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当初他问葛正修为什么不愿意升官发财时,他会那样回答。一将成万骨枯,男人不愿意杀戮不断,何尝不是因为他也只是那万骨中侥幸生还的一骨?
傅居言突然觉得非常愤怒,这都是什么一家子啊!他就算从小失去双亲,被叔伯嫌弃不愿意收养他这么个吃干饭的,那也是在外婆的爱护下成长起来的。这样被至亲之人忽视、不容,甚至因为不经意偷窥到了亲生父亲对兄长的见死不救而被亲父厌恶、刁难。葛正修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最恨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他才对吗?亲生父亲的冷漠让他失去了兄长,让他对至亲之人的最后一点奢望破碎,双重打击,当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心情追究自己这份不平从何而来,傅居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男人的手,“以后会好的。”
人和人的相处总是需要时间的,没有人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对另外一个人产生天然强烈的好感,就算是一见钟情,也可能只是基于相貌和气氛的一种产物,更何况傅居言从不相信一见钟情。
他更愿意相信,在慢慢相处的过程中,对方的某一点可能会命中注定地戳中他的心,让他自此难忘。
无论以后如何,这个男人都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难忘的痕迹。尽管也许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而他没有看到的是,男人在他主动握上来的一瞬间,眼中闪过的不是惊讶,而是势在必得。这是一个男人最强烈的占有欲——诱饵、耐心,缺一不可。
等两人终于赶到大石家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傅居言正在火头上呢!几步冲上去扒开人群吼:“奶奶的!老子不发威,真当我病猫了!屁话别他妈逼逼,你们先回去问问葛正书那孙子干了什么事再腆着脸在这撒泼吧!还给你们个交代,我他妈今天就告诉你们,葛正书这事,是他自己犯贱撅着屁股找上门来想挨踹,活该被书院夫子罚!一点不冤枉!”
他这话震翻了一群人,毕竟上一回分家时这小哥儿有理有据不失文雅的风度还摆在那,如今这么一吼,真真是跟个乡野流子没什么两样了。葛家人也是愣了一瞬,因为回娘家听了消息刚赶回来往这边跑的刘秀英一听这话,平日里跟婆婆学的那一套撒泼打滚顿时觉得找到了用武之地,“傅居言你这个小娘养的!说什么呢!?怎么说话的?!贱嘴里吐不出好牙来!我家小叔子可是因为你们没了今年乡试的?!什么事能赶上乡试够份了?居然敢说……敢说!”
圆滚滚的妇人气得浑身颤,就差学婆婆躺地下打滚了,毕竟坐着骂不累不是?不过看了看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刘秀英还是没那么好意思坐下去。
葛老太也回过神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着一通嚎。
“这群杀千刀的!狗娘养的浪蹄子喂!害了我家哥儿不说,还这么嚣张不讲理!你倒是说说我家哥儿做了什么!!书哥儿一向读课认真,知书懂理,平日里谁家有个书信还不是我家书哥儿好心给念的?谁不念一句好?就这么被这几个贱人给害了!老天爷,你可看得清楚,这群人,他合该下地狱啊!”
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们害得葛正书受了这重罚,失了大面子,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人群的议论这时也有偏向葛家的趋势。
“唉,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好端端的,怎么就害了人家哥儿连书都没得读了!这不害人吗!”
“我看啊,这葛老二的新媳妇也是个不安生的主儿,一嫁过来又是闹分家又是小叔子没了乡试,那杨巧容以前多老实一个人?现在不也被撺掇着和本家对着干了?”
“哼,那葛正书哪里给人念信了?看一眼说几个字就算念了?当人看不见那整整两篇字似的?”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我看这杨寡妇脸色也不是个事儿,该不会真是那葛正书做了什么事,惹急了人家吧?”
“能有什么事?他一个读书人,又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还能给人捅刀子不成?……就是小题大做,没事找事。”
傅居言真是恨不得拿刀砍人,这群胡搅蛮缠的东西!
葛正修深深的刀疤脸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状如修罗,他正要说话,就听大石那边传来女人刺耳的尖叫,“葛家你们这群吸人血食人肉的畜生!我杨巧容今天就把话跟你们说清楚,葛正书那个挖人心断人肠的畜生!光天化日!说我!说我……!说他大嫂跟汉子……不清不白!不清不白!!!”
“听清楚了吗?你们他娘的听清楚了吗!?热闹看够了吗!?嘴碎完了吗?!给我滚!都给我滚!!”年轻的妇人犹如被逼到绝路,歇斯底里,疯狂颠怒。让人无端心颤。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不由自主就要后退,那样绝望泣血的癫狂,让他们不忍再看。
傅居言同样震撼,一时感觉胸口犹如坠了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懊恼,不该让大嫂看到这一幕的,明知道葛家是群什么样的人,怎么还没注意让大嫂避开呢?这样一个带着古代寡妇的条条框框辛辛苦苦只为儿女的单纯妇人,怎么能承受这样的指责?
短短的相处,已经让他了解到了杨巧容的好强,但他没想到,为了不连累别人,杨巧容连这样的话都能豁出去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则,他狂妄自大地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却突如其来发现其中的无可奈何,并且无法伸出援手。他心酸又感激地意识到,如果一开始他没有附在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小哥儿身上,遇见了一个可以说时刻在包容他的丈夫、朋友,他又该何去何从?是不是他的秘密会永远地成为秘密?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是不是可能没有实施的可能?
杨巧容一番话说出去就又昏倒了,让几个孩子急得又哭。
村里人悄悄地散了,有缓过劲来愧疚不已的几个汉字强拉强拽着不依不挠的葛家人走了,甚至不知是谁叫了不远的专为村子里人看病的乡下大夫陈大夫来。
帮着把杨巧容弄回屋,喂了药。傅居言和葛正修站在院子里送走了陈大夫。
“葛正修。”
“嗯。”
“我,我们赶紧建自己的家吧。”
“好。”
他改口了,冲动而起的那个念头让傅居言晃了好一会儿神,他那时候想说:我不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喵了个喵姑娘的地雷!谢谢支持。
题外:
明天四六级啊亲们,准备好了吗?有人跟我一样裸考的吗?!哭了……被虐到心伤。
祝大家逢考必过,无论是四六级还是即将到来的考试周,加油!!
第35章
这件事的结果,是傅居言和葛正修请了里正和葛家族老来,当着葛家各家族长辈的面,将当日的事情复述了一边,里正和几个族老听了,将面前的木桌震得啪啪响,里正喘着粗气道:“什么都别说了!这事儿,是葛正书那小子办得不地道!被罚那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们再闹,就开祠堂!”
这话一出,原本想为葛正书说些好话的人都不好开口了。本来虽然葛正书这事儿确实是做得说不得,但有那么一两个族老也觉得到底是自己族人,又是这么些年好容易出了的一个读书苗儿,杨巧容是受了委屈,可最后不也没事吗?葛正书被他们这么一闹,是彻底失了面子丢了学业了。但里正明显偏帮葛正修这边,他们就算再不满也只能闭嘴。
还好不是不能考,这光宗耀祖的事,结果临到了了出了这么一摊子,除了里正外的几个族老心里都有些不满。但葛正书这错,他们确实找不到好说辞来,再加上罚葛正书的是书院夫子,讨回公道一说简直天方夜谭,几个族老也就没说什么,事儿谈完了就纷纷告辞了。
这里面一个葛老爹的族叔也在,出了大石家门,就直奔葛家去了,将其间的谈话复述了一遍给葛家。
按理说请里正和族老公断这事应该葛家和葛正书两边都得有人去,但不是他们不请葛家人去,实在是虽然有葛正书这么个为族里村里争光的读书人在,但葛家的作风还是让人头疼,再加上葛老太刚在这边闹了一场,村子里关于葛家的议论早传开了,这杨巧容还在床上躺着呢。再把好不容易请回去的葛家请回来闹一场,他们可没那个精力。
而这边王大石不是葛姓族人,这事儿本来可以跟他没关系,杨巧容到最后也没说出葛正书污蔑她跟谁有染。虽然冲着杨巧容在王大师家住这一点,村子里的人谁都能看出点苗头,但这事儿没跟没据,王大石不说,就没人敢瞎说。
但王大石却一股脑将那天的事儿说了个遍,毕竟傅居言是后来的,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个当事人来说,整件事都串起来了,一群人也听得明明白白。
就算是再想为葛正书辩解两句的,都没法说,这个时候谁还管葛正书是不是故意的?但是结果却摆在那了,葛正书这是咎由自取,没半点儿冤枉他的。他要不是“误会”了王大石和杨巧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也不会正好被书院夫子逮个正着,被这么一通罚了。
人书院夫子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家嫂真的和人有染,葛正书这么明明白白一说,就犯了错。不守孝悌,不尊兄嫂,在这个崇尚孝仁的地方,被夫子罚那真是没话说。
更何况这些活了不短日子的族老个个都是人精,葛正书故不故意的,还能看不出来吗?
王大石一番话听的人都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还嫩着呢。
这和葛家交好的族老也是看不上葛老太那小气泼辣劲儿,但碍于家里和这边沾亲沾故,少不了要照顾一二,这时候也就苦口婆心跟葛正林葛正田说:“你们也别整天琢磨着正修那点事儿,都离了家了,惹不着挨不着的,犯得着为了口气跟人过不去吗?犯不着!”
葛正田葛正林俩人被说得一脸不服气,这事儿是六弟惹出来的,管他们什么事?而且,俩人不愿意承认,他们平时其实并不愿意怎么找葛正修的茬,那人高马大一脸煞气的样,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葛老爹难得阴沉着一张脸,一回来就跟葛正书一样,窝屋里不出来,连惯会撒泼的葛老太见他这样都不敢闹了。
这时候因为族叔的到来,一路上一句话没说的葛老爹终于开了口,“叔,你说这事儿是那个哥儿弄出来的?”
这族叔没好气道:“可不是吗?你们可算看走了眼,买回来这么个会闹腾的,哼,上次分家我就看出来了,不是个省心的,这浑身带刺儿的主儿,你们惹他干嘛?平白惹一身腥捞着好了?”
这位族叔也算是抵着心窝子说软话了,就是不知道葛家这站在他面前的一群人听没听进去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最后说了一句:“好好过日子,别整天瞎整腾些有的没的!”拍拍葛正林的肩背手走了。
葛老太大为不服,小声对着那背影碎了一口,“我呸!感情不是他家的哥儿倒了霉,上下嘴皮子一拌就是堆中听不中用的屁话!”
葛老爹还站在院子里,面色复杂,闻言低吼了一声:“行了!这事别再提了!你真想里正开祠堂?!”说罢怒气冲冲转身走了。
葛老太被骂得一懵,随即反应过来,指着进屋的葛老爹大骂:“你个杀千刀的?!书哥儿还是不是你儿子了?你儿子这么被人害了你还别提?!你不让说,我偏要说!贼老天你睁开狗眼看看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刘秀英一听开祠堂就被吓住了,那可是犯了大错的人进的地方,她一个妇道人家,进了祠堂,还有什么脸面出来见人?
见葛正林葛正田兄弟俩避嫌一样躲得远远地,刘秀英气结,但也不敢扔下葛老太就走,“娘,这……这得开祠堂呢!真要说,小叔子年纪还小,一年也等得……”
“啪!”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比她矮了一截的葛老太气焰却不矮,“书哥儿年纪小就该遭这罪了?!是不是你们都盼着书哥儿不好好回来跟你们一样?!我就知道你这小娼妇没安好心!平日里撺掇着正田开小灶藏私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葛正书的事儿无法挽回了,葛老太将一通火气都发泄在了外人身上,这一巴掌下去也是格外用力。
不知道打哪玩得一身泥巴的葛子文咚咚咚从门外边跑回了家,见他娘捂着脸,肥白的脸上巴掌痕捂都捂不住,顿时小眼睛一溜,大哭起来,“奶奶!奶奶!不要打娘,疼!”
到底是独苗苗,葛老太喜欢葛子文不亚于葛正书,闻言讪讪收了手,“不打,奶奶跟你娘闹着玩呢!”狠狠瞪了一眼刘秀英,“还不去做饭?!”知道人老老实实地进了厨房,葛老太这才拉着葛子文进屋,“哎呦,看这一身泥巴!又去哪耍猴去了?赶紧进屋换了!”
傅居言他们在门口送走了几个族老,回头见里正也出了院子,望着几人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也不愿意再提这糟心事,转头问傅居言:“我听于平说,那两样吃食是你琢磨出来的?”
傅居言嘻嘻一笑,“也算不上我弄的,我爹娘在的时候教我识过几个大字,又交给我一本食谱,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看了几遍,没找着几个认识的瓜果,也没在意,后来……就给丢了。”傅居言装得溜的一批,“我也不信这个,可谁知道可巧最近倒让我弄出来两样儿,这就琢磨着拿去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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