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辰月颌首。
“咱们要演一出戏是么?那便陪他演到位!”
******
随后几日,因参将受伤,邺军按兵不动。
其间,百越军数次来犯,皆被击退。双方于贺江两岸对峙,谁也不肯撤兵。
又三日,缅甸得到百越密报,说我二哥程阑已然悄悄撤离,人已在广府,但新将领还未到云南道。故而缅甸集结了五万兵马,大举进攻大理府。
谁知,竟然是那位本该早已回到广府的程阑将军出城迎敌!
此事另缅军措不及防,就连最前排的骑兵冲锋陷阵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战场是鼓声如雷,我军气势高涨,由防转攻,一举将缅军击溃!
消息传至贺江两岸。
我方探子来报:“那赵铭得知滇缅战况,气得用拳头猛砸树干,高声问现在执掌程家军的是谁。”
“还有呢?”我问。
探子回道:“紧跟着,赵铭和他的副将说,几日前他在河谷地带瞧见过您的身影,虽不真切,却和当年他在帐中所见之人的身形极为相似,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认错。”
“……”我陷入了沉思。
帐中?什么帐中?
我突然想起了赵铭见到我、把我误认成我二哥时,说的那一句“别来无恙”。
字字咬牙切齿。
我恍然大悟。
当年我带兵闯入百越军的营帐时,赵仲账内还有一个小男孩儿……
难道就是赵铭么?!
他恐怕把当年的我,已然认成了我二哥。
既是阴差阳错,也是将错就错。
因大理府传来大捷的消息,赵铭又被气到不行,如今我军气势高涨。
程家军的军士们对我道:“多亏小姐专程赶来,假借二公子的名义骗过百越军,如今他们栽大发了!现缅军几乎被逼退,不知二公子何时回广府?”
我转身,面色平静地看向所有人。
“谁说我二哥要回广府了?”
众人面面相觑。
我从袖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众将士听令!”
我高声地,一字一句地,将那封皇上口述、贵妃亲笔写就地圣旨宣读而出。
不过寥寥数语,停留在“封太子妃程丹心为车骑将军”一句便结束。
全军先是沉默。
紧跟着,却迸发出了雷霆般的、整齐划一的声音——
“谨遵将军之令!”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4.20份儿的~
写到这部分,需要稍微梳理一下提纲了,明天休息一天整理提纲,后天更新~
么么!
第60章
肃王李恪在洪州民间的名声,居然意料之外地不错。
一方面,他自从到了封地以后,一直将洪州治理得不错,颇受洪州百姓爱戴;另一方面,他又借太后之后说出“先帝本意欲传位给肃王”之类的言论,又指责今圣不仅没有处理好江南道贪污案,没能解决贪官污吏们,还泼脏水到亲弟弟身上来排除异己,最终表达自己起兵造反的名正言顺。
消息传到宫中,皇上气得甚至咳出了血。
比起对弟弟的气与恨,他更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是太后的所作所为。
太后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这个长子,甚至亲口污蔑他身为嫡长子继位的合理性。
虽然皇后已然没有再理睬过皇帝,但李祯依旧一如既往地日日在乾清宫侍疾,和大臣们一起在皇上的榻前议事。
而李祯也突然间想到:“肃王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已经不是肃王了!”皇上冷着脸纠正。
“那便是反王吧。”李祯道,“我怎么觉得,反王当真把自己当正统继承人了?他为什么会反?因为太后逼着他反吗?不可能。只能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应该继位。而这更来源于,从他儿时起,太后便一直在给他灌输这样的内容。他会觉得自己也是嫡子,又得母亲偏爱,完全有可能继承大统。”
“……”皇上不置可否。
李祯继续道:“且多年之间,太后一直在想法设法为反王筹谋,甚至不惜引导后妃反目,还把手伸到后宫子嗣的身上。这种种行为,反王不可能不知道,但一边怀着希望,一边希望破灭,才到最后孤注一掷要反。”
“咳咳咳咳……!”皇上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个孽障!”
“所以,他是不是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太后和文太师的私生子?”
思及此,李祯恍然。
十有八九,李恪真的打从心眼里认为自己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且太后也是从头到尾都如此给他灌输的。
而这种时候,他若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个私生子,是太后和别人偷情所生……他会如何呢?
他这些年所执念的,所深信的,会一朝之间化为乌有。
可是,谁能告诉他这些呢?
皇上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李祯在想些什么。
他立刻道:“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昭告天下!否则我皇家威仪何在?脸面何在?!”
皇上可以对外称李恪是反王,却绝对不能说他不姓李。
因为他们有着同一个母亲。
一旦说出去,不仅仅是皇上,连同整个皇室都会遭到天下人的耻笑。
皇上并不想把这件事情捅得人尽皆知,再自己去祖宗牌位前跪上个七天七夜。
那能怎么办呢?
“那便只能……由儿臣亲口去说了。”李祯道。
皇上倏然抬头,对上李祯的眼睛。
“你要……?”
李祯冷静道:“儿臣亲自去一趟洪州,亲自见一面反王,方才能让其方寸大乱,又不至于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
“荒唐!此举过于冒险,你身为太子,怎能亲自前往?”
李祯反问:“为何太子妃能去前线战场,而我身为太子,却连去和敌人会一面都不行?”
“……”皇上哑口无言。
“反王不可能意在吞下整个大邺。他与百越联手,百越再与缅甸联手,互相之间肯定允诺了什么好处。其意,最多是划江而治。我以和谈的名义前往,先攻破其心志,再一举将其拿下,不是正正好么。”
“你心意已决?”
“儿臣心意已决。”
“那朕还能说什么……”
“儿臣自然不会不顾自己的安慰,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沉默良久。
皇上忽然问道:“太子,你也觉得,是朕错了吗?”
“……父皇何出此言?”
“朕执意让太子妃出征一事,你们都觉得是朕错了,是吗?”
李祯摇头:“不是父皇想的那样,是儿臣自己自私罢了。”
“自私?”皇上不解。
李祯却没有解释。
只是,他能做得最过分的事情,不过是瞒着她,把东宫围成一个铁桶,只希望暂时地把她像笼中雀一样关起来,娇养着。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放她出来,展翅高飞。
他觉得自己算得万无一失。
但最后看到了程丹心的信,他才恍然。
——空中翱翔的鹰隼,即便被关起来了,也不可能短暂地成为一只笼中雀。
一旦她认清了外面的世界,便无论如何也要冲出去,自己怎样都拦不住,也不该拦住。
他许诺了她那么多。
他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教了她那么多东西,一步步带着她往前走。
却在最后一刻,程丹心最想帮他、也最想为了邺朝和百姓冲上前的那一刻,想把她关起来,把她的翅膀捆好。
他从一出生开始,便学着去做一个储君。早早地被封为太子,他的内心便不能再有“自己”,只能装着天下。
把太子妃关起来,是他此生做出的最自私之事。
直到他看到那封信。
那封现在他每天睡前都会拿出来翻看一番的信。
明明每天都困倦得不行,心力交瘁,但也不知道为何,只要看到那封信,看到上面的字迹,便会安下心来。
那字迹不如普通闺秀的笔迹那般娟秀,不是良娣良媛她们爱练的簪花小楷,而是朗朗如月,别有一番风骨。
大约武将之女,才能写出这番字迹来吧?
李祯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对程丹心剖白过。
其实她哄着、骗着想让自己说很多次,但自己一直没有遂她的愿。
他只是告诉程丹心:要看自己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现在,却不忍回想起这番话。
李祯回到东宫后,连夜提笔给岭南道那边写信。
“太子妃亲启”
划掉,换一张信纸。
“车骑将军”
再划掉,再换一张。
到了第三张信纸,他斟酌了良久,才在第一行写下六个字:
“吾妻丹心亲启”
他先写了自己的谋划,让程丹心佯败,必要时甚至可以战略性后撤,助长李恪和赵铭的士气,给他们制造一种邺军积弱不敌的假象。
而后,自己亲自去江南西道,与李恪议和,再告诉李恪那些不并不知道、也不愿知道的真相。
而后,两个战场同时发兵,一举攻破。
在写完这些之后,他又在结尾停笔,再度犹豫了良久,才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是前朝李之仪的名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换作以往,他肯定写不下亦说不出这番语句。可能会觉得过于肉麻,总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甚至会故意把话题绕过。
现在却只恨早些时日没有坦率地说出口。
那些临别前嘴上说出的狠话,什么“你若敢不回来,你便这辈子都听不到了”,现在回想起来,当真是蠢得很。
一别月余,早已后悔。
以至于相距千里,只能用这样简短却自觉无力的语句,去诉说相思。
李祯又抽出了一张新的信纸,重新起了个头: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奇过,我们刚成婚那会儿,为何你不过是去父皇跟前闹了一场,递了折子要和离,回来后我便对你改观了?你也可能会猜,是父皇跟我说了你上过沙场一事,让我对你初次起了兴趣。
这样说倒也没错。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你小的时候,跟着程将军上金陵面圣,我自那时便见过你。你当时做男孩儿打扮,跟在你的哥哥们后面,故而彼时我以为你是个小男孩儿。
你不过小我两岁,却厉害得很,程将军让你表演一段,你便上前来表演剑舞。那时你才七岁,舞起短剑来动作极快,连母后都夸赞你,喜欢得不行。
后来你们回了广府,母后跟我说,镇南将军家的儿子们各个敲上去都很有学武的天赋,日后也定是国之栋梁。她又专门提起,程家排行第四的小公子,与我年纪相仿。加之那时候,因为中过毒的缘故,虽然一直勤加锻炼,但我身体并不算特别好,母后便起了让你进京作太子伴读的心思。
没想到,书信寄到了广府,你爹爹却回信请罪道,家里的四公子本是四小姐,不过是平日里过于顽皮,才做了男孩儿打扮。还问皇上要不要他的三个调皮孽子,哪个都可以送进宫当伴读。
父皇和母后哭笑不得,却也没再提起这件事。尔后十一年过去,你我都淡忘了。你总是说第一次见我是在马球会,其实并非如此。可能当时你并不知道,你向父皇表演剑舞时,身旁站着的皇子是我。
但我比你想起得要早。父皇稍微提醒了一下,我便想起来了。
彼时不过七岁的你,舞起剑来已有天人之姿,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居然一回想起来,便如走马灯一般在飞快地倒放着。
这些过往,本想等你回来,再说给你听。
但已然等不下去了。
……”
一字一句,李祯写得极为缓慢,又极为郑重。
心里柔软得像一池湖水,风一吹就皱。
此心独忆是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太子殿下的表白!
(因为视角的关系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之间反复横跳)
第61章
李祯让我佯败。
虽然我一万个不乐意,但看在他那封情书的份儿上……应该能算得上情书吧?——总之,他把我哄得很开心,我便姑且忍了。
佯败有点儿难为我。我程家军打过的败仗屈指可数,不然我爹也不至于位列正二品大员,拜镇南大将军。更何况我上战场期间,更是从来没打过败仗的。
所以我决定,先拖着。
和百越军一来一回地耗着,偶尔喂点儿肉给他们,让赵那个混小子以为自己占优势呢,等到李祯和洪州那边谈完了,我再出兵,将百越军一网打尽。
我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结果就这样和百越军耗上了大半个月,金陵那边还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正当我犯愁要怎么接着耗下去的时候,我突然得到了一个让全军摸不着头脑的好消息——
百越军的粮仓被偷袭了!
夜里的一把火,将其烧了个干干净净。
据说赵铭盛怒,却居然连贼人的影子都没能追查到,就把账算到了我头上。
这当然是个“天助我也”的好事儿,之所以让我摸不着头脑,是因为这事儿并不是我干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正欲让探子去查此事,却在第二日,迎来了我自己都不抱希望的两个人。
我爹爹和大哥出现在了营帐门口,虽然算不上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却都是胡子拉碴的,一眼看上去就比以前憔悴了,看得我眼泪立刻就涌出来了。
我正想扑上去,紧跟着就被我爹敲了个毛栗子:“死丫头仗怎么打的?!区区百越毛贼,居然周旋了这么久还不强攻!还得靠你爹一把骨头了去替你偷家!”
我捂着脑袋道:“和着是爹爹烧了人家粮草啊?所以这段日子你们都上哪儿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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