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遗物尽数寄给了时叔和时姨,留了那么一两件,是许知萧跪下恳求着保存的。
其实,他这里也还藏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早就没味道的小香囊,做工极其粗糙;另一个是一块玉,辗转到了周径手里。
香囊的线头拉了丝,卷成毛乎乎的一团。许知愚捧着宝贝似的捧着它,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仿佛要想象到她做这个香囊时每一个动作。
这么细的线,她是如何穿好、系成疙瘩、一下一下地在绸布里穿插。再将细密的缝隙藏好呢?
许知愚看了又看,实在想象不出。
他握着香囊,起身又出了门。
皇宫里,周径在皇上的寝殿内静静候着。
近些日子皇上周围的内侍都被换成了新面孔,是谁做的,实在一目了然。
当初周谦得势时,里里外外无一不为他所用;如今太子得势,那么前前后后变成了太子的棋盘。
周径心中唏嘘一番。用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周昔便能得知他在这里。
“勾心斗角,苦了你了。”周径随口道。
身旁一个内侍的耳朵仿佛都竖了起来,过一会儿便借口出去了。
周径索性也不拘束了,起身在内殿里四处转悠。
父皇近年来崇尚节俭,室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奇珍异宝,但周径不擅此道,看得津津有味。
上釉的瓶瓶罐罐颜色竟有渐变的,真是前所未见;还有外国使者进贡的夜明珠,放在暗黑格子里却闪着绿荧荧的光;还有犄角旮旯里放着的一盆花,红艳的花瓣细同拉面,弯曲着包住中间直挺起的花蕊……
周径四处乱转,不顾内侍们疑惑的神色,啧啧叹道:“父皇的宝贝是真多。”
“念迟可有哪一样想要?”
周径回头,拱手道:“父皇,念迟明日就出发了。”
皇上这些年老了许多,白发丝丝缕缕藏在鬓间。他含笑道:“这样着急?朕看你不妨多待几日。”
周径犹豫一下,道:“事不宜迟。”
“哦,”皇上点点头,“北疆有你,朕便可安心。”
“父皇,儿臣这次离开京城,或许便不回来了。”
皇上扬眉,半天没有说话。他挥挥手,让内侍们都退下了。
“怎得就不回来了呢?”
周径心中冷笑,面上还是克制住了:“父皇说了,北疆有我,您便可放心。儿臣想让父皇日日放心,便不再回来了。”
皇上哈哈大笑,站起身来。
“念迟,你看中了这殿内的什么玩意儿,朕赏赐给你罢。”
周径四下望了一圈,指着墙上挂着的整整一大卷《南华真经》道:“这个,行么?”
“嗯,念迟果然好眼光。这卷《南华真经》,是我朝大书法家苏蒂亲笔作的。”
周径点头道:“是,儿臣觉得这书法飘逸非常,却又不失刚健宏伟,是书法中的上乘。不知父皇是否愿意割爱?”
“朕答应了你,你便拿去罢。”皇帝将那卷书法递给他,周径仔仔细细地收好。
告辞刚一出门,却有个内侍急匆匆跑来,一不留神便猛撞了周径一下,《南华真经》被打翻在地上,沾了些尘土。
内侍大惊失色,跪下来连连饶命。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周径一挥手将他打发了,周昔遥遥笑望着他道:“哟,兄长今日又得了什么宝贝?”
周径只好摊开给他看了看。
内侍已经走远,周昔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回去我替你收拾他。”
周径今天无空同他交谈,只点了头便要走,却被周昔一把拉住了。
“……做什么?”
周昔笑道:“听说兄长你明日便出城去北疆了,我同你喝一杯,便算替你饯行罢。”
周径应了。
饯行宴就设在东宫,佳肴茶水摆了一桌,舞女如云,周径却频频看向窗外。
周昔慢条斯理道:“兄长干嘛这样着急?莫不是约了心上人?”
周径皱眉,点头道:“的确,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
“还真是如此。”周昔含笑,“他,是个怎样的男子?”
周径细细看了他两眼,也笑道:“是个很不错的男子。”
“哦,”周昔若有所思,“看来我这里的女子都入不了兄长的眼。”
两人本来就不怎么亲密,且周昔说话分外啰嗦隐晦,还爱含沙射影,周径如坐针毡,心魄早已飞向九霄云外,只想赶紧回去把东西给了许知愚。
周昔品着茶,看向周径道:“兄长的座榻上可是有针刺?”
周径一愣,周昔道:“我看兄长坐在那里动来动去,恐是座塌不合适罢。这样,我立即差人为兄长换一个。”
“不必,”周径站起来道,“太子今日到底有何要事?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周昔起身道:“兄长怎得这样着急?”
周径拿起书卷便往外走,周昔紧跟上去,低声道:“兄长,前秦王也在北疆呢。”
“你管他做什么?”周径无奈道,“他如今是庶民,能奈你何……”
周昔松开他,笑嘻嘻道:“是啊,我就权当替父皇传话给你了。祝兄长一路顺风。”
周径一头雾水地出门,在许家门口候了半天,没将许知愚等出来,却看到了许知萧。
周径同他寒暄两句,许知萧草草应付了,随口道:“知愚不在家。”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周径皱眉道:“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许知萧一看见他就无比的没好气。一来看到他难免不想起他妹妹周莲,二来总觉得他对自家弟弟图谋不轨……
周径不知所云地欣赏着许知萧无缘无故抛来的一个个白眼,犹豫再三,将那卷《南华真经》递在他手中道:“许兄,你替我把这个给知愚罢。”
许知萧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自己去。”
周径恳求道:“许兄,我明日就走了,见不见得上他还未可知。”
许知萧又斜着瞥了他一眼,接过那卷纸。
周径东张西望,想看看能不能恰好瞧见许知愚的身影。
许知萧心中动了一下,思来想去觉得说说也无妨,便开口道:“我们明日也便出发了,不知知愚是否来得及同你讲?”
周径摇头:“他为曾提过。你们要去哪?”
“去金陵。”
周径大约猜到了他们因何而走,便一时沉静下来。
许知萧拱手告辞,周径突然又道:“或许……有个地方,比金陵更适合你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许知萧内心:我信你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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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这一章啥都没讲,勉强算过渡吧。。。面壁。。感谢所有的读者天使,每次看到点击涨了,就很开心哈哈。感谢你们,比心。
最近笔者在幻想开另一本文,开头一万字改了无数遍,咳咳。这篇快要结局了,居然有些不舍。
☆、风雪夜归人
周径顿了下道:“离京城不远的小县,我那里有私宅……没有人知道。”
“……”许知萧有些无奈。
周径笑道:“狡兔三窟嘛。”
“我不是说这个,”许知萧皱眉道,“知愚他……算了,待他回来我问他罢。”
然而许知愚竟偏偏一晚上没回家。
周径在许知萧的房内等了一宿,直到天蒙蒙亮时,他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上路了。
许知萧望着他的背影道:“留恋什么,反正他还是会去找你的。”
直到晌午时分,许知愚才失落地回来。
许知萧问他哪去了,他答:“在晋王府……等了一宿。”
“……”许知萧无语道,“你们真是好缘分,晋王在家等了你一宿。”
“啊?!他……走了么?”
“早上便走了。”
许知愚更加失魂落魄,回屋后看见那卷《南华真经》,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许知萧同许夫人说好情况,两人最终打算先去周径的小宅里避避风头,若是情况实在危机,再考虑去金陵。
一顿舟车后便到了县城里。宅子虽是周径的,但门口的牌匾却写“王府”。
许知愚想起,周径曾有意无意地同他提起说,自己的生母是姓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