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那金面公子凑近了些,抚了抚郎郁尘的发顶,像大人哄小孩般地温情款款。
郎郁尘总觉得这感觉有些似曾相识,怪的很,可又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不爱费脑子的人,想问题从来不深入的那种,反正自己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也没什么多计较。
“哎,算了,疼不疼?”郎郁尘一边说着,一边又不忍地撩起袖子替那金面公子将粥细细清理干净。
那金面公子挡住他忙活的手,道:“你看。”
一道金光闪过,两人身上的粥倏地一下不见了,妖怪脖颈上的红块也没了,依旧白皙无暇。
“你会法术?”郎郁尘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这么说,那碗粥是他变出来的?不会是用什么烂树叶之类变出来的吧,还好没吃。
“我怎么舍得再伤你。”言罢,金面公子正欲起身,却见郎郁尘死死拽着自己不松手。
什么叫再伤我?难道我被他伤过?
郎郁尘一头雾水,随即明白了过来,他吃了小宝,可不就是伤了他。
“你要去做什么?”郎郁尘怯生生地问,他满脑子都是那条巨龙张牙舞爪地身影,还有那突然消失的小宝。
他笑道:“我去给你弄吃的。”
“你不会用几片烂树叶变给我吃吧?”郎郁尘警惕地问道。
“原来你怕我用什么脏东西变给你吃?”金面公子凑到他跟前,离郎郁尘很近,近的很离谱,鼻尖几乎贴到郎郁尘的鼻尖,郎郁尘心一慌,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往后挪了又挪。
“你别离这么近,你退后些。”郎郁尘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害怕而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莫非自己……
我的娘哟,郎郁尘,你真是有毛病。
郎郁尘在心里狠狠地谴责自己。
这一激动,一个不留神,撑着身体的胳膊肘一软,后脑勺就这么脆生生地砸下去,竟然没有一丝疼,还有点温暖,郎郁尘扭头一瞧,那金面公子竟如风驰电掣般地垫在自己脑后,自己就这样整个躺在他的怀里,那金面公子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好似情郎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
这家伙竟是个色胚,还跟自己一样是个盖!
也难怪,谁让自己长得……天生丽质难自弃。
羞涩。
郎郁尘浑身像被蝎子叮了一般,迅速腾起来,又往后挪了挪,讪笑道:“我可不想吃烂树叶,我又不是虫子。”
“不会,你要愿意,饮我血啖我肉也成,绝不让你吃树叶。”金面公子无奈地笑了笑,续道:“你似乎很怕我?”
“你太热情了。”郎郁尘轻咳了几声,尴尬地搔了搔头,仿佛做坏事被抓了似的,又有些委屈,明明是他自己的言行不太正常,怎么自个儿心里没点那个啥数呢。
“我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郎郁尘睨了他一眼,满脸迷惑。
金面公子起身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等我,我去给你再弄点吃的。”
“我不吃树叶!”郎郁尘朝他喊道。
“不会。”
余音未落,一个精致的银色水壶飞到他手中,那妖怪身形一闪,金芒毕现,人就倏忽不见了。
郎郁尘也不做他想,只顾仰起头将那水壶里的水喝个精光。
这水大致是神仙水,喝完后精气神十足,浑身充满力量。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这货绝对是个妖怪,还有点……毛病。
郎郁尘捡起拐棍,拔腿便一摇一晃地逃了。
大概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一会他便吃不消了,因为他迷路了。
日头已经不早了,再走不出这荒郊野岭,估计自己将成为野兽们的囊中之物了,思及此处,郎郁尘又有些后悔了,横竖都是死,不如留在那妖怪身边,至少还能吃顿饱饭,现如今,即便没有被野兽叼走也便是个饿死鬼了。
郎郁尘摸了腰间那只银壶,上边刻了几朵红莲,没有色彩,却很精致,郎郁尘指腹轻轻摩挲着,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安稳,又带着些许悲伤……
郎郁尘十分沮丧,自己这副模样连只老母鸡也跑不过,还妄想逃,逃什么逃!你逃个球?
一个腿软,郎郁尘跌落在地,却没有再爬起来,反正横竖都是死了,还费那劲干什么玩意,打哪里跌倒,便在哪里躺着吧。
躺着等死。
抬头便是晴天,云朵像棉花一样柔软,像玉一般温润洁白,虽然看着像隔了雾,阳光依旧刺眼,心情像跌落深渊。
郎郁尘心里恨恨道:想我郎郁尘一世英名尽毁啊!
这么想倒有些不要脸。
倘若此时那个白衣公子过来……
正当郎郁尘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白衣公子并没有来,他逃避的妖怪倒是来了。
郎郁尘眼里的妖怪冲他温柔一笑,牵着他的手,腾上天空,脚底踩着洁白的云朵,风呼呼地在耳边乍响,灌的耳膜生疼,郎郁尘挣脱他的手,赶紧捂住耳朵,一个身形不稳,便往下跌落,郎郁尘不住惨叫。
电光石火间,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郎郁尘吓得双目紧闭,浑身僵硬,脸色煞白,三魂丢了七魄。
老子恐高哇!这呼啸而来的风吹的他更加胆颤心凉。
那金面公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右手一挥,一道金灿灿的屏障将二人罩住。
狂风忽地就没了,脚底下如蚂蚁一般的景象也没了,世界瞬间宁静了。
郎郁尘赶紧抽出身来,缩肩躬背,那根拐棍握的死紧,只是这姿势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郎郁尘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该姿势令他踏实无比,此姿势进可攻退可守,一言不合就……戳废你二弟。
只是他忽略了一个词——徒劳。
“你为何怕我?因为我会法术吗?”金面公子一脸疑惑,不解地问道。
声音温柔无比,丝毫没有半点责备郎郁尘刚才私逃的事情。
“你到底是不是那条恶龙?我可是亲眼看到它把小宝变没了!”郎郁尘的心剧烈颤动着,仿佛要崩裂开来。
金面公子没有回答,眸色黯了下来。
果然,默认了。
确认过眼神,是不想理的人。
郎郁尘气的背过身不再看此……妖,心中意难平。
“我没有吃他,更不会伤害你。”金面公子近了几分,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真诚道:“你信我。”
郎郁尘正饥肠辘辘,也顾不得体面,毫不犹豫地放下防备,扔掉拐棍,十分没出息地将他手中的食物接了过去,心下暗道:我信你个鬼哦,你说的话我连个标点符号也不会信!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该低头时就低头,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为食物折腰又何妨……
“你若是怕我,等送你到万秋山,我便自行离去。”
不知为何,郎郁尘从这话里听出了淡淡地哀伤,登时心下一软,语气缓和道:“你以后切勿再伤人性命了,血海无涯,回头是岸。”
这话怎么说的自己跟个老秃驴一样。
刚说完郎郁尘就后悔了,狠狠咬了一口纸包里的桂花糕来掩饰自己的懊恼。
金面公子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握着他的一只手,温柔缱绻。
郎郁尘丝毫不察,也没再挣脱这温柔一握,只是背靠着那金色屏障,没心没肺地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心思飘到了万秋山,想着那个绝美无双的白衣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郎郁尘:呔,你这妖怪,哪里逃!
金面公子:我不是妖怪。
郎郁尘:那你是谁?
金面公子:我是谁你心里没数吗?
郎郁尘:一,二,三,四,五,六,七……
☆、入万秋山
兴许是饿的狠了,郎郁尘连那细渣都舔干净了,仍是意犹未尽,恨不能把那油纸也啃吃下肚。
“那个……妖……兄……还有多久到呐?”郎郁尘舔了舔唇,迅速切换到市侩讨好模式,伸出一只爪,十分熟稔自然地搭在那金面公子的肩头。
于是这两人的姿势有点那个……暧昧。
那金面公子不知什么神色,只是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里藏着点别的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他凝眸看着郎郁尘那只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还沾着桂花糕碎屑。
这画面感很强,金面公子握着郎郁尘的左手,郎郁尘右手搭着金面公子的肩,两人就这么杵着,朗郁尘后知后觉地发觉两人似乎过于亲密了些,他触电似的抽出左手,又收回右手搔了搔后脑勺,一时间竟然无语。
金面公子面无表情,咳咳,那面具一罩也确实看不出什么表情。
凉风撩面,郎郁尘一个颤栗,金面公子不知怎地收了屏障,郎郁尘大惊失色,大眼瞳孔骤缩,身形摇晃,差点没掉下去,声音也变了几个调调:“你……你……想干什么……老子就一条腿,站不稳……我……”
不等郎郁尘说完,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拥住,郎郁尘心头一窒,虽然有些不大自在,不过这怀抱好像有些温暖,又好像有些熟悉。
怪舒服的。
郎郁尘厚颜无耻地蹭了蹭,心里不服气地想着:就你会占便宜?好像谁不会似的。
“你很在乎小宝吗?”声音依旧温柔。
“那是当然,小宝又好看又善良。”郎郁尘答的十分认真。
不知为何那双拥着自己的手突然紧了许多,像是要把自己吃了似的!这下郎郁尘可不干了,正欲爆粗口,谁知那金面公子忽地抬起手朝他后颈就是一掌,于是郎郁尘又又又一次悲催地晕了。
再再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暮,天边霞光万丈,郎郁尘靠在一块巨石旁,抬头一看,上边赫然写着三个金色大字:逍遥派。
这三个字写的可真是逍遥,歪歪扭扭似狗爬,郎郁尘差点没认出来,还别说这字跟自己有的一比,不分伯仲——都是没眼看的。
咳咳,这真是逍遥派?
郎郁尘真是长见识了,简直不敢相信,郎郁尘心里一阵哀嚎,现在撒开脚丫子撤退还来得及吗?
但是一想起那五百岁还青春永驻的白衣公子,郎郁尘硬是咽了一口唾沫,忍了!
郎郁尘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环视一圈,发现自己在一座山顶空地上,看起来应该是有人居住的,因为这满地瓜皮纸屑,这都谁啊,这么没有公德心,竟然在山上乱扔垃圾!
郎郁尘摸摸自己还有些胀痛的后颈,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那妖怪又不吃了自己,把自己打晕几个意思!郎郁尘想起这事心里就不由地一阵暗骂,正欲站起身来,却发现脚下躺着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个小孩,再确认一下。
他是小宝!
郎郁尘倏地鼻头一酸,眼眶一热,大有他乡遇故知的即视感。
郎郁尘搂住小宝,激动地捏着他的小脸蛋狠狠啜了几口,却发现不太对劲。
只见小宝面色晦暗,唇色苍白,腹部血迹斑斑。
郎郁尘心下漏了一拍,这是……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下,难道这妖怪吃了小宝的心?
不不不会吧!
郎郁尘的眼泪登时就如那卸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这该死的妖怪,莫让老子捉到你,看老子不打死你!
哇呜……
呜呜咽咽哭的跟个小狼狗似的,瞧着十分滑稽,还一脸不大聪明的样子。
这人死没死你不会探探鼻息再嚎吗。
郎郁尘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颗都砸到小宝脸上,场面颇为震撼。
这也太感人了。
远处走来一大爷拎着个大竹筐,一个簸箕,正准备收拾这一地狼藉,闻着这悲天动地的声音瞅过来。
大爷表示一脸懵。
这是没了孩子的爹还是没了妻的夫哇?
“喂,小伙子,你哭啥,怪丧的!”那老头放下竹筐,朝他大喊着,眼里满是同情。
“我的小宝没了……”郎郁尘头也未抬,哭的鼻泗横流,都抹到小宝衣襟上了。
老头儿摸了摸胡须,眼里同情又多了几分,真可怜,年纪轻轻就丧子,太惨了!惨绝人寰。
老头也不收拾了,忍不住走了过去,蹲在郎郁尘跟前,将这年轻人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倒是个俊俏的小伙子,这泪眼婆娑的模样真招人疼。
“莫哭,让老朽瞧瞧你怀里的孩子。”
郎郁尘微微一愣,半眯着眼看了看老头,七八十岁的年纪,精神矍铄,慈眉善目,不似坏人。
郎郁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将人抱过去一些。
老头将手探到小宝脉搏上,少顷又扒开小宝的眼皮瞧了瞧,摇摇头不语。
郎郁尘急眼了,这是成还是不成,莫不是逗我玩儿!
老头笑了笑,不理会郎郁尘,又将小宝的衣襟拉开,看了看那血迹斑斑的绑带,用手轻轻压了压,顿时明了。
“怎么样?”郎郁尘急的直哆嗦。
“无妨,受了伤,失了不少血。”老头说完又觉得漏了什么,遂地又拉开小宝的衣袖,这一拉开,差点没把郎郁尘吓尿。
小宝两条手臂的肌肉竟然都缺了一块,血迹早已干涸,只用白绸包了一层,那凹下去的部位看起来十分骇人。
这妖怪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他竟然吃小宝的肉……
“小宝!”郎郁尘难过的无以复加,哭的跟断气似的。
“小宝没了两根肋骨,掉了两块肉,你这当爹的怎么回事,把孩子带成这样,真是造孽!好在这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无大碍。”老头儿冷哼一声,谴责道。
大约是觉着这孩子太可怜了,跟着这么个无能心大的爹。
郎郁尘很是气结,这事他也很无奈,况且他也不是小宝的爹啊!他自己还像个孩子。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妖怪!看起来道貌岸然翩翩君子,原来是个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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