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一怔,他审视着什么的目光轻轻落在了她的脸上,如冰冷冬日的第一片雪花,在她察觉前就不着痕迹的消散了。
“好啊,”他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起身,从黑暗中走到了装饰烛台橙色的光晕下,太宰漂亮的眼角眉梢被光亮偷偷镀上了丝绒般虚无的暖意,“既然你的要求是这个,那就现在吧。”
铃歌:咦,这么突然的吗?
……
对于短短四年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张,如今已成了事实军阀的港口Mafia,其首领的人头,价值甚至不能用单纯的金钱来衡量。
每天都会有各个组织派遣的杀手入侵本部的大楼,尽管他们甚至无法越过一楼的大厅。
所以铃歌虽然邀请了太宰先生出门走走,但在她的预想中,首领应该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比如让一卡车的异能者偷偷跟在背后。
直到他们离开本部大楼有一定的距离,又如闲庭信步般沿人工林荫下的河堤走了会儿。
“那个……太宰先生,就、就我们两个人吗?”铃歌不由得回头张望三两行人的来路,再看向走在她稍前面一点首领高瘦挺拔的背影,不可思议地问。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有种根本没人跟上来的感觉!
“安保的话,有铃歌不就够了吗?”太宰模棱两可地回应,目光落在了遥远的一点上,是稀疏地洒着几缕阳光的人工河。
“啊?是,我、我会努力的。”
见首领忽然停下了脚步,铃歌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就是一条普通的河道,既没有特别美丽,也不波澜壮阔。
“风景的话,八景岛,还有三溪园冬日梅花、春日落樱都非常好看,”铃歌双手背在身后,她走上前一点,抬起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首领表情,补充,“但是出来转转的话,呼吸下新鲜空气,总好过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我是这样认为的。比起先前,太宰先生的心情有好那么一点点吗?”
太宰偏头看向了她,没有回答,等她说下一句话。
“好一点的话能不能给我涨工资?”她趁机表示。
他沉默半秒,不置可否地道:“既然想要涨薪,为什么不直接说?”
“直接说太失礼了,好像我只馋您的钱似的。其实我还——”铃歌撇了撇嘴,她停顿了下,吃惊地看着太宰,慌忙捂住了自己口无遮拦的嘴巴,“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馋您的钱!”
“……要下雨了。”太宰翘了翘唇,忽然说,“天气和空气似乎都不是很好呢,情报队长。”
河岸边蜻蜓低低地掠过河面,空气中特有一种雨前的阴郁与沉闷。
铃歌一噎,神情萎靡:“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提前看天气预报。”
……
淅沥的雨声音符般敲击在窗外雨棚上,出门时仍旧呈现出澄澈青苍色的天空,不久便被沉重的阴云吞噬,烟雨濛濛。
酒馆里漂浮着湿漉漉的香气,桌上装饰花瓶里盛放着几支才从院子里剪下的橙红玫瑰。
太宰坐在吧台前,沉默注视着玻璃杯里的威士忌,手指百无聊赖地轻抚过杯口,也不喝。
铃歌已经是第二杯香槟下肚了。
名贵的葡萄酒被她当喝水一样地浪费了,如果中也先生在这里恐怕会抱怨她暴遣天物吧。
铃歌酒量不算差,但她喝得太急,白皙的脸颊上很快染上了一丝绯色。
她实在是太郁闷了。
好不容易拉首领出来走走,没多久外面就下雨了,于是他们只得就近躲入了这家安静的酒馆。店里轻声回响着爵士乐,调酒师在上酒后便按照指示去了后面,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太宰虚无而缥缈的目光停在了酒杯上许久,久到铃歌发觉,映照在那双黑夜降临前最深沉的霞光般的鸢色眼睛中的,并不是现实的风景,而是不知何时的鲜明记忆。
挂在墙壁上的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往前流逝了。
“太宰先生不喜欢威士忌要不要试试其他的?”最终,还是用酒壮胆的铃歌忍受不了这种分外沉寂的氛围,没话找话地打破了缄默。
太宰于虚幻的记忆中轻轻抬起了视线。
“我还在想,铃歌要什么时候才会开口。比我预计的要早一点。”
接着,他露出了仿佛与生俱来的,面具般的微笑。
说来也奇怪。
铃歌不是害怕安静的人。
恰恰相反,或许是因为她的剑术老师是一位生活在乡下的俳句诗人,铃歌少女时期大部分时间都在远离喧嚣的地方度过,虽然不至于享受沉默,也习惯了。
但当坐在她旁边的是那个聪明得能看穿人心的首领,铃歌心里就说不出的古怪。
铃歌轻轻叹了口气。
“太宰先生你究竟喜欢什么呀?”她托着腮,如新茶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威士忌不喜欢,美少女手办也不要,这个世界上东西这么多,就没有太宰先生会喜欢的吗?”
“为什么好奇这个?”太宰不答反问。
“给朋友买伴手礼,想参考一下周围人的意见。”铃歌不假思索。
“第一次听你提朋友,难道是很珍视的人?”太宰微微敛眸,有些意外地试探。
铃歌愣了下:“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人缘还不错哦。”
她有那——么多的小弟,个个都崇拜她,还有两个剑术高超的同门,至少比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首领好。
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太宰低低地笑了声:“你还记得,一年前你为了敦君冲进我办公室抓着我的领口发脾气的事情吗?”
他指的是一年前敦违反他的命令袭击了福利院的事。
铃歌闻言脸色迅速像是褪色般的苍白。
连刚染上的一点点醉意也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净。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完全没能从太宰先生看似冷酷的指令中理解您重要的真意我再也不敢了!”她手里一滑差点把杯子掉地上,立马低头认错。
原因无他,在那件事之后,她可是被太宰连续“托付”了重要任务,按在前线摸爬滚打了小半年。最艰难时一度在三个组织间反复横跳,身心都受到极大摧残,甚至到了听见太宰声音都会发抖的恐怖地步!
“哎呀,我不是会翻旧账的男人。那个时候的铃歌非常有勇气,我很欣赏哦——如果我没记错,以红叶姐为首的数位异能者可都尚未离开大楼。”太宰懒懒地说着。
“就,脑子一热,回过神来就变成那样了……”铃歌痛苦地捂住脸,“不过我还是有注意到中也先生不在啦。”
“还没复制到中也的异能吗?你的异能[真名书]的前置条件有点麻烦呢,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太宰轻轻地笑了笑,铃歌惊愕地吸了口气仔细听,他却一下子绕开了话题,“不过,那时我还以为你会说的。”
说什么?
铃歌不解的视线中,太宰静静地道:“——说敦君是你的朋友。”
“……”
“你虽然为敦君的事感到愤怒,但更多的原因,是你将自己的经历,投影到了敦君与福利院院长之间扭曲的情感上。”他的视线再度落在了倒映着橙色灯光的酒液上,“无论如何,能拥有朋友的人生,是不错的人生。千人千面,既然是送给珍贵朋友的礼物,比起作为无关者的我,还是亲自向对方寻求答案比较好。”
铃歌:所以说,她这不就是在问他“本人”吗?
“也不算很珍贵吧,只是个别扭的友人罢了,”铃歌面露纠结地喝了口气泡酒,原本想转移自己注意力与掩饰,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地吐槽,“性格很古怪,总是笑脸迎人的样子,但是明明不想笑明明很孤独,又不想别人管他,别人关心他一下,他就会多疑地想是不是另有目的该怎么应对……多撒撒娇也没关系嘛,反正也不是没见过。”
太宰听完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他原本觉得铃歌是以为不提名字就没关系,指着他鼻子骂,但是——撒娇?谁?
何况,他们的关系以朋友来描述实在太不准确。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铃歌,在她被太宰眼神看得心虚正想岔开话题,才确认想法一般地道:“酒和蟹肉,想送朋友的话,就试试这些吧。”
你确定?
铃歌欲言又止地看着太宰手中纹丝未动的威士忌,里面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水汽贴着杯壁滴落在实木桌面。
“我会试试的,谢谢太宰先生。啊,这样的话,把手头工作处理下,过两天我就要请个短假了,可以吗?”
面对铃歌不加掩饰的期待表情,和那双仿佛在闪闪发光的眼瞳,太宰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太好了!我去看看雨什么时候停,太宰先生难得出来一趟,窝在酒馆里也太可惜了。”铃歌双手一拍,雀跃地从位置上蹦起,跑去推开了门。
夹杂着细末雨水的风温柔地涌入室内,带来了门口那支玫瑰的花香,将她落在肩头的烟紫色长发吹开。她伸手将被拨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发现雨已经停了。
云光乍破,雨后初晴。街道五颜六色的伞如彩虹般流动。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
她偶然想起师父在雨后廊下念诵的俳句,无意识地轻哼。
已经起身走到她背后的太宰恰好听见了那句,他微微惊讶地看着她,她的话出自家喻户晓的《万叶集》,是一首诉说恋情的诗——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在铃歌察觉到他步伐回头时迷惘的神情中,他想了想说:
“雨才停哦。”
第5章
三日后,α线。
当工作日的早晨已经过半,慵懒地阳光盈满街道,太宰才优哉游哉地推开了武装侦探社的大门。
早就到齐的社员们齐刷刷望向了他。
“唔,怎么了?”
太宰疑惑的视线于氛围古怪的事务所内一扫而过,立马察觉了办公室里不自然的地方。
基本所有社员桌上都有同一包装的手工曲奇,包装是很少女心的粉色,上面有圆点的花纹。大多社员都没拆开包装。除了乱步先生,他用饼干像只仓鼠一样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是26岁的“小学生”。
“诶?你们不吃吗?这个很好吃哦!太宰,你下次把她带来侦探社吧,比直美一直去那家饼干店买的还美味。直美,你向她要配方的话,她会大方地告诉你的。”
口腹得到满足的乱步主动使用了“异能”[超推理]。最近社员谷崎直美很苦恼,她想为心爱的哥哥亲手制作。爱心蛋糕,失败了好几次,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当然乱步出手的理由还有一个,他有预感,再不阻止直美,社长的侦探社会发生火灾事故。
与喜出望外的直美,还有带着不明含义微笑的太宰不同,武装侦探社唯二的老实人,国木田吃惊地问:“乱步先生,您吃、吃了吗?没有毒?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就是普通的饼干?”
显然,曲奇在得到名侦探乱步的认可前,其他社员也这么认为。
尽管早于太宰扣响事务所大门,并且送上饼干作为见面礼的那位美丽客人,无论说话措辞,还是社交礼节都无可挑剔。但考虑到,这是太宰“外面的那些女人”中第一位能找上侦探社的,出于警惕,侦探社员们迟迟没有行动——与谢野医生倒是表示就算有毒也没关系,她可以剖开他们胃部帮他们物理取出,被其余社员敬谢不敏。
太宰看见自己办公桌上不同于他人的礼物,推导出社员们未提及名字的客人的身份,他走向自己座位,露出了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哎呀,国木田君把赤染小姐当什么人了,她不会做得这么明显的。”
“结果还是有这种可能啊!?”国木田瞪着他,“你这个女性公敌!那样优雅温柔的赤染小姐被怀疑的理由,显而易见是因为你啊!前段时间不是还有被你迫害的女性,往你经常喝酒的酒馆寄炸。弹吗?”
优雅?温柔?
太宰想起上次见面时女孩狡黠的演技,他稍稍歪了歪头嘟囔:“国木田君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不准啊。不过这件事不需要担心,她提到过这次回来会给我带伴手礼,我看看是什么——”
他拆开桌上特别的礼物,笑容略微地僵住了。
“怎么了?太宰。”就在他座位旁边的国木田把头凑了过来。
“酒和螃蟹,都是太宰先生喜欢的东西呢。”直美也好奇地探过身。
太宰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袋子里的东西,微微垂下的眼睑遮去了他眸中锐利与锋芒,抬眼时已经恢复了惯有的若无其事:“这可糟糕了,居然送的活物,我又不擅长下厨,要不要在敦君家办个聚会?就当庆祝小镜花加入侦探社。”
……
[清爽又明朗:小姐带的礼物已经收到了,酒和蟹肉都很美味,我要怎么答谢小姐才好呢?]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那直接告诉我你的喜好就可以了。]
对面过了会儿才回复。
[清爽又明朗:这个嘛,就要小姐亲自来探寻了,明天怎么样呢?天气晴朗的时候最适合约会了哦。]
约会?
铃歌盯着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字眼愣了愣。
“怎么了?”对面的人问。
“嗯……为了收集情报试图与他人建立稳固的关系中,你知道,我是情报贩子嘛。”铃歌用竹筷夹起一块培根蘸酱,一边往手机里输入文字,一边回答。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明天见。]
她看着对话框想了想又补充。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但不是约会。]
放下手机后,铃歌喝了口啤酒。她与酒厂某同僚正处于人满为患的居酒屋里,用格子墙围起来的半开放式包厢,以及闹哄哄的氛围,能遮掩住他们的声音。
不过铃歌选择这个地方的理由倒不是为了隐蔽,她听说这家的烤肉很好吃。对方听了她的说辞后,面露讶异倒也体贴地同意了。
“接着刚才的话题,华九会扶持的人是原田正太郎——就是那个演员出身的福冈现市长对吧?最近要大选了,我稍微调查了下,网上对于市长原田,虽然有些负。面评论,总体上让他继任的呼声很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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