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是故意邀请钟闻天过来的吗?”许书铭突然问。
孔令维一怔,一时没想到许书铭会突然把话题引到钟闻天身上。
他沉默了一瞬,道:“是。上次见面的时候,钟先生将你从我面前带走,我很好奇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书铭浅浅的笑了,真坦白,“然后你放心了?”
孔令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但是我没想到你会说那一番话。我很高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许书铭没有问孔令维什么会知道他和钟闻天单独说的话,就像一开始,孔令维要送开车送他回家,从头到尾没问过他的地址一样。
既然孔令维坦白,许书铭也觉得自己要坦白,他道:
“那是我故意说的,我想让钟闻天对我死心。他一日不死心,我便一日要提心吊胆,但是我又没什么能让他彻底死心的对象,一开始还挺棘手的,打算就这么拖着。但是呢,好巧不巧,你出现了。恐怕也只有你,才能让他自惭形秽,彻底从我眼前消失吧。”
孔令维脸色微微一变。许书铭从车前盖上下来,站直身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比孔令维高,看孔令维的时候,不由垂下长长的眼睫,孔令维一时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只听许书铭继续道:“我不想骗你的,但是你一直很执着,对不起。”
“书铭,”孔令维见许书铭转身欲走,不由提高声音喊了他一声,一把拉住许书铭的手腕,一把抱住许书铭的身体。
这是孔令维第一次在许书铭面前失态,许书铭还没有被一个人如此真挚的喜欢过,这让他有些惶然。他下意识想要挣扎,但是孔令维把他抱得很紧,让他根本没办法挣脱。
况且,孔令维身上有一种悲伤的情绪,让许书铭心生愧疚。
就在许书铭张口让孔令维松开他,孔令维突然抬起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你真的对我一点点好感都没有过吗?”耳边传来孔令维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很近,许书铭甚至能听见孔令维的呼吸声。
许书铭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对不起。”
孔令维觉得自己的真是个小丑,差点把自尊放到许书铭脚下,任他随意踩踏,但是许书铭却偏偏看也不看一眼,甚至不愿意伸脚。
“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你别看,让我抱一会儿就好。”孔令维道。
许书铭真切地感受到孔令维的难过,可是这种难过他也没有办法,他没办法因为要让孔令维不难过,就答应与他在一起。
这反而是对孔令维的侮辱。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对孔令维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
但是在看到站满了人的酒会大厅里,他第一个能看到的人就是钟闻天。
甚至,只是钟闻天的背影。
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样惨烈的对比,让他无法欺骗自己,也没有办法欺骗孔令维。
“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孔令维道,“早点遇到你,我就有更多的时间,让你知道……”
许书铭却笑起来,他打断孔令维的话,“那要多早?喜欢是讲缘分的,差了一点,都会错过。”
孔令维听了他的话,心里瞬间明白,许书铭其实应该是心里有喜欢的人的。
“是谁?”孔令维松开他。
许书铭退后一步,他莫名地看着孔令维。
孔令维振作过来,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沮丧的情绪,他见许书铭装傻,更直白地道:
“是我太蠢,竟然一直没有看出来你已经心有所属。”
许书铭瞪着眼睛看他。
孔令维朝他笑笑,“所以,那个人是谁?”
许书铭摇摇头,表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能说吗?”
“对。”
“这么神秘,看来是身份见不得人。”
许书铭想到今晚钟闻天眼底的光慢慢淡下去,也垂下眼睛道:“是。”
今晚不止孔令维失意,他也是一样。
不过,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重新抬起眼睛,朝孔令维道:“不聊了,走了!”
孔令维目送他离开,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冲许书铭的背影道:“书铭,钟先生也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父亲的医生是钟先生安排的。”
许书铭闻言身体一僵,他猛地回过头朝孔令维看过去。
孔令维以为许书铭没听清,重复了一遍,道:“钟先生应该也想补偿你,你父亲的事是他在背后安排的。”
他不知道许书铭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敢相信。
许久,许久之后,许书铭才抬起手朝他轻轻挥了挥,转身朝马路上走。
柏油马路上,许书铭孤单一个人,只有晚上的汽车偶尔会从他身边滑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起手将脸上的冰凉抹去。
第80章也谢谢你。
那位美国来的专家对许父的病例很有兴趣,几乎是全力想解决许父身上的问题,因为和合作关系,这位专家想要什么设备都有公费提供,许书铭只要在一旁静心等待治疗结果,几乎没什么需要费心的。
但是许书铭仍然忧心不已,同为医生的好朋友陈邦彦都说许父的治疗情况良好,他不要太担心,但是作为子女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次,爸爸能够从病床上醒过来,再看他一眼。
他还没有和爸爸好好道过歉,他还没有告诉爸爸,他已经回家了,不会再走了。
他会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就在专家宣布许父有望在接下来的两周内醒过来的时候,许父却在一天晚上突然陷入深度昏迷,情况最严重的时候,脉搏和心跳都停了一瞬。
医生当即把许父送去急救病房,许书铭望着亮着红灯的急救病房大门,只能背靠着雪白的墙壁,用手捂着脸,一点一点等着命运的审判。
明明所有人都说,爸爸的病情已经在好转,但是为什么最后关头还是功亏一篑?
许书铭以前不信命,但是现在他觉得这就是因果报应。
他将脸埋进臂弯里,脑子里全是悲观的念头。他不停地想,如果爸爸这次挺不过来怎么办?
爸爸不要他了,怎么办?
活着有什么意思?
爸爸是不是根本不想醒过来,醒过来就会知道,妈妈不在他身边了,他怎么能接受的了?
许多朋友接到消息,都赶过来看他。他们有的会坐下来陪他一会儿,有的会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跟告诉他说他不是一个人。
连严舒灵百忙之中,都乔装打扮赶了过来。她把自己包裹的,差点许书铭都认不出她。
严舒灵走过来大手一挥,就放他半个月的大假,许书铭觉得这阵子已经严重失职。作为贴身助理,却常常请假,严舒灵却不同意他的离职请求,说他的位置永远留给他,只要他想回来,她就等着他。
“谢谢你,舒灵,谢谢。”许书铭对她说。
严舒灵推了推他的肩膀,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重新给了他一个拥抱。
“伯父会好的,你也会好的,永远不要放弃。”
许书铭笑着点点头。
可是他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的抢救时间太长了,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医护人员从那扇门里进进出出,他觉得他们看他的眼神,都已经不自觉带上了怜悯。
他心里狠狠一沉。
陈邦彦就在医院内,他是最后一个走过来,一坐到许书铭的身边,他就一把搂住许书铭的肩膀,把头埋在许书铭的怀里。
“书铭,我是不是太没用了。”陈邦彦说道。
许书铭呆呆地望着急救室的灯光,伸手摸了摸陈邦彦的脑袋,说:“要不是你,爸爸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稳地住在医院呢。”
陈邦彦不停地摇头,他声音哽咽道:“爸爸死的时候,我就在爸爸身边,是他保护了我,我才能活下来。我这条命是爸爸救下了的,我当时想,我长大以后,要救更多的人才能对得起爸爸给我这条命。”
“你已经很出息了,伯母不知道多为你骄傲。”许书铭道。
“许叔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没钱去补习班,都是许叔抽时间一节一节给我讲,我妈有时候都嫌我笨,但是许叔从来都赞我聪明。爸爸去世之后,许叔待我如亲子,可是我现在什么做不了,书铭,我好难过啊。为什么我长大了,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无能为力?”陈邦彦泪如雨下。
许书铭的眼睛也闪出一丝泪光,他强撑着吸了一口气,伸手拍着陈邦彦的肩膀,安慰道:“爸爸一直都说你是他的好弟子,知道你做了医生,还专门要你的照片来摆在家里。他不会怪你的。”
陈邦彦抱着许书铭边哭边说:“为什么好人总没有好报,许叔一辈子行善积德,为什么要让他这么走。以前爸爸也是,现在许叔也是……”
许书铭想到车祸的起因,几乎已经坐不直身体,他的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声音带着颤音道:
“也许是因为我吧,是我才导致的这一切,要不是我,也许爸爸妈妈现在还健健康康的待在家里——”
陈邦彦听出不对劲,他狠狠揉了揉许书铭的头,把额头抵在许书铭的额头上,看着他凶狠道:“确实你不对,谁叫你出国之后就不回家,害得许叔和张姨整日惦记着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他们最担心你,你必须要打起精神,不要让他们失望!”
是吗?许书铭的目光直直望着虚空中的一点,许久都没有回应。
直到后半夜,主治医生才走出来。许书铭看到许父重新被救回来,整个人哭倒在病床上,他握着许父还带着体温的手指,心中无比感激着上天的垂怜。
谢谢,他想,谢谢你们没有把爸爸从我身边带走。
后来,是有人告诉他,这次的情况及其凶险,他们本来已经束手无策,幸亏有这名美国来的专家,他们才知道许父病发的根源。
许书铭不敢再离开父亲身边,他整夜都待在许父身边的,哪怕许父躺在重症室,他只能隔着一层玻璃才能看到他的面孔。
他确认了好多次,父亲安然地躺在病床上,才定下心坐在房间外面的长凳上。陈邦彦从他家里给他拿来了外套,让他穿好了,别把自己冻病了。
许书铭裹着外套,手插进口袋里的时候,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他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直到拿出来的时候,切割完美的银星石在医院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亮光时,许书铭才一时怔住。
一切缘起都是这个人,但是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由这个人来收尾。
他看着这枚代表着独一无二的戒指许久,眼神渐渐温柔下来。他攥起手掌,然后把拳头放到嘴边,深深地将嘴唇印在自己的手背上。
也谢谢你,许书铭心道,谢谢你把父亲重新带回来到我身边。
第81章考虑一下?
许书铭第二次发现钟闻天在自己生活里存在的痕迹,是在一次工作活动上。在父亲挺过来之后,严舒灵终于不再任他整日待在医院里,强硬地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继续让他为她工作卖命。
那本是一次普通的内地出差,严舒灵应邀参加与投资商的饭局。这样的饭局是推不掉的,商业电影项目立案本来就是重中之重,各方打点,都如同打仗一般,哪个环节都不能疏忽。
本来制片人自己去就行了,谁知对方大老板点名严舒灵参加,导演、编剧个个求爹爹告奶奶,就怕严舒灵不耐烦去陪人应酬。
但是严舒灵是谁,这样点名叫她的应酬,在她名声还未显的时候,不知道面对多少。要是没几分应对的本事,也不会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升上来。
许书铭陪她一道去,他平时出席活动面对媒体习惯性戴口罩,基本上口罩不离身。但是像这样的晚宴,大家西装革履,衣香鬓影的,作为助理的戴口罩就显得很不恭敬了。
订在包厢内的饭局,又不是集体开会,容不下每个人带个助理在一旁伺候。所以只留下了一两个专门端茶递水的服务生,其他司机、助理都在外面别的包厢内候着。
许书铭随便吃了酒店的简餐,他不乐意待在包厢内吸别人的二手烟,就去了严舒灵那间包厢附近的过道旁边等着。
他们这一层专门招待贵宾,环境设计也尽量走高端精致路线。就是过道也铺上质量优良的地毯,手边是落地的玻璃墙面,晚上的时候朝外望去,尽可以将本市的夜景一览无余。
许书铭靠在一处僻静无人经过的转弯处,这边的窗户被他打开,晚上微凉的清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清新得让人简直不想再挪动了。
“……我就在这儿待着,你们别来打扰我!”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许书铭被吓一跳,他立刻站直身体,向旁边看去。
一名大约四十多年,面色红润的男子走过来,他靠近的时候,一股冲鼻的酒气让许书铭忍不住皱起眉。
这中年男人身后似乎有人跟上来,但被他略带训斥的口气教训地都不敢上前。他一开始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片区域还有别人,等他彻底转过身,才注意许书铭的存在。
这儿走道追求设计美感,安装的都是壁灯,光线昏黄,将人脸的轮廓照得十分有质感。
“你是哪儿来的?”这中年男人大喇喇地伸手指着许书铭的鼻子,毫不客气地问道。
许书铭才不耐烦应付酒鬼,他认出这中年男人,正是今晚陪客之一,颇有些权势,那些导演、制片人都不敢得罪他,严舒灵面对他也得伏低做小。
许书铭装不认识他,话都不想跟他讲,侧过身就想绕过他离开。
谁知,这喝醉的中年男人的手却反应很快,立刻抓住许书铭的肩膀,道:“谁让你走的?那个、那个带烟了没有?”
原来是出来抽烟的,许书铭被他抓着,又往他身后看去,结果刚刚跟着他的下手们,个个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说话呀!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认识你——”这人揉了揉太阳穴,眯起眼睛看着许书铭的脸。
要是被他记住脸,待会儿找严舒灵的茬儿就得不偿失了。
许书铭无奈,他用力抽回手,从口袋掏出一包烟,道:“有。”他递给这个中年领导。
中年男人拿过来,手有些不稳的抽出一根,有些嫌弃地左右看了一下,哼声道:“女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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