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也觉得自己打量过于直接了,忙是垂下眼,心里暗暗叹气。
都是女人,这左弗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自己有地位不说,寻的丈夫俊朗非凡不说,听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对左弗那真是死心塌地。再想想自己……那董鄂氏没来前,自己也是很得宠的,只可惜……
敛了心神,她道:“不知侯爷登门是有何贵干?小妇人乃是寡妇,侯爷这样冒然登门不好吧?”
还倒打一耙?!
孙训珽阴着脸道:“这个本侯自然知道。只是如今考试在即,你家儿子一直缠着我家闺女,所以你这个不好登的门我不得不登了。”
顿了下又道:“我家的事你也该清楚。孩子她娘忙,我这个爹空一点,所以也只能我来。”
自己儿子缠着孙家丫头的事陈氏自然是知道的。常宁为此还挨了玄烨的打。可这都小孩子之间的事,你一个大人登门就为了这事,也太失身份了吧?
再说,自己儿子很差吗?
虽说家世不如你们,可模样周正,心眼好,哪点配不上还是怎么的?
当父母的都是天生的护短,见安顺候那嫌弃的模样,刚刚的好感也消散了,陈氏冷着脸道:“侯爷,他们是同学,往来很正常吧?我们常宁也是自小读过四书五经的,是知礼的,与您家女儿就是正常往来,绝没有什么不轨之举,侯爷今日登门若就为这事的话,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陈氏轻笑了下,抿了口茶,淡淡道:“本来没事,侯爷这一登门倒显有事了。”
“呵。”
孙训珽冷笑,“别人爱说什么我管不着。嘴长别人身上,爱说就说去。我今日来,就是想跟夫人说一声,让你家常宁离我家姑娘远点。我家姑娘年岁还小,还要考大学,您那儿子可太会说话办事了,这不踏实的人,我可不想要来当女婿。”
陈氏忍不住笑了。
“儿大不由娘,侯爷这要求怕是强人所难了。再说,我家常宁有那么不堪吗?这换个人,您也依然看不顺眼。这妾身虽然是个女子,但是也有兄弟姐妹,我那几个兄弟的女儿没出嫁前也是看这个不顺眼,那个不顺眼的,侯爷,您会不会太紧张了?”
被人一下戳中死穴,孙训珽说不出话来了。说真的,常宁的确没那么不堪,可一想到这小子在打自家女儿的主意,他这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不爽。
他想想当年自己被岳丈折磨的那会儿,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岳丈当年的心情。可惜,这两年,左弗的外祖也去世了,不然还能去求证下,当初让左大友入赘时,他是不是也看左大友不顺眼?也许入赘感觉会好点?
嗯,晚点问问岳父去。不过眼下这气势可不能落了。
想到这里,他呵呵一笑,道:“别人当祖父母了,我才得了一双女儿,一个儿子,自然是紧张些。不瞒您说,这两个丫头,自打生下来,我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还不觉得这世上有几个好男儿能配得上我家丫头,你家常宁就更不行了。”
这根本就不要脸了。不过孙训珽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本来嘛,只有丈母娘看女婿才越看越顺眼,丈人看着都不顺眼的。自己当年也没少被折腾,凭什么现在这个小子缠着自己女儿自己就不能折腾下?
话不投机半句多。家长打赖皮,多说无益,他找那小子去。
不过他这脑残行为连左大友都看不下去了,制止了他。
翁婿俩坐茶馆里,左大友教训道:“咱们什么身份?你一个当爹的亲自去找那小子?你跟那小子说什么?让他别缠着你闺女?人家来一句是同学,没缠着,你怎么回答?你这小子怎么越活越蠢了?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把脑子养坏了吧?”
左大友数落道:“你看你,都做的什么事啊?!你居然还上人家家里说去?那小子的娘是什么人?那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人家见着都绕道走,你还凑上去?你是不是这些年心眼都长肚子上去了?”
左老爹说着便是瞄了一眼孙训珽的肚子,孙训珽有些恼怒地道:“岳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肚子怎么了?我这腹肌还看得出来呢!!哪里像您……”
他说着也瞄向了左大友的肚子,左大友也火了,“我多大,你多大?!你小子现在厉害了是吧?把我闺女骗到手了,你就跟我拽了是吧?还敢顶嘴了?”
“这都多少年了?”
孙训珽撇嘴,“您动不动就拿这说事,我跟弗儿的孩子都能谈婚论嫁了,您怎么还拿以前的事来说啊?再说了,我怎么就是骗了?”
“你怎么就不是骗?你跟常宁那小兔崽子差不多的东西!嘴巴带花,吹得天花乱坠,把我女儿骗得团团转!天天送点心,送花,围着我女儿转,到处打听她的行动,啧啧,这天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您不也是男人?”
孙训珽大笑,“哈!您跟我有什么区别?老爷子活着的时候都跟我说过,您个穷家小子去给他白干活,整天说好听话哄他老人家开心,还经常给丈母娘跑腿送东西,您跟我有什么区别?!您还意思吗?您啥也没有就把丈母娘连着她人和家产都骗走了,要说我们中谁最厉害,就属您勒!”
第695章老去
“你这混小子!”
左大友大怒!
“我那叫骗?我那叫踏实肯干,岳父就是看上我这点才将茹娘嫁给我的!”
“得了吧。”
孙训珽撇嘴,“都是男人,这把戏谁不懂?”
“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左大友猛地一拍桌子,“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
“……”
孙训珽缩了缩脖子,道:“您老年纪不小了,咋还这么大火气?还听不得人说实话了?”
“你这是什么狗屁实话?”
左大友没好气地道:“你能听进去?我说你的脑子长肚子上了,你听不进,倒还说起我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
孙训珽道:“他们都在一个班,到了这个年岁,这姑娘家……”
“呵,不急。”
左大友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我都打听过了,那小子学习一般般,想考进大学简直做梦。也就这段时间还能在一个班里,等我们二丫上了大学他想缠着都没法缠了。”
左大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哈哈大笑,“就看他现在的成绩怕是预考都通不过!还想找我家二丫当媳妇,吃屎去吧!”
听老丈人这么一分析,孙老爹觉得有道理,也安心下来了,也端起茶盏大喝一口,大笑,“说得对!那小混蛋要是能考上大学,我吃屎去!”
于是,想通的左老爹与孙小爹这下不再发神经了。他俩好了,可白氏着急的不行。
现在她都亲自送孩子上下学,早早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一点机会都不给常宁,还让大丫在学校里看着他们。
大丫感觉自己奶奶,外祖父以及自己的爹都有神经病。二丫与常宁怎么看都是玩伴,根本都没那心思吧?可能常宁有,但二丫绝对没有。
这些大人真麻烦!
都什么时候了!
马上就要考试了,谁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事?
大丫嘴上应着白氏,心里却不以为然。而常宁也越发觉得,玄烨的话是有道理的。如今他可不是什么皇子王爷了,要是没学问,想娶二丫,那简直就是做梦啊!
很快,就要考试了。让孙训珽吃惊的是,常宁那小子居然过了预考!
这,这不可能啊!
他那成绩很一般,怎么能过了预考?
这下他不淡定了。立刻又找来左大友商量这事。
左大友心里也有点慌,不过作为长辈的他怎么能在小辈跟前露出慌乱?
他端起茶盏,故意抬得老高,遮住自己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慌什么?能过预考也不代表他能考得上。再者,就算考上了,现在大学又不止一所,谁能保证就考进一个学校?而且,咱们二丫从小立志要当大夫,要考医学院,就凭常宁那脑子能当大夫?呵呵,不是老夫小瞧他,他便是一个护理专业都考不上!
能上医学院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家大学读四年,医学院最少要读五年。就咱们二丫这心气,肯定是选择读七年的!不是老夫小瞧常宁,那小子要是能考上医学院,呵,老夫吃屎去!”
不久后,翁婿俩又凑到了一起。
常宁考上了医学院。
他俩要吃翔去了。
“这怎么可能呢?!”
孙训珽咬牙,“是不是谁给他开后门了?”
“现在谁敢做这事?”
左大友气鼓鼓地道:“倒是小瞧这小子了!还真有点本事!估计是他哥给他开小灶了!”
“现在考上了,又有机会缠着二丫了。”
孙爹爹像个怨妇一般,幽怨地望着左大友道:“当初您说他连预考都过不了。现在好了,这脸打得……”
“你还说过他考上你吃屎呢!”
左大友瞪大眼道:“你还是个人不?你居然想把责任推我这老头身上?世风日下啊!女婿不尊丈人,还欺负丈人,不要脸啊!”
“您自己也说了……”
孙训珽小声道:“他要考上医学院,你也吃……”
“我吃什么,我吃?!”
有杀气!
孙训珽立刻闭嘴!
真惹毛了这老头自己可没好日子过!谁让自己媳妇疼她爹多一点呢?要是跟自己老婆告状去,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先不提这小子了。”
左大友扯开话题,“二丫进了医学院,大丫也考上了金陵大学,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啊!家里多少年都没热闹过了,这回要好好热闹下啊!”
一谈起这个,孙训珽也是止不住的高兴。大学不是那么容易考的,现在两个宝贝女儿都考上了大学,这真得是大喜事,自然是要庆祝一番的。
只是在高兴之余,他也不免有些感叹。
转眼两个丫头都考上大学了,他都五十二了,可与左弗初相识的场景好似就跟昨天一样鲜活。
这些年,他们有了三个孩子。在慢慢将孩子抚养长大的过程中也送走了三个老人。
时光如水,有时想来真是一句贴切的形容。
还没怎么察觉到呢,时光就这样消逝掉了。
岳父岳母已是满头白发了。虽然精神尚可,身子骨经过左弗多年的调理也算硬朗,但是看着眼前说话明显中气不是很足的老丈人,孙训珽也是有点心酸。
他感受到的父爱很少,倒是人到中年,娶了左弗后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许多父爱。
老头嘴里骂他,其实对他挺好的,真是将他当儿子看。吃到点什么好东西,弄了瓶好酒也会派人过来喊他。或者,干脆自己溜溜达达就来了,一点也不虚伪矫情,就当他是儿子,来串门也不用打招呼。
他挺享受这种没有隔阂的人际关系的。家人,是不需要客套的。
只是想想自己都知天命,岳父母古来稀,连自己媳妇都到了不惑之年了,便觉有点唏嘘。
像这样的斗嘴不知还能持续多久?默默给老头子添了点茶,将自己跟前的鸡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两个孩子上大学当然是喜事,不过说起来,老泰山,还有两月就该您八十岁生日了吧?得好好整整啊!”
“过啥过?”
左大友道:“你们这些人啊!怎么老说这事?你们是怕阎王不收我走?你怎么也提这事了?”
“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这八十岁的大寿可不能不做啊。”
见孙训珽将自己的生日记得这么清楚,左大友嘴上骂骂咧咧,可心里却是高兴。
“这事嘛……弗儿她娘提过,我觉得麻烦,就不要办了。不过孩子她娘将弗儿找来,弗儿也不同意。唉,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就这么麻烦……”
孙训珽嘴角抽了抽。
心里暗道:要不给你过,你怕是半夜三更起来都要跑院里向老天爷打小报告。反正他是记得很有清楚,娶左弗的头几年,有一年自己忘了他生日,他半夜三更爬起来,跑院里让老天爷降雷劈死自己,骂自己没良心呢!
这事差点没让丈母娘给笑岔气。一次饭桌上说起这事,自己这老丈人极力否认,但他就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那闪烁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
人越老,脾气越像小孩,这句话放到左大友身上最合适不过。
他经常嘴里说着不要,可你真不给试试看?保准半夜起来继续骂,才不怕人笑话。
“不过孩子们考上大学是大喜事。如今能考上大学就跟中举一样……”
左大友故作谦虚地道:“这人一辈子就这一次,我生日可是年年有的……”
得了吧!
孙训珽话都不想跟自己这岳父说了。越上年纪越矫情了。呸,我才不上你当!要不给你操办下,你能将我祖宗十八代都给骂进去了。
“您老也就只能过一次八十大寿啊。”
孙训珽笑道:“谁还能活几个八十?”
左大友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哎呀呀,这两个月内就要操办两次宴席,这可太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
孙训珽道:“这是大喜事啊!我们高兴还来不及,累也是开心的。我今年五十有二还能拿到老丈人与岳母的红包,这当真是人生幸事啊。”
“你这小子……就是满嘴长花……”
左大友虽骂着,可口气明显好了许多。如果非要用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娇嗔”吧。
孙训珽打了个哆嗦。
这个前半生驰骋沙场的男人,老了老了,居然变成这模样,这太吓人了。
翁婿俩在茶馆里泡了一下午,然后孙训珽将老头送回家去后,才自己慢慢踱步回去。
老丈人也好,他也好,都属于家里有厉害婆娘的那款。家里娘子太能干,他俩就很清闲。倒也不是没事做,而是一天家里就那点事,还那多下人,哪里需要他们时时刻刻盯着?
丈母娘这把年纪了,精神头还好得很,还天天去打理她的生意。要用她的话说,不能闲着,她忙习惯了,闲着要生病。
而自己媳妇……
白天基本是见不着人的,现在能在晚饭前赶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许多事都渐渐上了正轨,再过几年……
孙训珽望着沐浴在夕阳里的皇宫,嘴角慢慢扬起。
也许她就能歇歇了吧?
到时孩子们也大了,自己就能带着她去游山玩水了。
大明的天子虽然没了权利,可左弗为了这个江山却是付出了一辈子。除了新婚,生孩子坐月子那会儿,她真没怎么休息过。
现在好了,她的理想慢慢在实现,还培养出了可用的人才,她也未必要去当什么首辅,反正也只是名义上的事,再过些年,就能清闲下来了。
时间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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