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绿彩青白瓷盒被人拿走,唐谣回过神来,就看见纪清光已经开了盒盖把瓷盒放在鼻下轻嗅:“这脂膏味道还不错,淡淡的花香,闻着不讨人厌。”
“回公主,这脂膏原是用玫瑰花瓣制成的,又添入了新鲜的晨露和花油蒸制而成,因此浸染花香,但香气却不会过分浓郁。”
“你方才说,这脂膏是作养肤之用?”
“回公主,洁面后挑取一点脂膏融在手心,再抹在脸上,使用半月便可见润泽肌肤之效。”
“阿裴,你觉得怎么样?”纪清光把手中的圆盒子递给了裴涵,难得见她对一样东西感兴趣,一旁的相府千金也凑了上来。
“香味确是不错,颜色也好看,晶莹剔透的淡淡的粉色,倒有些像你今晨新作的那支钗。”裴涵与纪清光从小一起长大,见她此番动作便知她想做什么,顺势就提了出来。纪清光满意一笑,示意随侍宫女将手上捧着的一个紫檀香木匣呈给唐谣。
“公主……?”捧着这烫手山芋一样的木箱,唐谣已经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众人炽热的目光了。
纪清光还是笑得慵懒而随意:“这支钗是本宫闲暇之作,虽比不上御赐之物,但那钗头的粉晶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本宫将这钗赠予你,你为本宫再制些有养肤之用的脂膏来。”
这话里话外便是没有唐谣推辞的余地了。唐谣心里苦笑一声,感激地捧了匣子向四公主福身:“多谢公主厚爱,臣女定尽心尽力为公主炮制。”
“还有我。”裴涵笑着递过来一串琉璃翠珠链,“今儿出门没带什么物件,这串珠链权当定金吧。”
相府千金见她们俩如此情态也从手上褪了一只翡翠镯子交到唐谣手里,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别忘了我呀。”
唐谣一时是真的愣住了,看见手里捧着的几件所谓的,定金有些苦恼又有些兴奋:如今她有了这三位极尊贵的女子的信物,又被托付了任务,如此情景之下,就算是罗氏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到时候若驳了四公主的面子,那可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想到这里唐谣摆出一个极真诚的笑,语气更是充满了尊重和感激:“臣女定尽快制好脂膏,只是……”
裴涵也是体贴的,知道她的担心,直接替公主殿下回答了这问题:“制好后送到京中公主府便可。”
“是,臣女告退。”唐谣想行个礼直接退下,谁知抱着几件东西行动竟有些不便,纪清光想着既要借他名声威慑她那继母与妹妹,索性直接给她划了一个宫女:“这是我身边的二等宫女,瑞草。我且将她借你,若是制脂膏需要什么东西可尽管叫她去公主府置办。”
一直低眉顺眼候在几人不远处的瑞草自觉地走上前来向唐谣福了一福,接过她手中的琉璃翠珠链和翡翠镯放进手中的木匣里,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唐谣身后。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虽是二等宫女,在外也是四公主的代表!若将她带了回去,阖府上下,就连她那个不中用的爹爹都要对她和颜悦色,更不用说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了!
唐谣笑得眼睛都快弯成新月芽儿了,急忙俯身行礼,然后欢欢喜喜地带着瑞草回了自己的席位,也理所当然的错过了纪清光唇边泄露的一丝笑意。
“忠义侯府嫡长女表演的都是女儿家的粗拙把戏,不必传到男席那边了。”
“遵命。”
相府千金直到唐谣带着人走远了才笑嘻嘻地凑到裴涵身边,两人一起盯着纪清光,像是要用目光逼供一样。纪清光无视两人目光,悠哉游哉地往自己嘴里放着糕点。裴涵倒是无所谓,偏偏相府千金是个好奇的性子,顿时难受得抓心挠肝的,暗暗决定私下去唐谣那里探听消息。
唐谣带着瑞草回自己席位的时候,在座众人的眼光几乎都被吸引了过来,唐谣还感受到了一阵极强的恶意,不用想一定是唐月的。林苏茉本就是活泼性子,此刻更顾不得什么席面礼仪,凑过来悄咪咪地与她咬耳朵:“这仿佛是四公主身边的宫女,什么情况?”
唐谣优雅地捻起一颗玫瑰蜜枣,用帕子掩了送到嘴边:“那三位贵人对我制的脂膏感兴趣,想要我单独为她们制几盒。”
“仅是如此?”
“仅是如此。”
林苏茉一向不爱动脑子又盲目相信好姐妹,得到回答后也没再多问,将注意力又转回了河渠中那一只漂漂晃晃的酒杯。
虽然很震惊唐谣与四公主有了交集,但眼下还是表现自己最重要。大多数贵女也把注意力放回了曲水流觞。其中以唐月的关注度为最。只是陆陆续续也有几位闺女得到了酒杯,但唐月却一次又一次看着那小小的酒杯从自己面前飘走。眼看着园子里热闹万分,琴音与裙裾一齐在香风中飞扬,唐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直到宴席结束,唐月也没能得到一次表现自己的机会,气得脸都绿了。最后和常家表姐一起坐马车时一想到对方拔了头筹,不高兴的情绪就更加明显了。常小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顾念着那一点血脉亲情还是把人送回了忠义侯府,只是回到常家后就像母亲大吐苦水,连带着罗氏的姐姐也对她那个妹妹起了不喜。
唐谣还是和林苏茉一起被哥哥接走,临上车前看见唐月气呼呼地离去还觉得疑惑:上辈子唐月参加了百花宴后在她房里炫耀,明明是很高兴的神色,据她自夸,她也是在集宴上以一曲琴乐出尽了风头的。
怎么这一次唐月没有拿到那酒杯?是因为她的参加影响了唐月?
唐谣想不通原因,索性也不再想。她已经在外祖家住了很长时间了,如今百花宴已过,身边又有四公主的宫女,也该考虑回侯府好好耍耍威风了。
“阿谣,能得四公主青眼是你的福气。但树大招风,且四公主不是简单人物,你往后与公主相交千万小心。”外祖母和两个嫂子细细给她打包了行李,等两个嫂嫂离开后外祖母还悄悄塞给了她一个香木匣子。
匣子不大,外表也简单,但分量却十足。匣子里装着的都是些年轻女儿家喜欢的首饰。垒丝蝙蝠细银头花,嵌花茉莉细银钗,如意双喜点翠蝙蝠玉凤头金步摇,嵌明玉蝶恋花耳坠,珊瑚手钏……满满当当装了一匣子,沉甸甸的都是外祖母的心意。唐谣久违地感受到了亲人的关心,眼睛一热就扑到了外祖母怀里。
“谣谣,回了那个家记得照顾好自己,如果受了委屈就往外祖母这儿来,啊,外祖一家永远都在你背后。”
“嗯!谣谣记住了,不会叫那些人让我受委屈的。”
“谣谣,记得保护好自己,你那父亲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谣谣知道的。”
窗边的烛影投在墙壁上,晃晃悠悠的照着两道依偎着的身影。
第二日二嫂嫂亲自陪唐谣回了忠义侯府,二嫂嫂在大厅里坐着与罗氏谈话,话里都是明里暗里的敲打。蒋家乃百年簪缨世家,对方是蒋家的二少奶奶,罗氏再怎么怨愤也只能陪着笑脸听她讲。
唐谣带着谷雨和瑞草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还没把几个行李箱子安置好,唐月就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她的院子。唐月本以为唐谣还会像以前一样跪地求饶,谁知见她来了唐谣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指挥小丫头归置行李。
“唐谣!”唐月正在气头上,见她如此端坐上手就要推她,唐谣见她眼底神色就知她的打算。正想起身避开时就看见横空里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唐月的手腕,而且用力还不轻。
这一点从唐月手腕处隐隐发红的皮肤和她几乎破音的尖叫声就可以看出来。
不止唐月,唐谣也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发现是瑞草捏住了唐月的腕子,还端着一脸恭顺的笑容:“唐谣小姐为原配夫人所生,应是忠义侯府嫡长女,姨娘扶正后月小姐虽有嫡女之名,单论长幼尊卑,唐谣小姐乃是嫡姐。月小姐已近及笄之年,应当知晓规矩才对。”
“你是哪里来的贱婢,也敢伤了本小姐?”在唐谣这个贱人面前失了面子已叫她生气,又被一个贱婢欺辱,唐月头脑里的理智所剩无几,张嘴就骂了出来。
唐谣冷眼看着瑞草面上表情不变,手里的力道却渐渐加重,只觉心里一阵暗爽。
“婢子不才,乃四公主近前伺候的二等宫女。昨日百花宴后四公主已遣婢子来伺候唐谣小姐,因此婢子需得保证唐谣小姐的安全。”
刚和忠义侯一起踏进房门的罗氏恰好听到这句话,一时急火攻心,竟险些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还是不定时日更比较靠谱。。。感谢在2020-03-1314:46:21~2020-03-1422:2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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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见到有人进屋了,瑞草淡定地松开手向二人行礼,唐月却因为没有支撑一下子尖叫着摔在了忠义侯和罗氏面前。
忠义侯还惦着瑞草刚说的自己是四公主的宫女的话,不好有什么动作,罗氏却是疼宠宝贝女儿习惯了的,见她摔在地上立马伸手去扶。
唐月的一身雪肤也是从小拿牛乳泡大,用香露养着的,罗氏又从不让她碰粗笨之物,因此肌肤极为敏感。刚刚经过瑞草那一下丝毫不留情的拿捏,现下已起了一圈极明显的红印,腕骨处甚至还透出一点淤青。
罗氏万分心疼地捧着女儿的手,一叠声儿地唤人去请大夫。唐谣默默地站到瑞草身前,向忠义侯和罗氏福了福:“女儿见过父亲,夫人。”
罗氏见她如此作态本就不满,见到女儿满面的眼泪和红肿的手腕时更是心中一恨,几乎就要大骂出声。只是身边还站着侯爷,那小贱蹄子后头还有一个四公主的宫女,罗氏只好挤出一个假得惊人的笑脸,温声向唐谣询问情况。
“阿谣,就算是月儿做错了什么,你身为长姐也应该多多包容,骂她两句便罢了,怎的还动起手来了呢?月儿平日里一向敬你的,这样多伤姐妹和气呀。”
倒是一如既往的会颠倒是非黑白!
唐谣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么些年罗氏就凭着这幅伪善面孔骗过父亲,赚足了名声,现在还想像以前一样把所有过错推到她身上?
做梦!
唐谣故意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向了忠义侯,吞吞吐吐地开口:“父亲,女儿才刚进屋不久,行李都还没有开始收拾月妹妹就突然闯进来,不仅撞了我还差点冲撞了四公主赐给女儿的宝物。瑞草也是为了保护宝物情急之下才出手的。父亲,月妹妹不是故意的,您千万不要怪她。”
这贱人竟敢颠倒黑白?
听到最后一句的唐月怒气霎时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手指直指着唐谣向父亲控诉:“父亲,你别听这贱人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冲撞什么四公主的宝物,这都是她为了嫁祸我瞎编的!”
听到唐月这般口无遮拦,忠义侯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起来。唐谣叹了一口气,示意瑞草将进门后就一直放在桌上的木匣打开给忠义侯看。
“这支镶粉晶如意纹细银钗,是四公主亲手所作,亲手所赠,女儿惶恐,因此一直教瑞草细心保管恐有损坏,谁知月妹妹冲进来差点就撞坏了这支钗……”
瑞草先前受了四公主的提点,此刻也垂着头帮唐谣煽风点火:“这粉晶虽然名贵却也脆弱,是公主好不容易才寻来的,既然交给了唐谣小姐,婢子理应为公主保管好。”
忠义侯沉默地看着眼前垫了绸布的细钗,他看不出这细细一根钗子有多金贵,但他知道四公主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金贵。现在唐谣不知怎的跟四公主扯上了关系,四公主的宫女也出现在了这里。既然四公主的宫女说是唐月冲撞了,那他就一定要做出些行动充作惩罚给这宫女看。
忠义侯沉默半晌,在罗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甩手给了唐月一巴掌,又高声喊来了管家和两个小厮:“二小姐不尊公主,不敬长姐,带她去祠堂里跪着反省,没跪足两日不准出来。”
“老爷!”罗氏抱着梨花带雨的女儿整个人都要炸了!月儿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他不仅不发落那小贱人,还要将月儿关到祠堂去!这如何使得?
罗氏正要开口反对,就看见一向温软的侯爷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冰冷,心里一个激灵,顿时也清楚了许多。
那小贱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攀上了四公主,只要这宫女在一日,她暂时也动不得唐谣。但月儿此番受了如此折辱,要她就这么咽下一口气她也不甘心。
明面上动不得,暗里还不能用些手段吗?等到时候这小贱人坏了名声,她就不信四公主还能任她攀扯!
心里已经迅速的略过了几个常用的手段,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罗氏按捺下心头的怒气,带着女儿先回了自己的院落。跪祠堂?整个侯府的下人都任她差遣,就算是跪祠堂也不会比在院子里差半分。那宫女说到底也只是个二等宫女,她就不信宫里区区一个二等宫女也能管一品侯府的后院家事!
“母亲!难道就这样放过那个小贱人吗?就是因为她,这次百花宴上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表演,那贱人把风头都抢尽了!”
“月儿放心,母亲会替你整治她的。”
罗氏带着唐月离开了,忠义侯却还站在房里没有动,唐谣深知这个爱权势的父亲的心思,知晓此刻应该让瑞草退下,但不知怎的她现在生不起什么靠自己钻营的心思了。
大元近十年不曾有过战事,这种和平年代,天子脚下,本就是皇权大于天。她不愿把外祖家牵连进这场祸事,但凭她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扳倒世袭的一品侯府和未来的新科状元?既然已经起了借势的心思,不如一条路走到底!
在刚才看见父亲和罗氏因为一支细钗和一个二等宫女而向她妥协时,唐谣心里就起了一个惊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