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一雪前耻。
密林里大雾弥漫,视野差,江逾白闭上眼睛,凝神静气,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感应到恶鬼们的存在。
江逾白靠近他们时,恶鬼们正在讨论找A级亡灵的事儿。
“昨天让那两个家伙跑了,你们现在想想该怎么办吧。”
“要不再去山里面看看,说不定碰运气能遇到几个A货。”
“山里有老虎,还有狼,我不敢去。”
“蠢货,他们现在怕我们,我们用得着怕那些畜生么?”
“……”
“出现了,又出现了!昨天那小子又来了!”
激烈的讨论没有结果,反倒是大头鬼不经意间瞥到月光下的少年,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两步。
围成一圈的恶鬼们看过来,头目大哥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笑道:“小鬼,你不去投胎,总来找我们干什么?怎么,想被吃掉吗?”
“接你们去投胎。”江逾白抱着胳膊,说话声音清冷。说完,他随手一挥,刹那间将恶鬼们圈在了一块,有一条无形的红绳将他们捆住。
意识到自己无法动弹以后,恶鬼们开始慌了。
“我靠,大哥这是真的啊,大哥你要救我啊,我死不瞑目,还不想这么早去投胎啊。”大头鬼拼命挣扎,左右摇晃,结果绳子越捆越紧,最后他绝望地倒在了地上。
“喂,小子,你太卑鄙了吧!你这是在欺负我们这群老实人,我警告你,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哒!”头目低头,冲江逾白放狠话。
江逾白面不改色,轻轻勾了勾手指,将绳索松了松。
“我想你们自己也清楚,如果不早日投胎,很快,你们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更没有机会去下辈子。”
他的话戳中了这群鬼的痛脚,他们沉默不语。
安静了一会儿,那头目忽而冷笑道:“下辈子?真是笑话。我这辈子都没整明白呢,还下辈子。听说死神能看到一个人的前世。如果你真的是死神,那你说说看,我生前这一辈子,都经历了些什么。如果你能说对,我就跟你走。”
众鬼皆附和。他们东躲西藏,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求个明白。
“行,我成全你们。”
清冷的月光透进林间,晚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少年立在月光之下,浅浅的白光与及地的黑色长袍形成对比。
他轻启薄唇,念了一句古老的咒语。
林间骤然升起一阵大雾,雾气将翠竹团团裹住又在片刻后消散。
在一片寂静中,被圈在地上的十二人,看到了自己的一生,也看到了他们死去后发生的故事。
“江逾白,你醒醒,快醒醒!”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逾白睁开眼,看到一张俏丽的脸在眼前放大,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他扯过岸边石阶上的浴巾,飞快裹住自己露在外边的小半截身体,愣了一下,问:“晚晚,你怎么进来了?”
“什么晚晚啊,我是你迟叔。”
女声忽然变得低沉喑哑,江逾白晃了晃脑袋,定睛一看,吊了一口气在嗓子眼,卡着难受。
“是迟叔啊。”
“你泡得时间太久了,我们在外面喊你好几遍,你都没动静,怕你出事,所以我来看看。”迟爸爸擦了擦额头的汗,拿手扇风,“这里边好热啊,都把你给热晕了。小白,咱不泡了,出去吧。烟火晚会马上开始了,晚晚还等着你一起去看呢。”
江逾白的脸上一滴汗都没有,一点也不像是被热晕的样子。
他抬起头,确认迟爸爸刚才的话,“她等我?”
迟爸爸点点头,“晚晚说一个人看没意思,特意让我来叫你一起。”
少年静了静,眼里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柔。
他往后一靠,拢了拢浴巾,淡淡道:“那我换好衣服就来。”
“嗯。”迟爸爸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顿了下,补充了句,“我们在外面等你。”
江逾白换好衣服出了浴汤单间,眼前出现一道阴影。
少女堵在他面前,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轻声吐槽:“江逾白,你可真慢啊,我等了你好久欸。”
江逾白看了她一眼,“辛苦了。”
迟晚晚想了想,忽然很善解人意地说:“算了,还是你比较辛苦,泡个温泉泡昏头,看来以后得多多锻炼身体。”
江逾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迟晚晚半路停下脚步,她转过来,伸出两只拳头。
“江逾白,你猜猜看,哪只手里是草莓味的糖。”
江逾白垂眸,扫了眼,“都没有。”
迟晚晚:“明明就有,你一定要说一个答案。”
少女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她似乎坚信自己的演技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再坚持:“你猜一下嘛。”
江逾白随口说了个答案:“右边。”
迟晚晚松开右手,摊平了掌心,空空如也。
“哈哈哈,被我骗了吧,东西其实在我衣服右口袋里。”
江逾白看着她笑,敷衍地应和:“你真厉害。”
迟晚晚把棒棒糖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江逾白。他慢条斯理地撕开糖纸,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糖的甜味在口腔里一点点化开,伴随着少女的惊叹声,江逾白抬起头,看到了灿烂的烟火。
与此同时,密林里被捆住的恶鬼们齐刷刷抬头看向天空。
他们哭着感叹:“人间的烟火真美呀。”
烟火在头顶盛开,璀璨绚烂。
少女揉揉脖子,戳了戳身边的人。
“江逾白,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他凝神细细听了听,指了指迟晚晚的肚子。
“你饿了。”
少女反驳:“不是,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迟晚晚尴尬地垂下脑袋,撇了撇嘴:“好吧,是我饿了。”
“江逾白,你饿吗?要不要去吃东西?”
“等看完烟火吧。”
“嗯嗯,好。”
少年少女并肩站着,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花香。
江逾白看看天空,又看看身旁的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难怪那群家伙宁肯忍受十多年的暗无天日,换做是他,说不定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这人间多美好,念念不敢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豆子不逗”灌溉营养液
第21章豆蔻
烟火晚会结束,两人去餐厅吃夜宵。饭后迟晚晚觉得渴的不行,在饮料区接了一杯冰可乐。正仰头准备喝可乐时,被江逾白拦下。他给她递了杯热水,勒令她喝完。
迟晚晚不情不愿地喝了,又不敢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个哥哥这样管着自己也挺好的。
虽说江逾白只比她大一岁,但是沉稳的程度比她高了不止一点两点。
散步回房间的路上,江逾白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对唐晓萱了解多少?”
迟晚晚顿了一下,掩饰住脸上的惊讶,悄声问:“你对她感兴趣?”
江逾白看了她一眼,眼尾一勾,“不是,我对她爸爸感兴趣。”
迟晚晚:“……”
迟晚晚曾听唐晓萱说过自己的身世,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江逾白听。
据唐晓萱说,她刚出生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从此以后,她跟妈妈相依为命。她说她的妈妈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对她特别好。虽然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但是唐晓萱觉得自己得到的爱一点也不比正常家庭的少。
母亲从小给她讲父亲的故事,讲着讲着就偷偷掉眼泪,还骗她说是洋葱辣眼睛。在母亲的描述中,父亲是一个善良幽默的男人,他是一个十足的乐天派,对生活充满了热情,永远那样兴致高昂,对谁都很温和。尽管缺位了十三年,唐晓萱一直认为父亲活在她的心中。
“她有说她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江逾白问。
迟晚晚轻叹一声,“意外猝死。”
“意外猝死?”江逾白怔了怔,“当时的人是这样认定的吗?”
竹林里的那十二只鬼迟迟不肯投胎的真实原因如他们所说,是死不瞑目,心有怨气或者遗憾。强烈的羁绊和对尘世间某些人的牵挂支撑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死龄最长的一位便是那位恶鬼头目。从他的生平影像里,江逾白看到了唐晓萱。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恶鬼头目是唐晓萱的爸爸。
如果他的验灵术没问题的话,那么唐爸爸不应该是意外猝死,而是被人蓄意谋杀。按照人类世界的法则,凶手应该坐牢。不过后来,那位凶手因为作恶多端,确实已经被绳之以法了,并且在前些日子病死于狱中,当时就是尤里收的魂。
那人在进轮回池之前,嘴里一直念着:“下辈子请让我做个好人。”
尤里还当笑话讲给他听来着,说是生平作恶太多,居然还有脸要做好人,结果上天安排他投胎做田里的杂草去了,昨天刚被农药毒死,估摸着正排队等下一次投胎。
可怜唐爸爸,等了十三年,也没等到恶人道歉。不过当他知道凶手的下场时,突然释然了。
思绪拉回到此时此刻。
江逾白听见迟晚晚问:“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唐晓萱的父亲?你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江逾白说:“哦,前阵子我不是去墓园祭拜父母么?我从看门大爷那儿听了些八卦,今天突然想起这茬儿,有些好奇,就问问你,看你知不知道些什么。毕竟我跟唐晓萱也不是很熟,直接去问她不合适。”
迟晚晚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看不出来啊,你的好奇心还挺强烈啊。”
江逾白无声地笑了笑。
“下次你再去看伯父伯母,叫上我一起吧。我想跟他们说悄悄话。”迟晚晚眨眨眼。
江逾白勾唇,“哦?你想说什么?他们可听不见呢。”
迟晚晚微微一笑:“你不用知道。”
毕竟,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呀。
江逾白:“随你。”
反正,如果我想知道,便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能知道。
谁让我是神呢。
后来,在冬日骄阳下,江逾白听见献花的少女,对着刻着烫金字的墓碑说:“伯父伯母,谢谢你们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那一秒,他觉得内心深处坚硬如铁的一隅,似乎变得柔软了一点点。
江逾白终究送走了那十二只鬼。
临别前,别人都在问自己下辈子能不能投胎做人,唐爸爸却问他借钱。
唐爸爸声泪俱下:“可怜我孩子和她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连肉都没吃上几顿,倒想着跟我烧纸钱。听说你们死神按人头拿钱,能不能把送走我得的报酬给我妻女?”
江逾白本来有些犹豫,哪知道十二只鬼都说要帮大哥一把,要把人头钱捐给唐爸爸。他也就大方了一次,答应了。
那一年年尾,唐晓萱收到了人生中最好的礼物。
母亲说父亲托梦,特意叮嘱母亲转告她一句“我爱你”。
久卧病榻的母亲突然振作起来,开始积极地接受治疗,想要努力地活下去。
此外,她们家还收到了一笔父亲存在银行的钱,足够帮家里改善伙食。
那一年年尾,迟晚晚开始写日记,少女的心思,成长的酸甜苦辣都被她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比如,在新年钟声敲响时,她就在日记本上写:希望明天、后年、大后年陪我看烟火的人,还是身边这些人(爸爸、妈妈、江逾白)。
那一年年尾,江逾白收到一面来自神界的锦旗,以表彰他的业绩人数破十五万,个人财产破两百万。少年掐指一算,离买房还差很远的距离,不免有些惆怅:攒钱并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时间的河流从未停下,奔腾着冲入人生的海洋。
掺了糖的梦境混入生活,给现实加了一勺又一勺甜蜜。
天真无邪的少女确定,与他相遇之后的每一日,只有蜜糖,没有苦涩。
而少年却渐渐发现,身边这个蠢丫头,不仅没那么蠢,还特别招人喜欢,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桃花泛滥,由此牵扯出他的许多古怪行径。
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进入了所谓的敏感的青春叛逆期,不然怎么会生出越来越多奇怪的心思?
第22章花季
表白篇/
原来喜欢是要说出来的。
西元21xx年,盛夏。
夏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室内,坠落在棕色的木质地板上,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苏野将视线从诊所的地面收回来,瞳孔一点点聚焦,最后落在面前的白大褂手上。
“伤风感冒,没什么大碍。”白大褂说着拿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诊断说明,接着很快开了药单。他把单子一齐递给苏野,见怪不怪地笑了笑,“不过啊,还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折腾身体,万一得了肺炎就糟糕了。”
龙飞凤舞的笔迹里,苏野隐隐能看清一两个字,他轻喘了一口气,对医生说:“写严重一点。”
白大褂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逃课?”
苏野抿了抿唇,抓了抓头发,脸上露出一种烦躁的表情。医生见的人多了去了,只是瞥了两眼少年就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又在诊断书上添了几笔。
——建议休息一周。
这几个字写得没那么潦草,苏野看清了,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轻捶了两下医生的肩膀,咧开嘴笑起来。
“呦,挺上道的呀。”
瘦瘦高高的少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说话间轻咳起来,苍白的脸上染上了几丝红晕。
白大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再次垂眸,盯住笔尖。
阳光浅浅地铺在他们身后,无声又凉薄。
“为什么要逃课?”
清冽的女声在室内响起,苏野愣了一下,他重新坐回去,换了个乖巧的坐姿,抱着腿不吱声。他歪着脑袋开始思考自己今天为什么想逃课。上课太无聊了,老师都是照本宣科,同学都是幼稚鬼,就等着看谁笑话。这样的学校,不去也罢。
苏野拨弄着手指,吸了吸鼻子,漫不经心地说:“放暑假就不该强制补课。”
白大褂笑了一声,眼睛弯弯的,很像是倒映在水里的月亮。苏野一下子看呆了,她突然有点好奇,口罩下面遮着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医生,你也感冒了吗?”苏野指着她的口罩,故意用一种很孩子气的纯真语气说。从进门到现在五分钟了,这位白大褂一直戴着帽子还有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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