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多年教育已经根深蒂固,随地扔垃圾这种事干不出来。
有风从车门缝隙进来,她清醒了一点,说:“我去扔。”
她灵巧地挣脱他的手臂,猫腰下了车。
许绿筱走了二十多米看见垃圾桶,扔了东西再往回走,这一段距离,加上微凉的夜风,成功地吹散了意乱情迷。
她走得很慢,副驾座的车门还留着一条缝,她却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丁宸也端坐好,从后视镜看他,眼里没有迷乱,嘴角带一丝戏谑。
“你这是在干吗?”
许绿筱直视着他,咬了下唇,小声说:“吊着你。”
丁宸在后视镜盯了她片刻,点下头,用力关上副驾车门,发动车子。
许绿筱则是悄悄把手绕到背后,勾上搭扣。
同时唏嘘,穿上要两只手,脱下只要一只手。
一路无话,夜里车少,很快就到了丁宸的家。
许绿筱心事重重,却不知如何表达,只好拎起打包袋。
车子滑进地下车库,在车位停好,她正要推车门,车里忽然暗下来。
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丁宸的脸,失声惊叫。
他用手机的手电模式,自下而上照自己,翻出眼白,吐出舌头。
再帅的脸也架不住这么毁,特么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好么。
他淡定地收起手机,丢下仨字:“吊死鬼。”
“……”
许绿筱满腹的内疚,以及盘旋在舌尖的解释,荡然无存。
神经病。
她刚才居然让一个神经病摸了半天。
亏大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又一前一后走进房门,各自回房。
老死不相往来。
洗澡程序也省了,许绿筱躺到床上,反思了这一晚的心路历程。
如果在车上趁着暧昧气氛,稀里糊涂,可能也就从了。
一旦吹了风,清醒了,抗拒的念头再次复活。
为什么?
或许因为,每次都是在接受他的慷慨馈赠后,像是把身体作为回礼,或者一种献祭。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
自此,两人间气氛有些变化,有一点冷战的意思。但也不太过分,许绿筱照旧起早做早餐,晚上回来看,盘子空了,照旧花心思做晚饭,丁宸也坐着吃了。
发挥得好时,吃得多些,发挥不好,就少一些。
就是言语交流少了,更没有插科打诨。
但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特别生气。
她觉得丁宸这个人,有时候就像小孩。
或者说,他们俩都像小孩。
所谓的“同居”生活,在别人眼里,暧昧甚至香~艳,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在过家家。或者,像是小丑鱼和海葵的共生关系。
眼下这份工作,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充实且快乐,但也有堵心时刻。
比如培训第一天,许绿筱就看见一张熟悉面孔,冯媛。
对于在校园论坛恶意“带节奏”一事,虽然佳妮已经盖棺定论,但许绿筱还是存疑。虽然同在一个院系,经常同场竞争,但都是学生间的小事,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可见到冯媛不自然的脸色,打招呼时躲闪的眼神,许绿筱就知道,佳妮是对的。
她当然不甘心就此作罢,但能怎样,开撕吗?
没证据不说,人家被保研到本地另一所985,比F大综合实力还要牛,自己现在混的“名不正言不顺”,别讨公道不成、再被泼一盆脏水。有朝一日混好了,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更不屑于跟这种人扯皮。
所以许绿筱痛定思痛,化愤怒为力量,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
自然也得到了回报。同时也结交了一两个新朋友。
转眼培训期结束,真正的战斗即将打响。
这一晚,许绿筱趁着某人应酬未归,换上制服,站在镜前看效果。
浅色小西服,深色半裙,踩上高跟鞋,气质立马大有不同。既有专业人士的干练,又不失青春气息,她对自己挺满意。就是这头发,不知道怎么弄好。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是丁宸。
如果扭头就跑,显得太不大气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镜前,将做到一半的“搔首弄姿”继续做完……
以为丁宸会目不斜视走过去,或者停下嘲讽两句,结果他只是走到她身边,看着镜子里的两个身影,说了句:“还行。”
“……”
又在讽刺她的身高了。
他又伸手,从她后颈拎起一截银链子,“这个不许摘。”
“为什么?”
“男神的命令。”
见她刚洗过的中长发被抓得乱七八糟,丁宸问:“发型有要求吗?”
“……大方得体。”
他拿出手机,鼓捣了片刻,递过来,“试试这个。”
许绿筱看过去,是个公主头,两股头发拧了几下绑到一起,简单易学,效果不错。
还想看仔细点,丁宸收起手机,“我给你发过去。”
“……”
这是和好了吗?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最不擅长跟人玩冷漠。
于是许绿筱厚着脸皮,举起挂着的胸卡,“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升职了。”
丁宸果然回头。
“小组长。”
他看了中英文的具体头衔,点头,“不错,没给我丢人。”
切,什么给你丢人,要丢也是丢我自己的人好不好。
***
既然冰释前嫌,又听说明天少爷要出差,许绿筱再次开启了“操心”模式。
少爷难得起了个早,两人一起出门,却听见他连打了两个喷嚏。
许绿筱起了疑心:“是不是没穿秋裤?”
丁宸回:“你要检查吗?”
许绿筱看他脸色,一脸坦然,然而,少爷套路太多,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她还真要亲自确认,半蹲下,揪起他的裤腿瞅一眼。
倒是穿了,就是:“还不够厚。”
“要不再带一条厚的?最近又要降温。”
丁宸无语:“我待的地方都有空调,打个喷嚏而已,你紧张什么?”
因为你比普通人免疫力更低啊。
许绿筱直起身,说:“因为我是你的特护啊。”
“没忘就好。”
许绿筱拿来一个便携式药包,亲自塞进少爷的行李箱。
丁宸随口道:“许小绿,你这样子……”
“怎么了?”
“没怎么,该走了。”
许绿筱因为穿裙装,外面罩了件长款的呢子大衣。她说把她放到地铁口就行,丁宸执意把她送到国际会议中心大门口,并交代每天打车,不许挤地铁。
下车前,他说了句:“许小绿,加油。”
许绿筱一怔,随即举起小拳头,“少爷,你也加油。”
丁宸看着她脚步匆匆、神采奕奕的走远,直到隐没于人群,这才重新发动。
反正自己的飞机,又不需要赶时间。
***
本次经济论坛为期一周,丁宸的行程也差不多。
他回来时,是第六天下午。看看时间,可以接许绿筱下班。
问好了时间,他把车子停在门口等。
十分钟,二十分钟,人还没出来。
发了信息,也没回复。
丁宸看着手表,只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不,是记忆犹新。
他迟疑了下,还是推门下车。
许绿筱果然临时有事。
本来都收拾好准备离开,走向后厅的员工出口时,被赶来的保安拦住。
她一脸茫然,听了保安说出的缘由后,无语,震惊,又有些恼火。
有一位女企业家,戴了一颗翡翠戒指,因为爱惜,每次洗手都要摘下。这一次,她接了个电话,就忘了戒指,回头再找,不见踪影。
根据监控,这期间出入女洗手间的,除了几个非富即贵人士,还有三个志愿者。
许绿筱是其中之一。
跟保安一起来的,还有个女工作人员,表示要换个地方“确认”一下。
但那位“失主”已经赶来,气势汹汹,看见许绿筱后,眼神一变。
那意思是,就是她了。
许绿筱对这位也有印象,还曾为她“服务”过,在她跟外宾沟通时,做过简短翻译。当然也注意到她的那枚戒指,因为大,而且她手势多,生怕别人看不见。
还有个原因,她有些好奇这么大的翡翠,到底值多少钱。
“失主”要求当场检查,许绿筱只说“随便。”
身正不怕影子斜。
然而,保安却从她的背包里找到了一枚翡翠戒指。
因为洗手间和更衣室内部没摄像头,许绿筱一时百口莫辩。
大厅人来人往,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些人群,其中有个熟面孔。穿着粗花呢套裙,挽着方正的皮包,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
丁宸的母亲。
“失主”逮住机会,教她做人,“现在的小姑娘,满脑子投机念头,想要好东西就努力自己赚,别总想着不劳而获。”
她声音不高不低,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
许绿筱看到丁宸母亲扯了下嘴角,漠然中带了一丝不屑。
她本来还想辩解几句,立时心灰意冷,只想,如果有一道地缝该多好。
工作人员想要息事宁人,奈何这一位却不依不饶,非要说个尽兴,不知道是不是跟“年轻小姑娘”有什么特殊仇怨。
场面一时僵持。
这时候,有一道人影穿过人群,大步走过来。
从许绿筱这里看去,他逆光而来,因为身高腿长,宛如天神。她鼻子和眼眶同时一酸。
丁宸身上还是那天那一套,深灰色长大衣,白色高领线衫,牛仔裤,白板鞋。
一身休闲,却不影响气场。
他旁若无人地走到许绿筱身边,略一低头,低声说:“别哭。”
然后平静地问怎么了。
许绿筱喉咙发堵,说不出话。
但还是用力眨几下眼,把泪水逼回去,这时候哭了就真是“丢他的人”。
旁边人虽然不认识丁宸,但看他那副监护人的气势,而且这么目中无人,大概也不是一般人物,也希望事情尽快解决,于是简单解释一遍。
丁宸听完,特别平静地说:“还以为什么大事。”
他伸手,从许绿筱后颈拎出一截链子,再从前面拈起吊坠,“看好了,她有这么大一块,会看得上你那么小的?教育她做人,恐怕你还不配。”
第32章
通常情况下,用“大小”来打击人,就对了。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还是女强人。
向来以“能给自己买爱马仕”为荣的商界女精英,被人说自己的戒指“小”,比说这是假的还要有杀伤力。尤其是许绿筱脖子上那一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色泽不是一般的“好”。
这么个好东西,配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
简直是对她整个人生的全方位否定。
“失主”冷哼:“不是她拿的,怎么会在她包里?”
丁宸不慌不忙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那名工作人员,“我也想知道,尽快查清楚,打给我。”
“否则就等着接我律师电话,让他给你们科普一下诬告陷害和诽谤罪。志愿者是志愿服务,不是自愿受辱。”
见许绿筱还有些傻愣愣,他从保安手里拿过她的包,另一手握住她手腕,“我饿了,吃饭去。”
就这么轻描淡写、理所当然。
许绿筱顺从地跟上他,余光瞥见那位“失主”的手在微微发抖。
大概是气的。因为被人完全忽略。
保安手里一空,才反应过来,这可是重要“物证”。正要抬脚追,被女员工拉住,给了个眼色,因为她看过名片了。
早听说过这位少爷的威名,今日一见,真特么不是一般的帅啊。
人群中也发出小小异动,有惊讶,有猜测,还有羡慕……其中不乏年轻女性,不是大佬们的小跟班,就是学生志愿者,听见丁宸最后那句话,都有些感喟。
丁母本来只是看戏,儿子现身后隐隐不悦,看到他掏出名片那一刹那,差点出声制止。接着就看他牵着别的女人的手,从自己亲妈面前经过。
从头至尾,像是没看见她一样。
她面上不露声色,肺都要气炸了。
从小到大,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儿子,居然给女人拎包。
当然,丁宸没走几步,就把包往旁边一塞,许绿筱立即抱住。
这一路走出去,距离不长,但也不短。手上传来的温度与力量,让人安心。
许绿筱挺直脊背,谨记“不能丢人”。
一直到上了车,丁宸才说句:“现在可以哭了。”
许绿筱本来都要把眼泪吞回肚子里,被他一句“破功”,眼泪立即涌出来。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她顺势扑到他怀里,哭出了声。
丁宸说:“下次遇到这种,就怼回去。”
“……”
“你怼我的时候,不是挺有本事吗?”
她带着鼻音说:“那是因为你让着我。”
丁宸低笑,“原来你是耗子扛枪,窝里横。”
许绿筱几乎破涕为笑,但还是没笑出来。
其实在看到丁母之前,她脑子还是清醒的,有思路,也能迅速找到驳斥点。
但看清丁母的一瞬间,再加上失主那句“不劳而获”,她整个人都懵了。
鉴于她的衣服要么学生气浓重,要么品味差强人意。所以,今天她身上的奶白色大衣,黑色大容量单肩包,都是丁宸挑选的,当然是从Zara一类的快销品牌,用他话说一点不贵。如果她愿意“明算账”,也支付得起,只不过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忤逆他,或者说拂了他的好意。
但从丁母那“洞穿一切”的表情里,显然已经认出自己儿子的品味。
这么一来,就不仅仅是一件外套一个包的事了。
丁宸那一番言语,作为攻击可谓有力,但细想却不是味儿,人家的翡翠再小,也是自己挣来的,她的再大,也不过是少爷的恩赐。如果他愿意,可以戴在任何女孩的脖子上。
跟她自身能力又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怼回去?她哪来的底气?
可是这些话,许绿筱不会说出来,因为没有用,也因为她知道,丁宸这一番举动,对他不会有什么好的影响,这个情,她领。
这样一番心事辗转,换来的是眼泪源源不断,鼻涕也蠢蠢欲动。
丁宸听着声音不大对,于是提醒:“我这衣服很贵。”
许绿筱听了,抓起他的前襟,故意蹭了几下。
丁宸失笑,抬手抚上她的头发。
发丝柔顺,却也柔韧。
是他指定的那个公主头,他摸出拧了劲儿的发辫,像是她曲里拐弯的小心思。
还有,哪怕换了个温柔得体的发型,也是皮皮的个性。
许绿筱继续埋头在他胸前,闷闷地问:“少爷,这块翡翠特别特别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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