疯。”

疯够了，也就平静了。

接下来，她还是会站在他的身边，乖乖听他的话。

第25章

初瑶那天并没有住在观澜别墅，而是连夜飙车回了临湖公馆。

她背着大提琴上了楼,走道感控灯亮起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门口又蹲了一个人。

是的，又。

初瑶这一天的心情极差,看到陆泽蹲在门口，也提不起精神质问,而是选择绕过他，沉默着刷开了门。

陆泽站了起来,发现初瑶不理她,也只是吸了吸鼻子,笑着说：“瑶瑶，你回来啦？”

初瑶一声不吭,拉开门就想立马走进去。

而这时，陆泽却瞧见她背上的大提琴,立马伸出手想要替她摘下,说：“我帮你。”

初瑶猛地躲开,神色间尽是防备。

“我没想干什么,我就——”陆泽悻悻然地收回手，垂下眼睫,轻声解释说：“我就想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我没什么好看的。”初瑶闪身进了门。

陆泽作势想要跟进去，这时，初瑶反过身来，挡在门边不让他进。

陆泽抬头,困惑地看她。

初瑶呵笑一声，淡淡地说：“你说你就来看看我？”

陆泽：“嗯。”

“行。”初瑶双手交环，不躲不闪地站在门内，和他正对面，“我就在这里，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

她说罢就要关门，陆泽抿了抿唇，在门彻底阖上之前，他突然出手，动作迅捷地跻身跨了进去。

“你——”初瑶蹙起眉头长喊了声，推搡阻挠不过一秒，立马就不动了。

陆泽躬身抱住了她，连并着背后的大提琴一起。

他紧紧地抱着她，安静数秒，才喃喃开口，说：“瑶瑶......我很想你。”

话说出来，连自己始料未及。

陆泽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很痛苦，也很困惑。她不理他的这几天，他的心脏天天都在泛着疼，此刻见到了，抱着了，也还觉得不够，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生怕她生气，更怕她会不要自己。

初瑶的确有些生气，愣意过后，她很快挣扎起来，废了一番功夫，才将陆泽的臂弯挣脱开。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下，说：“你想我啊？”

在女人面前，陆泽没有半分掩饰，凭着本能点了点头。

初瑶一直盯着他看，像是要将他看穿。

她当着他的面点了根烟，在烟彻底燃尽之前，她朝前踏了一步。

她探上他的脖颈，没有任何前戏，直接给了他一个深长的吻。

陆泽面容一搐，霎时闭起眼睛，细细感受着。

抽过烟后，女人的吻是苦的，不过却很浓烈，跟她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初瑶并没有在那个吻上流连多久，吻过之后，她将唇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是想我，还是想我的身体啊？”

陆泽猛地一顿，未及睁眼，女人的深吻再次落了下来。

她长仰着脖子，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身上。

她闭着眼睛，指尖游移，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颊，他凸起的喉结，他紧实的xiong膛......

她在他的面前，疯狂地撒着野，似乎这样，就能将心底那份沉重的压抑宣泄出来一样。

她将自己的衣服挑开，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出来了。

她以为这样就足够魅惑，可偏偏，在她还想再进一步的时候，男人突然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腕。

欢愉戛然而止，她潮红着脸，睁开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啊？”她挑眉问他，唇间依旧是那抹戏谑的浅笑，“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么？”

陆泽蹙眉看着她，顿了三秒，说：“你不开心。”

“对啊，所以怎么办呢？”她挣了挣手，想要继续。

陆泽垂下眸来，箍着初瑶的手腕许久，最后放下，说：“你先回卧室等我。”

初瑶轻轻啧了声，上下打量陆泽一眼，转身进了房。

“你快点。”

“嗯。”

初瑶关门，开始在卧室里等着。

她以为陆泽是想先去洗个澡，于是自己也去洗了个澡，换了身真丝睡衣穿在身上。

她沉着耐心一直等他。

十分钟钟过去，她换了个睡觉的姿势。

二十分钟过去，她猛地坐起身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洗好没有啊？”她没好气地问，“你是黄花大闺女不成？”

陆泽当时还在街上，刚走出小店。听清初瑶的语气，他知道是她等得不耐烦了，于是说：“我马上好，瑶瑶你先别急，我现在......”

话没说完，耳边传来嘟嘟的声音，女人气呼呼挂断了电话。

陆泽默了默，而后看着手中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的屏幕，无奈笑出了声。

陆泽又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才回到临湖公馆，他出门前带了门卡，刷门进去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抱胸站着的初瑶。

“你去哪了？”她沉声问，现场听过去，语气比电话里还要生气。

陆泽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小心翼翼看了初瑶一眼，才敢将手里的袋子搁到餐桌上。

袋子里有四瓶啤酒，还有一盒打包好的花生米，以及一盒看上去像是卤味的小菜。

初瑶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忍不住问：“你这么晚专门出去买酒喝？”

“嗯。”陆泽点头，“你不开心，不开心就可以这样做。”

“谁教你的？”

“李教授。”

“......”

初瑶不想再说话了，连眉头都懒得再皱，因为她觉得浪费表情。

她走到桌边，从袋子里掏出塑料盒，打开一看。

果真猜得没错，那看上去酱糊糊的东西，是卤菜。

陆泽揣测了一下女人的神情和动作，默默给她拉开了凳子。

初瑶却没有坐，不仅没坐，还将原来掀开的盒盖重新盖住。

陆泽又开始不安了起来，问：“不喜欢吃？”

初瑶摇头，忍了一下，没忍住，嘴角再次扬起意味深长的笑：“不是不喜欢，而是......”

话到一半，她抬头扫了眼男人。

陆泽安静地等着她说完。

初瑶叹了口气：“做那种事情好像比较耗费体力，这些东西，我们可以留着待会再吃。”

“哦。”陆泽乖巧应了句，顿了半拍，又问：“瑶瑶，我们要做什么事？”

初瑶呼吸一滞，像看鬼一样地看着他。

“你......”她哽噎了下，“难道也没做过......那个......啥？”

话语多有停顿，说到最后，初瑶连自己都听不懂了，她只得赤红着双脸，希冀陆泽能够凭借着他的聪明劲，自行体会出来。

然而事与愿违。

对于这件事情，陆泽完全没有发挥出半点他的高领悟能力。他依旧斜着头，目光困惑地看着初瑶，等着她继续向他解释。

同样没有实战经验的初瑶：“......”

罢了。

初瑶平复着心绪，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罢了。

看样子只能再费些耐心，好好□□了。

她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拎了一瓶啤酒，看着他说：“你跟我来。”

说罢牵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了卧室。

陆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两根手指被初瑶的小手拉着，女人的动作是那样轻柔，这让他不知不觉就红起脸来。

进到卧室之后，初瑶让陆泽坐到床上，而后，啤酒给他，自己则走到梳妆台，将凳子搬了过来，放到他的正对面。

陆泽不解地看着这一切。

眼见女人还在忙碌，他站起身来，说：“瑶瑶，你还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你就坐着，我马上好。”初瑶回头说，看了眼他手中的酒，加了句：“真要帮忙，你就先把酒打开。”

“哦。”

初瑶没过多久抱着大提琴折返回来，她坐在凳子上，大腿微微张开，又将大提琴摆好，放到两腿正中。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她吸了口气，抬眸看向男人。

男人刚好也在看着她。

初瑶舒心一笑，说：“陆泽，我拉琴给你听，好不好？”

女人的声音轻缓柔和，眉眼里虽然还是带着一点淡漠，但至少，她在对着他笑，并且不再排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