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淮安叶家！”牟斌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扬州那边我们也查了叶家，抄了他们家的园子，抓了他们的人，但是叶家的根在淮安，在盐场。盐场之中，有近半的盐场大使是叶家的人。”

“谁罪恶最多？”朱厚照又问道。

“回殿下，淮北丁字号盐场，盐场大使叶里，他是叶家的远房，仗着叶家的势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是这一代作恶最多之人。”牟斌知道太子殿下想要一个人立威，毫不犹豫的就把叶里给推出来了。

看了一眼牟斌，朱厚照在心里面叹气，其他的不说，牟斌还真的是会办事，你想做什么，他都能为你做到。点了点头，朱厚照说道：“那明日就去淮北丁字号盐场，本宫去会一会这个两淮第一个恶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灶户

牟斌顿时就是一愣，倒不是因为朱厚照将这个叶里称为两淮第一恶人，对于牟斌来说，叶家都不够看，更别提这个叶里了，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人物，收拾他都不用自己开口。何况自己面前这个还是太子，太子为什么要去见一个如此不入流的人物？

“殿下，这怕是不合适吧？”牟斌在开口劝解道：“那个叶里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哪里值得殿下去见他。“

朱厚照一愣，然后就笑了，只是缓缓的说道：“那牟爱卿以为该怎么做？”

牟斌瞬间打了一个激灵，然后直接就跪倒在了地上，心里面恨不得抽自己两下，自己这是吃错药了吗？连忙说道：“臣不敢！“

“这是怎么了？”朱厚照连忙走过来，伸出手将牟斌给搀扶了起来，然后笑着安抚道：”牟爱卿别误会，本宫真的想问问牟爱卿该怎么办，没有别的意思。在本宫离开京城之时，父皇就交代本宫，让本宫多像两位副使多多学习，牟大人既然觉得不妥，那就说说看！“

这个时候牟斌哪里还敢多言，他知道自己越界了，连忙躬身道：“殿下千金之躯，那个叶里不过是不入流之辈，交给下面处理就可以了，太子殿下何必亲自去呢！“

朱厚照玩味的看着牟斌，随后开口说道：”去安排吧！”

“是，殿下！”牟斌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看着牟斌离开的背影，朱厚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已经尽量低调了，可是还是引起了注意，现在连锦衣卫的指挥使牟斌都试探起了自己，还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了。摸清君主的脾气和行事风格，显然对重臣来说非常的重要。

显然这是牟斌对自己一次小小的试探，别看他表现得诚惶诚恐的，回去之后也会被吓一跳，但是目地还是达到了。

不过朱厚照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牟斌知道了自己的想法，这是朱厚照必须要做的，皇帝可以云山雾罩，让臣子弄不清楚你自己的想法，像嘉靖皇帝，玩的就是一个神秘和喜怒无常，到时候重用能够猜透他心思的臣子，这是一种皇帝。

另外一种皇帝就是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和野心，并且充满着强权，你知道了我的想法和野心也没用，没人能阻止，我想做的，一定做！

代表皇帝类似于明代的太祖太宗，或者汉武帝，我就是想这么干，你必须跟着我这么干，不然就是牛不喝水强摁头。比如汉武帝的算缗令和告缗令就是这种帝王思想的体现，让你们捐钱，不捐是吧？那是逼着你们捐，不但要捐钱，人也别要了。

朱厚照不会做嘉靖那样的帝王，他也不需要，他得位正，不用担心，也不用玩弄权术，帝王玩弄权术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所以他要表明态度，虽然现在还不到时候，但是面对试探，还是要打回去，展现出自己的想法，朱厚照这个太子不用韬光养晦。

第二天一早，朱厚照气的很早，在刘瑾的伺候下换上了衣服，然后坐上马车赶奔淮北的丁字号盐场。

太子出行，自然是少不了人看热闹的，不过因为早就清道了，所以车队走得并不慢，朱厚照来的淮北盐场的之后，这里的人大小官员全都在等着了。不过朱厚照不会去见他们，他们没有拜见太子的资格。朱厚照下了马车，闻着散发着腥咸味的空气，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朱厚照转头对刘瑾吩咐道：”去找个人来领路，灶户住在哪里，带着本宫去看一看！”

“是，殿下！“刘瑾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吩咐找人了，时间不长就带回来了一个胖子。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真的是白胖白胖的，一身盐场大使的官服，朱厚照一看就知道这是谁了，这个肯定就是这个盐场的大使叶里了。看了一眼恭敬地站在一边的刘瑾，朱厚照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的刘瑾还是有些嫩，这拍马屁的手段也太直白了一些。

难道是自己压制他的太狠了？不过这样也好，太监这样办事也符合自己的期待。

朱厚照自然不会和叶里说什么，只是让人吩咐他带路，听到去灶户的住处，叶里直接就摊在了地上。

看了一眼摊在地上的叶里，朱厚照直接说道：“把他给带上，换个人带路，本宫现在更好奇了！“

牟斌此时也跟在朱厚照的身后，对着身后的锦衣卫使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两个人上去将叶里给架了起来，托着就向前走去，完全不顾叶里的身体被撞在这里和碰在哪里。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聚居区，这里位于盐场的边缘，放眼看过去，全部都是破烂的草棚房。

朱厚照看到了几个孩子，身上全都是破烂的衣服，瘦骨嶙峋的，皮肤粗糙开裂，见到朱厚照一行人之后，转身就跑。有的孩子脚上有一双草鞋，有的干脆就是光着脚。这可是深秋了，马上就要入冬了，两淮虽然没那么冷，可是也没这么穿的。

显然，这就是穷，这就是生活所迫，灶户，朱厚照叹了一口气，这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弄出来的制度。

父子相继，世世代代，生生世世，在这样的制度下，匠户、灶户、军户，这些人渐渐的沦为了士人、官员、将军的奴隶，到处都是逃户，发展大了就是流民遍地。这些人的生活甚至还不如大户人家的仆役，仆役是私产，主家多少还心疼一些。

这些人是国家的财产，但是却被当场私产来用，不是自己的东西当然不心疼，占起便宜来也就更很。

灶户的村落并不大，朱厚照一行人走进去的之后，造成的只有恐慌，大人们拉着孩子跪下，整个村子鸡飞狗跳。看到这一幕，朱厚照就停下了脚步，伸出手道：“所有人都退出去，派人进去找一找，将村里的灶户都集中到外面，咱们别进去了！”

“殿下仁慈！”跟着一起来的人连忙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准备杀人

很快人就被赶了出来，没错，是赶，这些人一个个战战兢兢，仿佛行尸走肉，朱厚照以前总是听说造反裹胁百姓，朱厚照当时就想过，为什么百姓会被裹挟？逃跑就是了，几十万的百姓，几万的叛军，他们根本看不过来，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跑呢？

看到这些人，朱厚照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不跑，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会被裹挟。

原本朱厚照还打算和这些人说些什么，沟通一下，然后当着他们的面让他们状告叶里，然后上演大审判，但是朱厚照知道，自己想当然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牟斌，朱厚照开口吩咐道：“去抄了叶里的家，然后让人拉粮食过来，布匹，还有银钱，肉，全都拉过来！”等到牟斌离开了，朱厚照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语言是苍白无力的，等到牟斌回来，朱厚照又吩咐道：“让人搭建一个刑场，然后将叶里的同党，欺压百姓的盐场官员和管库全都抓来。”

“殿下！“牟斌一听顿时就惊了，殿下这是要杀人了？这个有些不妥啊！想了想，牟斌说道：”这怕是会授人以柄啊！”

朱厚照转头看了一眼牟斌：“牟大人，你是在教本宫做事吗？”

“臣不敢！“看着朱厚照的眸子，牟斌连忙低头：”臣马上就去办！“

在这个时候，朱厚照知道话语是苍白的，那就来点实际的，用鲜血去唤醒他们的麻木的心，转头看向刘瑾，朱厚照吩咐道：“去找几个熟悉这里方言的人，去放出消息，就说本宫要在这里行刑，杀了那些欺压灶户的盐场官吏，搭建刑场弄得动静大一点，去找几个刽子手在这里磨刀。”

这些当然就是造势，如果直接拉过来就砍头，说不定吓人一跳，还让人不知道干什么，你要给这些人适应和反应的时间。

朱厚照吩咐下去了之后，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行动了起来，刑场开始搭建，五大三粗的刽子手带着红头巾光着上身开始磨鬼头刀，除了叶里之外，其他人也开始被压过来，全都被绑在了刑场旁边的柱子上，一副等待行刑的架势。

刘瑾安排的人很快就下去了，消息渐渐的传开了，刚开始还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渐渐的全都明白了过来。

很快消息就传来了，整个盐场的灶户全都往这边赶，原本还不怎么敢发出声音，但是渐渐的却大了起来，然后不知道谁哭了。悲伤和喜悦都会传染，有一个人哭了之后，不少人也跟着哭了起来，刚开始还是抽泣，到了后来就是嚎啕大哭了。

朱厚照坐在刘瑾让人搬来的椅子上，喝着温润的茶水，听着这种哭声居然觉得很悦耳。

“让人去传话，本太子奉了父皇之名来两淮巡视，这些人等一些要被砍头，但是他们罪孽深重，朝廷会从抄没的家产之中拿出一部分来分给受害者，现在到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时候了。”朱厚照放下手中的茶杯对刘瑾说道：“让他们说话吧！”

现在时机差不多了，朱厚照决定开始让这些人告状了，放在之前，这些人估计即便知道太子来了也不敢告状。

可是现在这些人要被杀头了，他们自然也就敢了，加上朱厚照说要补贴钱粮，他们肯定都会说的。为了钱粮诬陷，朱厚照是不担心的，这些人干的事情罄竹难书，根本用不着编造诬陷，再说了，即便是诬陷，那也没什么，在重的罪过不过是一刀罢了。

反正注定要死，什么罪名其实不重要了，朱厚照让这些人告状，目地是为了唤醒他们，这些人是灶户，朱厚照还要用他们。

大明的问题很多，底层百姓生存压力大，想要改革不容易，但是盐户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体系，先从这些盐户开始吧！

事实上制度的问题不在于匠户、军户、灶户的世代相传，世代相传还有利于工艺的保存和创新，后世吹捧的工匠精神，那不就是几代人干一件事情。这个制度的主要问题在于待遇，大明给他们的待遇实在是太差了，后世不也有过接班，可是谁觉得差了？

接班那是进厂子，那是接班当老师，接班当公务员，一般人你进得去？累死你。

后世国企多少人想进去？好的单位花几十万往里面塞的大有人在，如果大明有那个待遇，灶户、匠户、军户，他们还会是这个样子？他们还会成为逃户？明末的农民起义最早就是流民导致的，而流民之中占据最大比例的就是逃户。

有匠户，有军户，要技术兵种有技术兵种，要战术兵种有战术兵种，虽然素质不怎么好，但是打着打着就练出来了。

虽然朱厚照也想改革掉朱元璋制定的这个户籍制度，但是现在不行，没权力也没能力，后者还要更关键一些。

先从提到待遇开始，然后在改变这种户籍制度，如果现在放开了这种户籍制度，朱厚照敢保证，这些匠户、军户之类的肯定直接就跑路了，绝对不会留下来做工，即便是你许下再好的承诺都没用，因为他们不相信，他们生怕政策在变回去。

除非这个匠户的待遇好了，让他们觉得干匠户也还行，他们才不会逃走，这一点很重要。

很快台子就搭好了，日头也上了中午，牟斌也带着人拉来了不少的东西，从粮食到布铺，再到银钱，至于肉食则没有那么多。不过牟斌也是会办事的，让人买了活的，大多都是猪，一头一头的被赶了过来，显然这是准备现场宰杀的。

朱厚照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刘瑾，朱厚照开口说道：“让人搭起锅，杀猪，熬粥！”

朱厚照是没准备将这些猪肉给这些灶户吃的，他们的身体如果爆吃一顿肉，估计身体根本就受不了，朱厚照又不是来害人的。粥是给他们的喝的，但是肉却是发的，让他们把肉拿回家去，吃朱厚照的话，这些人会玩命的吃，把肉给他们，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了，玩命吃绝对不存在，他们会腌起来省着吃，这里又不缺盐。

第一百二十六章我说的

猪的惨叫声响彻了场地内外，大锅被架上了，水也烧了起来，那边开始熬粥，朱厚照转头看了一眼哭嚎着的告状现场，轻轻的摇了摇头，转头对牟斌说道：“是不是快到时间了？”

朱厚照说的时间自然是午时三刻，这是砍头的时间，之前说了杀，自然不能不砍的。

“回殿下，时间差不多了！”牟斌在一边躬身道，事实上他还是觉得太子殿下的做法有些不妥。要知道这不是杀一两个，这还没经过审问，什么都没做，这就杀了？这样做怕是真的会有麻烦，那些人难道不会弹劾太子殿下？不过看太子殿下的模样，牟斌又不敢劝说。

“行了，开始吧！”朱厚照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让他们快一点，完事了好吃饭，本宫还真的有些饿了。”

见到太子殿下还惦记着吃饭，牟斌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点头道：“臣就安排人！“

场地上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以叶里为首的盐场官员全都被压了上来，然后开始清点人数，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了，告状那边哭嚎的也不哭嚎，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这边，朱厚照伸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面容淡定，虽然没表现出什么来，可是朱厚照心内还是慌得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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