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衣给他递纸巾，然后被孟悠然打掉了手。
“你这是自我惩罚。”裴靖衣道，“等你冷静下来，你就知道这种惩罚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的！”孟悠然哑声道，“我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甚至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你凭什么来指点我，你们凭什么来指点我？！”他揪住裴靖衣的衣领质问道，“你们不是都希望我是双性恋吗？现在我是了，我是了！我甚至还敢昭告天下我是！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是双性恋你不开心？！”
“我不开心。”裴靖衣抓住他的手，薅下去。
孟悠然看起来都要崩溃了。
裴靖衣却道：“你只需要是你自己。”
第55章我会保你
“我厌倦了。”孟悠然倏忽冷静了下来，道,“其实我之前已经在想,为什么非要进娱乐圈不可……”
裴靖衣：“你总算说出了心里话。”
孟悠然怔了怔,又道：“我想演戏,但我可以业余时间去演话剧。我本来可以当教师、当医生，研究研究生物，再学点儿农业种满家里的阳台——大学的时候,老师说圈子里的一切都有规律可寻，现在是流量时代，我们需要为自己打造一个黑点最少的人设,然后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隔地表演……”
“你演了吗？”裴靖衣问。
“进《绝地求生》之前，我写过人设……”
裴靖衣：“……”
孟悠然闭眼道：“然后全删了。”
裴靖衣面无表情地道：“能在镜头前对白言画道歉,我想你也没演。”
“……人总会有冲动的时候。”
“你现在的冲动就是过头的时候！”
“裴总难道以为这次的事会是冲白言画去的？”孟悠然拧着眉头道,“这是冲着我来的！水军们总有一天要表演到那个阶段,我不过替他们加快了进度！”
“流言和实锤一样么？”裴靖衣道，“你根本就是不想混了，所以把事情大包大揽，然后心安理得地离开……”
“我厌倦了要维持人设的日子！”孟悠然道,“总会有新的黑料出来,别说网上，就算是现实里也要被人误会。”
“说到底你还是因为白言画！”裴靖衣冷笑道，“你的梦想,你人生的支柱,就全在一个外人身上！”
“我高中复读的时候,才决定真要进娱乐圈！”孟悠然道，“我爷爷死活不同意，当时我指着白言画的海报，和他说我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裴靖衣听见“复读”一词就沉默了。
“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子，我是被他亲儿子拐来的！”孟悠然继续道，“雇他儿子的人给了他们八位数的酬金，爷爷卷款逃跑，把我带去了乡下养大。那年我知道了真相，利用了爷爷的愧疚才让他松了口！”
“所以呢？”裴靖衣问，“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现在说放弃就放弃？”
“我是喜欢演戏，可我也喜欢画画、喜欢声乐。”孟悠然一字一句道，“你弟弟的妈妈经常找人到我们学校宣扬我勾引男人。复读那年，我其实没受住那些流言蜚语，只是爷爷去世了，走之前给了我一张白言画的海报，让我坚持梦想……”
“裴总，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为爱牺牲’。可我是柴老的学生，像你说的，我懂圈内的套路。这件事从q.q群里爆发，牵扯到白言画，为了避免影响扩散，你们既不可能雇水军带节奏也不可能黑了所有八卦的q.q群。”
“邹导他们怀疑是我在自炒，等他们出手公关，照样会把事情推到我头上。”孟悠然冷静地道，“飞鱼保不住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做？至少我的出声更能洗干净白言画！”
“我会保你。”裴靖衣道。
“你也保不住我！”孟悠然道，“我们何必等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呢？你看，我现在这么做，于私，我还了白言画，以后都不会再觉得欠他；于公，邹导他们念我的情，说不定还会多和飞鱼合作……”
裴靖衣忽然又把他拉过来，亲上去！
孟悠然咬他，裴靖衣睁着眼睛和他对视，没有放手。
孟悠然抵住他的胸口，道：“你说过你不想潜我！”
“我不潜你。”裴靖衣微松了手，道，“但既然你能从异性恋变成同性恋，我也可以试着跟手下的艺人谈恋爱。”
………………
网上的声浪很快出现两极分化。
有心人的水军甚至不必做套，直接从孟悠然的短信中扣字眼就行。
【现在想想孟悠然在《绝求》里的道歉意味深长，他是同性恋为什么要向白言画道歉？肯定是纠缠过人家……】
【说同性恋无罪的快去洗洗脑子，世上要是全是同性恋人类都绝种了。】
【我觉得同性恋不是错，但背后纠缠就是错了。孟悠然挺不错的一个人，没想到私生活还是有问题……】
【这样说的话郝毒舌也未必是无的放矢啊，孟悠然不一定抱男大腿，但勾搭男人是一定的了。】
黎项问邹汝昌该怎么办。
如果孟悠然没发表那样的声明，他们现在肯定会顺水推舟，坐等网友的声浪把孟悠然压倒。
但孟悠然显然是受害者，坐视他被黑死，对他们来讲不道义。
“老白，你怎么想？”邹汝昌艾特白言画。
白言画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黎项惊了惊：“老白你……”
邹汝昌道：“有人想借这件事黑孟悠然，老白是被当枪了。”
黎项不免厌恶地道：“要是被我查出来是谁，哼！”
邹汝昌却道：“老白，你真的不想帮他？”
白言画连通讯录都翻出来了，然而却没有打孟悠然的电话。
这些年孟悠然一直没换过手机号。但他把事情全揽到自己的身上了，白言画就算说自己也是同性恋也洗白不了孟悠然。
“孟悠然是不是蠢啊！”黎项都抱怨了，“把话说得那么死，这还怎么翻盘！”
“他不是蠢。他是料定他自己洗不干净，所以预先就准备把老白给摘出去。”邹汝昌不由叹气，“我一直都不想承认自己的眼光不如柴荣归，结果老毕的眼光都比我好。”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竟会真的以为孟悠然大节无损小节有亏。一个连生命都愿意为陌生人放弃的艺人，怎么会为了上位而去卖身？
“真的就没办法了吗？”黎项道，“总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
邹汝昌打了几个字，又删了。
其实如果白言画官宣和孟悠然在一起，凭白言画的影响，哪怕主流界都会祝福他们。
但这要看白言画的意愿。邹汝昌只看得出自己的好友在意孟悠然，却看不出他是否是爱他。
中午十二点，飞鱼发布公告。
【@飞鱼娱乐传媒：关于近期我司艺人孟悠然被造谣一事的公告：同行倾轧，等待调查。特此声明。】
第56章强者无敌
“邹导,冒昧问您一下,请问您对剧组成员最近爆出来的性丑闻有什么看法？”
“孟悠然真的是同性恋吗，他是否纠缠过白言画？”
“孟悠然的事件影响这么大,电影的后期剪辑是否会删减他的相关戏份……”
《飞哥的秘密》杀青后的第一次宣传会，记者们的话题就全围绕在孟悠然身上。
“今年已经是2021年了。”邹汝昌道，“我想性取向这事，还不至于归类进性丑闻里吧？”
先前那么说的记者顿时尴尬。
邹汝昌微微坐正，道：“孟悠然的性取向如何我不清楚，但他没有纠缠过老白,在剧组里还经常和群演们聊天——只从一个导演的角度看，他很敬业，很认真,没有架子,脾气也很好……”
底下记者们眼睛都瞪大了，邹汝昌的脾气是业内出名的“犟”,他很少在媒体面前说人的坏话，但他也很少说人的好话。
“……我看过他火灾救人的视频。”邹汝昌又道,“可能我老了吧，我不大理解大家为什么对一个品行优良的艺人这么苛刻。你们就只关心人家的八卦么,为什么不能多看看人家的优点？”
邹汝昌的访谈出来，很快就上了热搜。
原本对同性恋心理不适的“燃面”忽然就释然了，其中不少是几十岁的长辈粉,主动转发并点赞了邹汝昌的访谈。
网上的主流声音都在挺孟悠然,但哪怕很多圈外的人都心知肚明：孟悠然这性取向一爆,事业毁了大半。中上层的代言顾忌到影响不会找他，言情剧除非是太没热度想弄噱头的也不会找他。
白言画终于给孟悠然打了电话。
孟悠然听到白言画的声音都沉默了。
“你可以和我官宣。”白言画道，“我的性取向瞒了大众太久，也是时候公开了。”
“……当年你出国得太快，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加道歉。”孟悠然忽地道，“只是先前没有这个机会……”
“你指的是你舍友的那件事？”白言画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没有脚踏两条船。”
“不是。”孟悠然道，“我指的是《中宫》。”
白言画：“……”
“我接近你不是为了《中宫》。”孟悠然道，“那年《中宫》再次入围奥斯卡。如果不是我的事，你不会离开中国推演《中宫》。”
“所以你是在补偿？”白言画忽问，“你说你是同性恋，是觉得亏欠我，所以才想还我？”
“我是同性恋。”孟悠然冷静道，“也有可能是双性恋。当年你走得太急了，我曾经想过要不要去追你，可我对你没有性幻想，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被你掰弯……”
“孟悠然！”白言画呼吸略促，已隐隐明白了什么！
“我只是有些迷茫。”孟悠然道，“从出道到现在，我经营的根本不是演技而是人设。你记不记得老师说过，现代娱乐圈就是个战场，我们要想胜利，就必须要备好铠甲战马，然后才有余力打仗……”
“我初中的时候就把你的海报贴在我卧室的墙上，我考上中戏，努力想成为你那样的人。但我到底是想成为你，还是想成为你的人设？”
白言画问：“是我让你失望了？”
孟悠然只道：“我们都只是普通人。”
白言画：“……”
“《绝地求生》有一个新人叫齐远，很小心地在综艺内外维持人设。他也爱演戏，也想成为你那样的人。我开解他，教他怎么‘豁达’。但我知道那些话能起的作用不过十之一二！等他真的经历了，就知道什么叫‘唇枪舌剑’，什么叫‘口诛笔伐’……敏感的人演技总是好的，然而积销毁骨！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白言画很想问，孟悠然认为不值得，其中有多少原因是因为他？
“我也许不会再那么拼了。”孟悠然道，“所以，师兄，你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你高中的时候给我写的那首词，是希望我是你的知音吧？”白言画忽地问他。
孟悠然一愣，道：“是。”
白言画涩然道：“我的确没能成为你的知音。”
孟悠然曾对他有情愫，他虽然看出来了却还是怀疑他。
一自西湖别后，辜负我、到如今……他本以为是孟悠然辜负了他，却竟是他辜负了孟悠然。
※
《飞哥的秘密》进入宣传期，孟悠然委婉地向剧组表达了“正值风头，我最好少露面”的想法。
邹汝昌没有逼迫他，甚至还帮毕思建送了他一副字。
孟悠然一看字的内容就哭笑不得，那上面写得是：“强者无敌”。
《绝地求生》虽然收官了，但群里众人也都私下问过他。
孟悠然说得并不清楚，他们明白他不想多说，就没深问。
苏云云到裴靖衣办公室，去拿外界联系孟悠然的通告。
联系孟悠然的电影和电视剧陡然多了起来，不过全是小制作，而且还是那种一看就注水得不能再注水的烂剧。
“最近公司的气氛有点儿紧张，裴总好像认为黑你的人是咱们飞鱼的。”苏云云道，“还有刚才上去的时候，我遇到了金姐。苏航峰又接了部大制作，是玄幻题材，估摸着是想和《奉天》一较高下……”
孟悠然手上一顿，又翻开一本剧本。
“孟哥，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呀？”
“没什么，就是需要点儿时间沉淀。”孟悠然拿笔在剧本上圈出了几个错别字，又换了一本，“这几个剧本是一个编剧的吗？怎么这么多错字……”
苏云云拿起一本看了几页，一脸嫌弃：“这台词也太注水了，演出来能看吗？！”
“那就要看剧里的噱头多不多了，底子应该还是不错的……”
苏云云忽道：“孟哥，你的锐气没有以前强了。”
从前，孟悠然虽然内敛，却像把开了刃的剑，锋芒毕露！可现在他的锋芒一下子都收了，甚至有点儿得过且过的佛系感。
“我需要再找一个值得我奋斗的目标。”孟悠然头也不抬道，“我不能让‘沉没成本’逼着我继续干下去，那样我干不长久，而且也会非常痛苦。”
“难道你现在没有值得奋斗的目标吗？”苏云云迷惑，“你不想当影帝吗？”
“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是第一名。”孟悠然道，“这种目标太枯燥了。”
苏云云：“……”
裴靖衣说的对，他任性，他妄为。就像是高考复读，一般人只会重新备战清华，但他就转头去了中戏。
——他能为了梦想放弃一切旁人根本舍不得放弃的东西，但前提是他得先有一个梦想。
第57章一朵奇葩
“怎么,是查不到吗？”
“也不是查不到，只是孟悠然爷爷用的似乎是化名,而且孟悠然自己也改过姓名……”
“他以前姓林。”裴靖衣道。
“我知道。”郑金海道,“但一中那边还是很难下手,通过学校的途径太引人注意了。要不我从他的人际关系入手，比如说他高中的同班同学？”
裴靖衣同意了：“可以。”
“裴哥……作为兄弟我本来没想问。但我还是要问一句，您老现在到底是想干嘛？”
裴靖衣道：“孟悠然的身世有问题。”
郑金海：“？？”
“他说他以前是被拐卖来的，如果他爷爷没有骗他，我应该能帮他找到亲生父母。”
郑金海沉默片刻,道：“那是警察局的工作吧？”
裴靖衣淡淡地“嗯”了一声。
郑金海忍住了没问他是不是沦陷了，就他这态度，就算嘴上说没有沦陷恐怕也沦陷了。
金冰乐忽然走进办公室，送了份文件进来。
裴靖衣眼见金冰乐步履匆匆离开，对郑金海道：“你再帮我查一查金冰乐的账户流水。”
郑金海道：“是公账还是？”
“私账。”
gu903();“OK。”这回郑金海没多问，应完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