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她:“她与我一样。不喜欢孙文蓁。”
她想这并不重要,因为即便不喜欢,阮夫人也仍找出了一枚戒指。她说:“喜欢和接受有时是两码事。”
他说:“我和我妈妈都活在我爸爸的权威之下。”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可奈何的苦涩,她心中因他这越洋前来的一丝苦涩而泛出层层叠叠的属于自己的苦涩。她只怕会即刻流露出不该流露的情愫,于是问他:“晚宴什么时候开始?”
他答:“八点。”
她又问:“有人帮你上妆吗?”
他笑了一下,问:“你指的是抹粉刷腮红?”
她应了声,努力让自己的情绪轻快一些。她说:“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所有镁光灯和目光都会聚集在你身上。”
他又笑了一笑,说:“听上去好像会被万众瞩目。”
她脑子里浮现出他与孙文蓁站在人群最中心位置的画面。她眯起眼睛想遮挡住从那个画面传来的刺眼的光芒,却不小心将眼底里的湿热挤出了眼眶。这让她心中一阵慌乱。她急忙擦掉眼泪,对他说:“我这边还有点事。”
他道:“我也要去接人了。”
她想他是去接孙文蓁,于是飞快的说:“再见。”
他却叫住她:“宝。”
她吱声:“嗯?”
他笑了笑,说:“新年快乐。”
她稍稍怔了一怔,也祝他:“新年快乐。”
(5)
(5)
喻宝昀不知道粤诚究竟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去解决照片的事,从结果来看,网上已搜索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但王心洁的大名和艳谈短短几日已在业内流传甚广,并且在传播途中变了无数次形状,版本多到数不清。
喻宝昀回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李莎莎问她是否有关注这一桃色新闻。
喻宝昀拍了拍李莎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有时间关注别人的八卦,不如多钻研自己的业务。”
李莎莎无奈叹道:“BOSS不在,我这个当秘书的能有什么业务啊。”
喻宝昀清楚,比起深得阮绍祁信任与重用的裴琳达,李莎莎这个秘书当的确实很轻松。但阮绍祁返回总部后,新来的人肯定也会重新遴选自己的身边人,她觉得李莎莎这份轻松的工作大概干不了几日了,于是好心提点:“如果新任负责人带来他自己的秘书,你想去哪个部门工作?”
李莎莎立马蹙起眉头,一脸不解的看向她,问:“新的负责人?”
喻宝昀点了点头。
李莎莎大惊的问道:“BOSS不回来了吗?”
喻宝昀认为到这时不必再隐瞒,如实说:“总裁让他留在总部。他和孙小姐要结婚了。”
李莎莎不敢置信:“不会吧?他那天亲口说他和孙小姐分手了呀。怎么,怎么突然又要结婚了?你是不是骗我的?”
喻宝昀淡淡说:“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李莎莎见喻宝昀一本正经,不像是随口胡说。她傻傻怔了一会儿,喃喃说:“所以这一定是一桩为了家族利益而结合的婚姻,对不对?”
喻宝昀没接话。
李莎莎不愿相信,说:“可是这么劲爆的消息,公司上下怎么没有人传播?阿辉也不知道。”
喻宝昀努力让自己的口气显得轻松,她笑着说:“你现在可以去传播了。”
李莎莎却摇头:“我觉得我接受不了。”
喻宝昀见她哭丧着脸,问她:“你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李莎莎回答:“这么好的老板,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难道你不伤心?不难过?”
喻宝昀抬眼看着李莎莎,认真的说:“我伤心,也难过。但伤心完,难过完,还是要继续工作和生活。”
李莎莎仍不死心,追问:“是谁告诉你的?可靠吗?”
喻宝昀说:“他本人。”
喻宝昀本以为这个消息会在半个小时内传遍公司的每一个犄角旮旯,没想到李莎莎只告诉了廖廷辉一个人。她觉得李莎莎大概是真的沉浸在了失去阮绍祁这么一个好老板的伤心与难过中,无暇散布重大八卦。
廖廷辉则专程到喻宝昀的办公室向她求证:“BOSS真的不回来了吗?”
她想了想,说:“以他的性格,应该会回来办一场盛大的告别会。”
他蹙起眉头,心存质疑。他表示:“他回纽约之前还交代我做一份减贷计划书。”
她说:“应该是总裁突然做的决定,他事先不知情。”
他见她语气寻常,可整个人却不够自然,他试着说:“你对此很淡定。”
她怔了一怔,又勉强笑了一笑,说:“你我都清楚他的志向,他不可能在这里久留。”
他问:“你会跟他走吗?”
她摇摇头,笑着反问:“你忘了我是从哪里回来的吗?”
他看着她,‘犹豫’二字清清楚楚写在了脸上,过了好一阵,他才说:“大家都看得出,你对他而言很重要。”
她有意避开他所指的重点,说:“你是没见过他在纽约的那些精兵强将。”
他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当然晓得他指的是什么,但她说:“无论你是什么意思,都不会对已成的事实造成任何影响。”
廖廷辉离开后,喻旭良打来电话。他告诉喻宝昀,他们的航班刚落地,司机会直接去学校接喻小超回家,又问她晚上是否有空,张英怡想见她。
她休假一周,手上积了不少急需完成的工作,但她同样想见见张英怡,于是说:“我可能稍晚些才能过去,大约八点。”
心里惦记着见面的事,喻宝昀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一门心思扑在办公桌上。
她七点二十走出办公室,在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坐在出租车上边吃东西边思考张英怡会和自己说些什么。她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也从不带着一片空白的大脑去见张英怡。
她赶到张家别墅时,时间刚刚八点。
喻旭良和旬言在客厅。
她先唤了喻旭良一声:“爸爸。”随后看了看旬言。她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礼貌而生疏的称呼他为‘旬总’,一时也不知在喻旭良面前应该怎样与他打招呼,干脆就只点了点头。
旬言也点了点头。
喻旭良深知此刻的重点不是探究自己女儿从前的故事。他指了指二楼,告诉她:“你阿姨在书房等你。”
她问:“单独吗?”
喻旭良点了点头,并说:“没事的,你去吧。”
她当然相信张英怡不会有什么惊人的举动,在她的认知中,张英怡一直是个冷静睿智且通事理懂人情的角色,比起王心洁藏在柔弱外表的那颗狂躁易怒善妒的心,张英怡拥有的是真正的平和。
她走到二楼的书房前,抬手敲了敲门。
房里传来张英怡有些底气不足的声音:“是宝昀吗?”
她隔着门板答:“阿姨,是我。”
张英怡召唤她:“进来吧。”
她拧开门锁,慢慢推开门,见到张英怡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半躺在落地灯前的那张皮质贵妃榻上。她上一次见张英怡是慈善晚会的时候,距离现在已有几个月的时间。比起那时,现在的张英怡明显瘦了许多,头发久未打理,更显得人憔悴,即便有落地灯的亮黄色映照在脸上,气色仍是很差的样子。
张英怡先是看了喻宝昀两眼,然后才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指了贵妃榻对面的沙发上,示意她:“关上门,你坐那。”
或许是因为看到张英怡大病初愈后的状态不佳,喻宝昀心里生出许许多多的同情感。她落座后,关心的问:“您的身体还好吗?”
张英怡淡淡笑了笑,说:“还可以。谢谢你的关心。”
喻宝昀觉得张英怡的笑容虽然很淡,却很真。她想起这些年自己与张英怡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可一次一次细细回味,张英怡的笑容都是这样很淡很真,没有虚情假意的热情,也不是冰冷的漠视。
张英怡继续说:“这段时间,你为粤诚和心洁费了不少心,辛苦你了。”
喻宝昀摇了摇头,说:“希望我没有帮倒忙。”
张英怡又笑了一笑,夸奖道:“你已经做的很好。”
得到张英怡的表扬,喻宝昀一时有点愣神。
张英怡稍稍停顿了一下,并且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她十分认真的说:“关于心洁拆散你和旬言的事,我想代替她对你说声对不起。”
喻宝昀闻言感到很诧异。在来的路上,她已告之自己旬言必定是她们之间避无可避的话题,却没料到张英怡会放下身段来道歉。
张英怡紧接着又说:“作为心洁的妈妈,我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女儿,我也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喻宝昀再次感到极大的惊诧,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张英怡的道歉,只能木木的唤了声:“阿姨。”
张英怡轻轻叹了声气,悠悠说:“你和旬言都是好孩子,是心洁的一念之差导致你们分手。我一直知道,旬言在粤诚这几年拼了命的赚钱是为了想数倍偿还当初从我这里借的钱,但我这几天才明白他不但是想还债,更是想求得自由身。现在他和心洁已经离婚,你们想结婚生子,我绝不会反对。”
喻宝昀静静听完张英怡的话,心里有些感动,但她说:“我和旬言已经结束了,不会再重新开始。”
张英怡怔了片刻,说:“你可能不知道,心洁跟我哭诉的时候,说旬言从没碰过她。虽然这让我感到气愤,但冷静想想,这是心洁自己给自己找的苦,怨不得别人。我现在不是在劝你重新接受旬言,我只是想把事实都告诉你,因为无论是我还是心洁,都给你的人生带去了很多波折和苦难。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在一个完全知情、完全无害的环境下生活,这多少能减轻我对你的负罪感,也能让你爸爸安心。”
喻宝昀诚恳的说:“您给予了我很多帮助。我从前是有些情绪,但现在长大了,不再被过去牵绊。”
张英怡笑了一笑,说:“旬言也是这么跟我讲的。所以我才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懂得知恩图报。”
喻宝昀也回了个笑脸。她想起未露面的王心洁,不知道情况如何,于是试着问张英怡:“心洁她?”
张英怡说:“我让她在房间思过。”
喻宝昀很意外张英怡的这种教育方式,她说:“这几天发生的事,对她的打击应该很大。”
张英怡流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她说:“她自己交友不慎,现在是惹火上身了。”
喻宝昀同情起王心洁来,她委婉的提醒张英怡:“她一定需要您的关心。”
张英怡顾不上,她说:“需要我关心的事太多了。公司现在一团糟,旬言不能再露面,心洁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如今更是指望不上,明天我要亲自回去先压住阵脚。”
喻宝昀惊讶的问:“您的身体允许吗?”
张英怡借势说:“宝昀,我很认真的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之前我请你爸爸问过你,你当时的回答是不愿意,现在我想再问问你,你愿意来粤诚吗?”
喻宝昀愣住了。她想起刚从纽约回来不久时,喻旭良的确问跟她说过张英怡邀请她到粤诚工作,当时她以为这只是喻旭良的一厢情愿,他根本没经过张英怡的首肯,而自己也不可能与旬言共处一个公司,所以直接拒绝了,却没想到还真是出自张英怡的意愿。如今的情况,她要是答应到粤诚,估计会把王心洁气个半死。未免引起更大的矛盾,她仍是拒绝:“我不愿意。”
张英怡露面失望,但也不强求人,仍打起精神来,笑着说:“我听说阮绍祁待你很好。”
喻宝昀心中感叹,觉得自己受到阮绍祁特别对待的这一消息大概是传遍了整个圈内。她心里突然有些怅然,发涩的说:“他是个很好的老板,我很庆幸得到他的赏识。不过他马上就要回总部了。”
张英怡蹙眉疑问:“是吗?”
喻宝昀点点头。
张英怡见喻宝昀神情肯定,于是说:“可能是我这几天一直在忙,没关注他那边的消息。”
因为再一次提及阮绍祁要离开的事,喻宝昀的心情也再一次陷入低谷。
从书房出来,她的低落模样让旬言、喻旭良以及刚回到家的喻小超都误以为她与张英怡谈天谈出了矛盾。
喻旭良急忙迎上去想问问究竟。
喻宝昀未察觉他们的误会,不等喻旭良开口,她先说:“阿姨可能不太舒服,你上去看看她吧。”又对喻小超说,“你也去。”
两父子急忙上了楼。
余下旬言。
他对喻宝昀说:“我送你。”
她点了点头。
(6)
(6)
这两日,城市降温降得很猛烈,人人都裹上了厚重的大衣或是羽绒服,车内空调吹出来的嘶嘶暖风十分干涩,倒是有了那么几分寒冷北方的气味。
喻宝昀上车后一直安静。她默默望着窗外那些远远近近的霓虹,心中有许多事在翻腾,每一件都沉重。
旬言不愿她长时间陷在沉思中无法自拔,也确实想与她说说话。寻了个机会,他问她:“你们聊了些什么?”
聊天的内容很多,她只拣出一个来说:“她问我愿不愿意去粤诚。”
他早两日就晓得张英怡有此意,但他没有提前告知她。他觉得这个邀请由张英怡亲自发出会更好。张英怡问过他的意见,他当时便认为她不太可能会接受这个邀请,而她此时的反应,更像是在再三思索什么。他疑问:“你犹豫不决?”
她摇头,说:“我拒绝了。”
他认为这是情理之中的结果,但他也说起:“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很难坚持长时间的工作。”
她说:“虽然粤诚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她还是给了你你想要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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