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长乐钟声响》TXT全集下载_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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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秦书猜想的一样,路炳章果然飞檐走壁随夜而至。

经过前些日子,秦书如今对房里平白无故多出个人来的事,貌似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但林倩兮明显被惊得不轻,眨巴着眼睛半天没出声。

路炳章连问几次“感觉如何了”,见她都无回应,转头问向秦书,道:“这孩子不会是烧糊涂了罢?”

林倩兮这才终于回过了神,红了红脸,忙言自己已经无碍。

路炳章这才放下心来,言道:“我姓路,名炳章。你兄长此前于我有恩,他现下恐怕无法赶来照顾你,你若有任何需求都可来找我,不必扭捏客气。”

林倩兮此前虽从未与路炳章打过照面,此刻却对眼前这个阳刚俊朗,眉宇之间一派正气的男子徒生信任感,遂乖巧点头感激言谢。

寒暄探望完,秦书和路炳章一齐从林倩兮的房里出来。她见路炳章没有急着翻窗就走,猜想必是有话要讲,找了个理由便遣散了四周下人,二人只管在廊下漫步谈话。

几日春雨连绵退去,难得月色照人。

想起路炳章刚刚的言论,秦书不由地问道:“此前听蔺远近谈及密林阁时,说莫阁主的真实身份极为隐秘,江湖上少有人知晓。现下看来莫阁主好像并未对聚雪堂隐瞒身份?连二堂主都知晓你的事?”

谁知路炳章怒道:“蔺远近这个透了风的瓶子,果然将我的身份倒给你了。”

言下之意聚雪堂并不知晓他的身份,秦书自觉好像无意间卖了蔺远近。

路炳章心念一转,又诧异道,“既然蔺远近已将我的身份告之与你,你理应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为何还会援手苏苏一事?”

秦书当然不会如实相告自己打着接近王希孟的算盘,思忖一二便巧言道:“虽说聚雪堂不问世事,只管治病救人。可身处俗世又岂能真的独善其身?只怕我不惹麻烦,麻烦偏要来找我。日后聚雪堂在京城不慎摊上了麻烦,有了密林阁这个人情,便也不怕莫阁主会袖手旁观了。”

路炳章联想起此前不久聚雪堂大堂主的医患纠纷,本是一片好心收治了个江湖剑客,那剑客原就重伤难愈,又不按医嘱,一命呜呼倒也罢了,偏偏他的亲人好友上门厮闹,反怪起大堂主不尽心尽力。好一阵鸡飞狗跳,闹得是不得安宁,颜面尽失。

路炳章心下一阵感慨身处于世,世人千色千面,实在总免不了碰上那么几个糊涂虫。倒是当下就立即信了秦书的说辞。

朗声笑道:“有了这么大的人情,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又解释道,“不过二堂主虽于我有医救之恩,却并不知晓在下的阁主身份,还请秦堂主暂且保密。身在官宦人家,不得不步步谨慎,免以给家人招灾。”

秦书肃面应道。

“林倩兮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想来她近日必定心情不畅,还劳烦你多多费心。想来南郊的杜鹃正是开得绚烂。待林倩兮身子康复,我想带她出门散散心,也算替她兄长代为照顾,尽了地主之谊。不知秦堂主愿不愿意与她作个伴,一齐去游春赏花?”

秦书正想寻了机会,与王希孟多些相处机会,既然路炳章先行开了口,心下只道机会难得,便立即道:“既是游春赏花,人多更热闹。不如叫上蔺远近和你那位会画画的朋友?”

路炳章早前就知王希孟有受聚雪堂恩惠,听了这话也未觉奇怪,只接道:“秦堂主说的是王希孟吧?”

秦书答是,又道自己邀约唐突,恐王希孟不愿前来。

路炳章忙道:“秦堂主有所不知,我那朋友爱画如痴,年年春天都会与我同去南郊赏杜鹃,寻找创作灵感。待我前去告知他,料想他也定不会辜负堂主的邀约好意。”

秦书听了此言,这才如意放心。费了这么些弯弯绕绕,好歹心思不算白费。

第11章

层红映染,漫山迤逦霞色,似将春色托付于四月南郊。为睹杜鹃芳菲,游赏看客络绎不绝,其中一行赏花男女,男俊女俏,煞是惹眼。

蔺远近与林倩兮因着季风絮的缘故,曾有过数面之缘,望她面色红润想是已无大碍。但见她一路上来言行举止局促拘谨,便一直左右在旁与她搭话,说着俏皮话引她抿嘴轻笑。而秦书与路炳章、王希孟等人皆不是多语健谈之人,只是静听着蔺远近滔滔不绝,偶尔才插上几句。

蔺远近笑道:“这么说你习剑术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学医才是你的本行?”

路炳章只知林倩兮年岁尚幼,就被季风絮的师父季风林送往了浣溪山拜师习武,外界都道季家秘法传男不传女,这晌子听了二人间道对话方才知其缘由。

林倩兮不好意思道:“算不得本行,两边都未学精,我也只略懂得些制毒炼毒的皮毛,只能给兄长打打下手而已。”

“能给季风絮打下手已经挺厉害了,想必留在这边给秦书打打下手也不成问题,省得她近日为招新人之事犯难。”蔺远近朝秦书暗使了个眼色。

秦书心念一动,即刻明白了蔺远近此前的话头原来全是铺垫,只为了给这个脸皮薄儿的女孩找个安心落脚的借口,暗赞这人八面玲珑心窍,当真是细腻入微。

应声接道:“正巧近日堂里急缺人手,倩兮妹妹若不急着走,不如留下多住些时日,替我解了这燃眉之急。”

林倩兮自幼寄人篱下,天生就比旁人敏感,即使蔺远近与秦书如何的不露声色,但天然的感知能力还是让她通晓到二人好意。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嗫嚅称好。

南郊这儿的这座山本是个无名孤山,十年前尚不得知是何许人也,将其栽满了杜鹃,每逢四五月漫山遍野只瞧得见一片红火映天。

只是游人络绎不绝又品行参差,一路上来,采花折枝的不在少数。这山无名无主,景色也算不得秀丽,除春暖花开时平日里鲜有人涉足,不免越往上爬,道路越是草深枝茂,艰险难走。不过行人愈少,杜鹃也愈是绚烂,落得个清静畅意。五人边赏边行,渐渐地越攀越高。

女孩无有不爱美的。林倩兮纵是千万烦思缠心头,当下也被这美景美花分了心神,心情愉悦起来暂忘了凡俗之事。

不舍折花,弯腰一捻,从地上拾了朵飘落不久的,随意别在发髻上。少女爱美,痴且可爱。

蔺远近、路炳章及林倩兮皆为习武之人,攀山登岭的不在话下,在前找路开道。秦书与王希孟的脚力与他三人相比自然是差了些,不知不觉落在了后面。

秦书见王希孟走路时左瞄右瞟四周花草,出声问道:“又在寻找画画的材料?”

王希孟看的出神想的也出神,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秦书的忽然出声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才回道:“倒也不是,这山我年年都来,没有我需要的那种石头。”

秦书诧异道:“石头?”

王希孟微笑道:“秦堂主有所不知,这特殊种类的石头如若细磨成粉,也可做画画的材料。只是好石不易得,加上我还没琢磨出怎么将它更好的融入到画儿中……”

王希孟话音未落,蔺远近与路炳章前行的步伐几乎同时骤停,四周本微不可闻的窸窣响动,突然演变成速度极快的沙沙声,朝他们奔涌而来。

蔺远近迅速右手一探,掰下身旁树枝,身形一个闪动护到秦书身前,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气欺上前来,蔺远近手上一挑一搁,青枝应声折断,却也堪堪使得剑气一顿。定眼一瞧,六个持剑的蒙面黑衣人同时现身,路炳章踏步上前,左掌推出刚劲凌厉道掌风,右手将王希孟往自己身后一拉,竭力招架黑衣人们的剑锋。

剑气与掌风不断相撞。蔺远近向来以轻功自负,世间少有人能与之相媲,因此交手时利此优势,多空中闪避对方凌厉之招,再乘机进攻逼的对方落败。现如今不得纵身闪避便罢了,还得分神护佑身后女子,更是束手束脚。路炳章那边情形亦是如此。侧眸往林倩兮那边望去,林倩兮学武多年,又得前老帮主时时指教,自保自不成问题。三人虽是抵挡得住,但黑衣人两两联手,剑招源源不断欺来。

几个交手,蔺远近终是发现了不对劲。黑衣人配合默契,招式快狠,剑递眼前却总是剑身微转,剑锋微侧,仿佛只是想逼他闪身相避,并不打算伤人性命。

路炳章则眸光一黯,也顾不得暴露身份了,正预备拿出看家本领,挥出暗器,却听蔺远近沉声拦道:“且慢。”路炳章诧愣,蔺远近又点拨道:“是惊涛剑法。”

路炳章定眼一判,果然不差。

惊涛剑法,讲究追其所见,震剑直追,如惊涛拍岸,气势汹涌,又如兔起鹘落,少纵即逝。快狠是其纲领,不留对方还招之机;配合使其精奥,以密不透风之态压制对方。

擎天帮独霸武林乃最引以为傲的帮派剑法。

原来是擎天帮的人。

林倩兮此时也猜测到了对方来历,一咬牙一个站定,也不再躲避其剑芒,黑衣人霎时一惊,连忙窜开剑势,一阵呼啸之风在她脸庞略略而过。趁着黑衣人犹惊未定之即,林倩兮趁其不备伸手一劈,夺了他剑,翻手一转,剑身便横在了那名黑衣人的脖子前,离一剑锁喉,仅差分毫。

林倩兮喊道:“都住手!”

其余黑衣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势,暂时停下了攻势。

林倩兮咬牙涩声道:“师兄妹一场,还望各位允我一条生路。”言下之意竟是要拿命相抗。黑衣人们闻言心中无不骇然。

脖子上被架着刀的黑衣人也不隐藏身份了,急声相劝道:“兮儿莫傻,跟我们回去,帮主他……”

他一开口,她即刻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嘲而一笑,实是没想到他会连贴身近侍都派遣了出来。不等他说完,林倩兮失声打断道:“我不愿见他!”目光失神地喃喃重复道,“我不愿见他……我不愿……”开口,才感觉得到喉咙里的哽咽。

此刻的这番场景,多么似曾相识。他怔忡地望着她。

那日,他忽然把从厨房出来的她拦住,对她倾表衷肠,她听了又惊又急,唯独不见喜。他心下悲凉,知她惊是惊于自己的倾慕之心,急是急于怕此事被帮主知晓。多么可笑,这丫头爱那人的心昭然若揭到连旁人的喜欢都会让她惊慌,或许她心底是怕那人不快或不满,甚至生气吃醋,她不愿意他有一点点不高兴。

而她却不知道,她引以为重的那人已经在背地里和他人定好了婚事,全帮上下,唯她不知。

或是替她不值,也或是徒劳地想改变她的心意,他一时愤懑不忿,将帮主再三强调的保密之事,告诉了她。

他原以为,她会哭,或是会闹,亦或是会恼怒,甚至是立即跑去质问帮主。

可她都没有。

她像一个失神了的木偶娃娃,听到那些话却做不出应有的反应,只是迷茫地望着他,像感知不到切肤的痛,只有麻木的顿感。随后只是喃喃重复道:“定亲了?他和殷家定亲了……”再无它言。

都说他们青梅竹马,都道他们两小无猜。自她十岁被送上浣溪山起,便与那个人朝夕相处,岁岁为伴。她通晓那个人的脾性,知晓那个人的习惯,甚至透过那个人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立即知其所想。那个人是她最倾慕的人,也是她在这些年最引以为赖的人。

而他却亲手打破了她最笃定最信赖的东西。那一刻,他突然后悔了,后悔把真相由他的嘴告诉了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气氛凝结,一阵静默。

秦书见双方相持不下,举步上前言道:“林倩兮虽受教于擎天帮,却算是我聚雪堂的人,她既不愿,断没有当着我的面劫人而去的道理。”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到底也念及往日情分,此时见林倩兮态度决绝,亦不敢步步紧逼,何况出发之时,那个人再三强调要毫发无伤的带回去。左右权衡一番,众人也只好悻悻离去,无功而返。

临走时,被林倩兮以刀相挟的黑衣人,深切而忧忡地望着她,语言断絮地说道:“你……好好照顾自己,珍重。”

世界又恢复了此前的宁静。

经此一闹,众人游赏的心情顿失,皆是久久沉默不语。

偏逢天公不作美,一事尚毕,一事又来。正待众人收拾心情,打算原路返回,路炳章眼尖瞧见臻叔正向他们一行人疾步寻来。臻叔乃密林阁管事,不是重要之事必定不会冒然现身,心头煞时一阵乱跳,只道必定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臻叔近到前来,礼数尚毕就急声道:“苏苏自缢了。”

“什么?!”

路炳章和蔺远近诧异对视。

第12章

剧情走向发展至此实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蔺远近虽是惊疑,但也未忘不给单起舞添麻烦,假意装作对苏苏调包一事毫不知情,佯装诧异向臻叔问道:“早晨我去秦宅接人的时候,听闻苏苏还好好的。苏苏莫名自缢,怎地不见聚雪堂的人前来通报?反而你们外围的人先得到了消息?”

臻叔被问得哑口无言,觑了觑路炳章,似在犹疑如何作答。

事态严峻,路炳章也顾不得细细解释,只道路上再讲与他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即刻赶往事发地,兴许尚能找到二三疑点也未可知。

蔺远近点头赞同,委托臻叔护送秦书他们回去,便和路炳章运起轻功,连袂下山赶往事发之地。

秦书回忆起秦宅的那苏苏自落水醒后就称失忆,诸事俱忘。她娘在宅子里日夜抹泪嗟叹,直道命苦。秦书心里本就直觉苏苏失忆这事似有古怪,现下密林阁的人突然前来,路炳章虽未说清个来龙去脉,她心里倒也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对她而言,这都是些与她无关且不打紧的小事,她并未放置心上。毕竟她插手苏苏一事左右不过是为了套个近乎。她真正在意的事是……

秦书转头看向王希孟。

却见他的目光依旧盯凝着那二人远去的身影,担忧之色眉梢尽显,眸子里也盛满着困惑。

似对她望着他的视线有所察觉,王希孟将始终望着远方的目光移收回来,停落在秦书平静淡然的面庞上,探进她那清澈恬淡的眸子,王希孟心尖一颤,倏忽没缘由地感觉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或许问她,就能解答他长久以来的疑惑。就能告诉他,路炳章到底在替何人办事,又在办着什么事,为何向来如此神神秘秘。

嘴巴似有张开的弧度,想问的话哽在喉咙口却又发不出声。只不过是稍稍迟疑,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