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深幽。

偶有路人行过。

突来的细雨淅淅打落枝头的枯叶飘落。

马蹄踏过积水的石板路面溅大片水花。是呼啸而过的官兵,正往某个方向,而为首者，正是大皇子姬玉韬无疑。

当赶到目的地时。

出没于这一带的圣教之人已全无踪迹。只有一些平民百姓,隐有敌意地看着他们……是他一直以来的搜药毁药之举，已在无形中惹众怨。

毕竟在常人看来。

无论重病垂危、又或者是天数已尽,只要有一分圣药都能扭转乾坤，他的阻止行为无疑是罪大恶极。

从三、五皇子犯下的滔滔大罪，到如今大皇子的所作所为，已在无形中引发民众对天成王朝的不满。除此之外，在京城里已有一些阴晦的、光复前朝的消息在流传。

姬玉韬连日奔走在京城四处,对这些大逆不道的消息也略有所闻。如今看着这些对他敌视的百姓，心下更是沉重而无力、无奈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三途水肆虐。

“大殿下，现在怎么办……”属下问。

姬玉韬：“继续在这一带的药堂搜查。”神情倒也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他不想回去。

至少现在不想回去、不想一个人，不想身边□□静；不找点什么事情做，就会总去想一些与自己无缘的人事物。

可偏偏在离开巷子,沿街一路而行的过程中，总是会听到路人讨论，国师今日大婚……

明明已经远离国师府区域，这样的消息仍然缠之不散。越是不想去注意，越是入耳，挥之不去扰得心绪不宁。

……

另一面。

圣女与几名随行的长老，在甩掉跟踪的暗卫后,换了一身不显眼的平民装扮,披着寻常遮雨的斗笠蓑衣,分散入几条繁华的市集，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一物，通体呈晶玉般的透红色、不大，似碎石又似残骨，不规则的形状，隐于蓑衣下，隐隐泛着迷离的光芒。他们一路而行，手中结印，暗运功法，催动晶玉发光……

光芒不明显、至少在白日，又有蓑衣为掩常人难察。但缭绕在他们身边的雨丝，似受到了某种往外的力量，淅淅沥沥的痕迹往外偏移，从俯瞰的角度看去，犹如水纹以他们为圆心扩散开来……

被笼罩在这片奇异波纹里的熙熙攘攘的商贩行人们，有的无所觉，有的似所感，慢慢脚步微停、动作微缓。

“阿母……阿母你怎么了？”

市集上，翠玉姑娘搀扶着一下子就走不动路的阿母，担忧着急的追问怎么了。原本出门时红光满面的阿母，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像得了什么大病一样虚弱。

“没、没事，就是突然间有点晕……有点累，肯定是咱走累了，让阿母歇会儿脚……”

这样的小插曲。

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已经行至远处的圣女，却听得分明，但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柔和无比，看起来美丽而端庄善良。

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不想别人得偿所愿。他也好，叛族者也好，都将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

叛族者将行的计划。

就由她来开启——

以众信为路，强行开启三途径！让万千水源，尽归三途。

她要两境初连、混乱始生，夺取三途径的控制权力！

……

“国师大人来了！”

一群丫环婆子鱼贯而入。见新娘子连红盖头都还没有盖上，忙去伺候着盖上，倒不是准备不充分，而是没料到，国师会来得这么早。在极快地将一切妥当后，拥簇着元华缓缓出了房间……

一路上。

她都走得极慢。一来是身上的喜服过于繁琐而沉重、裙摆逶迄，由丫环提着；二来是心情复杂亦难言，尽管已在心中说服自己，一纸婚约，也困不住她，小至国师府、大至天成王朝，自任她来去自如，可真当就要这样出去见他了时……

还是有些无法言喻的紧张。

大红花轿已停在府门前。清一色红。丝竹共振，鼓乐齐鸣，喜乐之声不绝于耳，九君恒骑在高头大马上，总算不再一身华贵紫色，而是一拢大红色华丽喜袍，金绣繁丽，极致尊贵优雅，俊美的脸上漾着由心而发的愉悦、笑意深至眼中尽头。

淅淅沥沥的雨丝，未近他身上便化作一片白雾朦胧，围绕着周围，缭绕不散，将他衬得宛如九重谪仙，俊美绝伦，教人不敢直视。

当他看到被一群丫环婆子拥簇而出的熟悉身影时，眼中的深深笑意蔓延到唇边。极尽温柔、极其蛊惑人心……

他看着她走出门。缓缓朝他走来。一身大红的喜服，如火如茶，绝美到极致，隔着细细的烟雨，仿佛从万水千山的倒影里慢慢走来。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烟雨画卷上的一景。只有她，渐行渐近，被风扬起的红盖头下若隐若现的清秀面容……

他下马。

眼中只有她。

径直穿过人群朝她走去。在一群丫环婆子的惊呼声中，将她揽入怀抱起来，不由分说，温柔也强势，转身走向早已等候多时的花轿中。旁边原本打算撑伞的丫环，也被这一幕看得痴了。

忘了跟上。

国师那般温柔含情的笑容，足以让人沉溺迷醉千万次。

元华眼前荡漾一片红色，什么也看不清楚，就算被他抱在怀里，也只看到他红色的金绣衣襟，精美华丽，成了能见到的唯一颜色。

直到被他抱入花轿里放下，才在轻微的碰蹭过程中，看到他半束散落的发丝。

也许是她太过于安静温顺，让他忍不住轻唤了一声，“阿元？”带着缠绵缱绻，趁机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

没有完全碰上。

隔着半片盖头的细流苏。

若有若无的冰凉感，才让元华微微偏脸避开了一下。

“九君恒……”

“嗯？”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温柔也极其迷人。

元华归于温顺安静的样子。她平日性情也一惯如此，九君恒便不再耽搁时间，替她整理好弄皱的喜服后，才直起身来，放下轿帘。

迎新队伍起行。

丝竹共振，鼓乐齐鸣，喜乐之声不绝于耳。

第174章只在意她

细雨淅淅,滴滴霏霏。

虽是蒙蒙雨空,却不怎么阴沉，相反云层有一丝透亮,树荫屋檐上已有晶莹水珠滴落，断断续续,如珠如线。

弥漫着湿气的回廊下。

只见一名白袍老者负手而立。老者的身形有些削瘦、苍桑、但却并不佝偻，衣袍随风微扬,人却沉静，立于圆柱旁边,与之一样笔直而充力量。

——圣教之主。

只见一名教徒匆匆而来不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少顷。

他苍老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

“此事属实？”

“千真万确，三途水已在被汇聚,不少信众已受影响……”

三途水的扩散范围还不够。此刻引导汇聚,三途径即使被打开，也会不稳定。

但现在事情已然被开了头，就不能再停止了，因为一旦三途水的影响大白于天下，就再难收拢信众了……

光线还算明亮的、清静的房间里。

两道白色的身影,正在一坐一立。隔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玉瓶，瓶中隐隐可见泛着红光的三途水。

“阁下确定要使用三途水？”

“圣使不用有所顾忌,我已知晓其利害……”

圣使听了后，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对方既然在已经知道三途水弊端的情况下,还坚持要使用,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遂指溢真气,缓缓引出玉瓶中的三途水，像一条发光的晶莹水线，如有灵性；就要将之注入姬怀瑜眼中时。

突然被圣教之主让人来传唤。继而，便被告知圣女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计划，提前引导万千水源尽归三途之事……

此事非同小可。

圣使也当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旦开始就不能半途而废了。而圣女显然不会在意此举是否功成，只需开一个头、逼他们接手就达成所愿了！

不过稍顷。

圣使很快驾到清静的房间里。看了一眼桌上的三途水，没有取回、也没有再碰，已不打算再为姬怀瑜医治。

而他还什么也没有说。

姬怀瑜已敏锐有所觉，“发生了何事？”询问的声线十分温柔而真诚。

圣使轻“哈”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没什么；三途水就暂时交给阁下保管吧，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用它。"

嗯……

姬怀瑜心里若有所思的问，“不知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

“过不了多久，阁下就会知道了；眼下恕本使突然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陪，阁下在此自便即可……告辞。”虽是急切、但言行也还算有礼。

“圣使慢走。”

姬怀瑜从善如流的道。坐在那时，未有太大的动作、神色也未有什么异色，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优雅、尊贵与天生皇族的气质。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推测起来，更为困难，但也能猜出一些相关因素。圣教、圣族……总是围绕这一切。

在圣使出门离开后。

守在门外的白衣剑客走了进来。似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向双眼蒙着白绸的主子，面有沉静难察的忧色。

“殿下？”

姬怀瑜不紧不慢地优雅起身，“先回去吧。”幽瞳蛊已解，三途水已得，圣使即有提醒，也就不有忙于一时。

算算时间。

现在他们也差不多一行国师府了。虽然不太明白她与九君恒之间的关系，但她确实是为他取药而没能回来……

……

花轿进门。

鞭竹奏乐声中。行稳亦停稳，元华在轿中未受颠簸，心思却有些游离。直到一名盛装的漂亮小娘子掀帘来，才瞬有所感的回过神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娘子，用手微拉了她衣袖三下，然后眼中亮晶晶地看着眼前的新娘子……

出轿。

跨火盆。

再步红毡。

繁缛的进门礼节后。

终至一片明红的喜堂里。九君恒早在等候，看着在喜娘虚扶下慢慢走近身边的元华，眼中笑意越发妖冶温柔。

元华手中很快被塞进彩球绸缎，牵着与他面对面相对而立，余光里，也能看到他一袭极致华丽的喜服，衬着优雅修长的身姿。

“阿元……”

他轻唤了一声。亲呢而暧昧的声线。

让她耳边一切宾客的喧闹声都远去。

不可否认。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烘托下，她到底有了一丝无法形容的情愫弥漫心尖。

让她选择将心底深处的不安压下。心道等拜完堂……再离开也不迟；再者，她现在就算想离开也离不了。

“九君恒，你想好，真的要娶我吗？”

元华轻声问。淡然轻柔的声线，不紧不慢中有种让人无法忽略的认真。似微风吹落的雪花般轻柔而清晰。

尽管一开始只想逃避。

就算那夜受陷于他的温情言语中，也从未想过要嫁与他。就算已要嫁与他，也没太将这一切当成一回事。

但现在……她却不知为何有些认真了。

而一旦认真了。

就不容有一丝疵瑕，一点点也不行。

九君恒似轻叹了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阿元怎还能质疑我的真心？我想娶阿元……很想很想，想得魂牵梦绕，想得茶饭不思，彻夜辗转难眠。”在说话时，也已俯身近她耳边，将所有的缠绵情语渡入她之耳中。

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不在意什么婚仪禁忌，他眼中只有她、也只在意她，不然他已用行动来回答她的问题。

旁边的礼赞者看着也不敢冒然出言。换作其他人这样做是不知廉耻，可换作堂堂的国师大人谁敢多提一字？

不过好在九君恒也很快直起身来。

“一拜天地！”

是拜于天地。

也是拜今后将携手同行的一生。稀微天光映照，细雨之中，红色绣球，一愿天长地久，二愿同心永结。

“二拜高堂……”

高堂位上没有人坐。九君恒自是没什么亲人，元华除了相依为命的师尊，也没有任何亲人、以及师尊未现面，便也就形式的朝高堂位微微一拜。

席宴上。

不明情况的人看着只在心中纳罕。也各自都在心里盘算着国师成亲，陛下没有提前来就罢了，关尚书怎么也不见踪影，这娶的不是关家女儿么……

正想着。

便突然闻一声传：“陛下驾到！”

远远看到一明黄身影被拥簇而来。所有人都起身来准备跪拜，礼赞者也停下了正要出口的第三句赞唱……

“继续。”

九君恒的声音几乎与元华同时响起。前者是不想拜堂被皇帝的到来打断、后者是那种缭绕不散的危机感，已经沉重到让她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分。

礼赞者愣了一下，“这……”被九君恒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顿觉浑身发寒。止不住打了个冷战，那敢再耽搁。

“夫妻对拜……”

第175章三途径开

细雨中,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

有人拿着东西却慢慢撒手……伴随着尖叫声,痛苦声，东西摔落、车翻马扬,市集上，混乱始生。原本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上,只余恐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原本好端端的人、突然就倒了，倒在了地上。

只要曾接触过三途水,无一能逃。

他们的生机在迅速消退。

曾经被治痊的病痛，此刻如潮水涌来。皱纹慢慢遍布他们脸上,再年轻漂亮，也在一瞬间虚弱苍老得不成样子！

半透明的三途水从他们体内渗出来。微光绚丽而妖邪，成滴成线，如有灵性，与其它水液汇聚成细流临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国师府流淌而去。

可闻水声潺潺……

在天空流淌的无数条细流，是难以形容的妖邪之象，原本透亮的天空，也似笼罩一片渗红的光芒。

远远看去宛如天际涌动的红潮。

……

皇帝在太监宫女的拥簇下亲临国师府，众人纷纷起身跪拜。伴随着一声：“夫妻对拜……”

细雨霏霏,天光云掩,风中捎来不详的讯息。地上湿水的枯叶翩飞远去。

元华站在那里没有动。仿若不闻,手中还牵着彩球绸缎,大红的衣裙迎风翩翩起舞。

不是不想动。

而是突然就不能动弹了。

沉寂在体内的三途力量，变得不受控制，流苏飘扬的红盖头下，双眸已染妖异红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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