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怎么突然攻击活人?”
青衣有些喘的声音响起,场面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惊呼和叫喊。
这些藤蔓他们并不陌生,在走来的一路二十天里,他们见过不少次,但以往这些藤蔓都只会拽走烧成炭的尸体,并不主动攻击活人。
因为这是以前所没有的,所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地攻击这些东西,横竖它拽走的都是无法带着走的尸体,所以众人也就默认它的存在。
谁知道今天这些藤蔓居然开始攻击活人了!
藏山的人围成一圈,中间是左无扶着易斯年。
在微弱的火光之中,顾九命瞥见藤蔓拽走了一个白云宗的弟子,在沙面上一接触,那弟子身上便燃烧起熊熊烈火。
那是她至今见过最壮观的火,小小的一个人,烧出了几丈高的火焰,像一座小山般的高。
“天呐,那是做了多少缺德的事?烧成这样!?”
纪灵山目瞪口呆。
所有人看见这火都愣了几愣,倒是罗战很冷静,他拉弓引箭,一张等人高的大弓上搭着九支通体血红泛着冷光的箭。
弓拉到最大,绷成了最极限的弧度,拉弓瞄准发射,一气呵成,登时九箭齐发,旋转而出带动了沙粒跟随。
咻咻咻的九下,插进沙之中。
顾九命能想象,这若是能注入灵力,他的箭只会比司清的更厉害,如今即便没有灵气,他的箭都有破空之势,实属难得。
她一刀砍断伸到她面前的藤蔓,眉眼被刀锋所沾染了寒气,“这是一团之长的实力。”
北黎害怕地往封嘉赐身后缩了缩:“这也太厉害了,你们别怪我拖累,我修的惊天遁,论逃跑没人比我好,但战斗我是真的不行。”
可是很快,让人更吃惊的一幕突然发生在所有人的面前,之间九箭击中的、原本平整的沙面忽然隆起一个巨大的沙丘,隆起的高度超过极限之后,如海一般的沙开始滑落。
一个高如小山的,如同章鱼脑袋一个的怪物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它脑袋上的九支箭被它一抖,轻而易举地抖落,汁液一样的血从九个小孔流出,那九箭只能伤它皮肉,而伤不及根本。
一双冒火一样的眼睛愤怒地瞪着所有人,罗战的九箭,彻底激怒了它。
它甩着无数藤蔓一般的触须,嗷地大叫一声,触须攻势越发犀利。
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它目光锁定了顾九命的方向,三根触须直奔顾九命而来。
一种凝为实质的杀气笼罩着顾九命,她知道这只“章鱼”是盯上她了,不能拖累藏山的人,她两个跨步离开,大喊:“你们护好自己!”
说着,她反其道而行,偏偏直奔那只章鱼而去,既然它盯上她了,就让打一打。
鬼王和封嘉赐原本打算跟上去,但是身后还有受伤的易斯年,以及像书生这样没有攻击力的队友,无法,只能望着顾九命离开。
这只章鱼显然可以一心多用,没根触须都有自己灵魂一般,攻击不一样的人。
顾九命眼睛一闭,屏蔽了自身的五感,以传承和心感应整个世界,一瞬间,飞沙走石、晦涩厚重的风、打斗的场面、修士们的神情,全都丝毫毕现地出现在她的识海之中。
那只章鱼的皮肤如皲裂的土地,一块一块粗糙得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它的血肉。
它击来的三根触须在顾九命的眼中似乎放缓了速度,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她反手握刀一跃而起,如炮弹一般的速度,一种尽在掌控之中的气度,凌厉得让那只章鱼有所避忌地一缩,正巧躲开了顾九命的刀。
她顺势踩上章鱼的触须,以刀为钉,单膝跪地稳住了身型。
这只东西跟她比起来,实在是太庞大了。
“我来帮你!”
一杆长枪以奔雷之势袭来,挡住了即将击中顾九命的触须,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顾九命面前。
顾九命睁眼抬头,看见无情宗的梁画给了她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还不知顾道友这么疯狂,一个人跑来对付这只东西,我……”
谁知梁画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猝不及防地被另一根触须横扫砸中,把他整个人砸下去,章鱼贪婪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九命,忽然口吐人言:
“刀,给我。”
顾九命抽空回头一瞥在沙面上站稳的梁画,起身摸的刀,冷声道:
“不是我疯狂,而是它选了我当它的对手。”
第97章
“合作?”
“行。”
顾九命跟梁画达成暂时合作关系的时候,那只章鱼正在顾九命的身后疯狂追赶,它那些触须好似无限长,怎么都到不了尽头,一路追着她狂轰滥炸。
她跟梁画已经被这只章鱼不知道追着跑到什么地方了,远离了大队,连光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边的人都没有跟上来。
沙面炸起一簇又一簇的沙浪,那只章鱼发了狂,无数的触须张牙舞爪地乱攻击。
顾九命还真奈何不了它,它皮糙肉厚,若是还有灵力相助也还能一刀断它性命,反之即便是索命刀,也只能伤它皮肉,无法致命。
无法,最后只能选择跟梁画合作。
“我吸引它的注意,你攻击它的眼睛!”
它的眼睛大概就是最脆弱的地方,若不是她一人无法同时做到这两件事,也不会找梁画合作。
顾九命脚尖用力,故意停顿了一瞬,那铺天盖地而来的触须霎时找到了她的破绽般,狂奔而来,这一下若是砸严实了,估计骨头都能碾碎。
“快点!我只能撑住两息时间!”
她反手握刀横在眼前,黑身长刀散发着冷光,映得她眉眼越发冷硬,烟尘滚滚,风沙四起,一张嘴便是钻进口鼻的沙子。
在这模糊的画面中,她如被风沙掩埋的珍珠,在缝隙处隐约透露出来的一丝利光,也足以让人侧目。
她要撑到最后一口气!
这样一抹孤影,在能遮天蔽日的庞大触须面前,显得如此瘦削单薄。
梁画半眯着眼,在粗糙的沙粒之中匆忙一瞥,惊叹于她巍然不动的状态,既然合作了,他也不能拖后腿。
“行!”梁画朗声答应,一杆长枪挽了个枪花,身姿凛凛。
他战意凛凛,在章鱼所有注意力都在顾九命身上的时候,忽然一个旋身飞身跃起,直奔那只章鱼的眼睛而去。
那眼睛极大,已经与他的身高差不多了,章鱼好一会才注意到他,瞳孔从顾九命那里挪过来:“滚!”
它愤怒地暴吼,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它的触须来不及收回来把眼前这只“虫子”扫开,眼看着它的眼睛就要被他刺破,它甚至能预料到那种刺痛。
成败在此一举!
顾九命几刀,切下触须的末端,挡下一些攻击,但紧随而来的是更多的触须!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迎击,眼看着梁画的攻击即将得手,忽然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一种炙热的视线,包含着憎恨和嫌恶,以及绝大部分的杀意直奔她而来。
几乎只是一瞬,她当机立断侧身,宁愿挨上章鱼的触须攻击,也要避开那若有若无的直觉。
果然,她肩膀瞬间被章鱼的触须贯穿,她顺着攻击的惯力往后倒退数十尺,鲜血顺着手臂滑落,滴在沙面上瞬间被高温蒸发。
她凝眼一望,刚刚站着的地方被一柄冰冷刺目的剑插入沙面,斜斜地伫着,偶尔晃动彰显着失手的落寞。
风沙之中,露出了一道苗条的身影,那身影来到剑的面前,把斜斜没入沙面的剑重新拔出来,一抬头,露出了顾九命十分熟悉的脸——楚水怨。
顾九命一刀砍下贯穿她肩膀的触须,章鱼浓稠的血液跟她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她脸上的肉轻轻一动,嘴角一抹荒唐。
这是想杀了她,一直跟到了这里?
不仅如此,在楚水怨的身后还见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在风沙之中鬼鬼祟祟看不清楚面容。
“小怨?”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一息的时间,梁画注意到楚水怨的偷袭,有些震惊。
但此刻,章鱼并没有时间等他们分辨清楚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它的进攻猛烈而迅速,它依旧选择了顾九命作为它攻击的对象。
“刺它的眼睛!”
顾九命看着章鱼的全力一击,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梁画举起长枪,整个人绷紧如弦,这一枪若是能刺进去,怕是能直接洞穿它的半颗脑袋,把它的脑浆洒满一地!
若是失败,顾九命真的再躲无可躲,所以她的命就在梁画的手中,他成功,她就获救。
她是把后背交给了他。
虽然她并不想如此,因为除了藏山的人,她谁也不相信,可是这是情急之下的决策,除了梁画,她别无他选。
可章鱼是狡猾的,它在攻击顾九命的同时,也偷袭了楚水怨,那触须从沙地下窜起来的时候,全身心都在顾九命身上的楚水怨还没反应过来,被缠住了脚腕猛地一拽,把她拽倒在地时,她才慌了。
她不想着火,她不想被烧死!
于是她心慌意乱,一边胡乱挥舞着剑,想砍断那触须,一边大喊着求救:“梁画!救我!梁画!”
撕心裂肺的求救声,音量贯穿了风沙的乱打,直钻入梁画的耳中。
他指尖猛地一僵,关节泛白,一边是楚水怨的安危,一边是击杀章鱼的机会,若击杀不了,死的或许就是顾九命。
这一瞬间,梁画心里冒出了挣扎。
风声萧萧,沙粒砸在脸上,像是能涮掉一层皮。
文初师叔找了许久都找不回来的孩子!他答应了文初师叔要好好护她周全!
他因高温而干裂的嘴唇一抿,双眼羞愧难当地闭上,最终一个翻身,带着他的长枪离开了章鱼的眼前。
身体的行动已然做了选择,他飞扑向楚水怨,长枪在空气中以极大的弧度一划,破空之势破开了缠住楚水怨脚腕的触须。
他在兵荒马乱之中曾一瞥顾九命的方向,笔直地与一道幽冷的目光对上,那道目光直让他头皮发麻,羞愧的感觉从脚趾顺着脊椎一路来到大脑。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甚至不敢多看,匆忙收回目光,拽起惊慌失措的楚水怨,数步逃离了章鱼的攻击范围。
是落荒而逃,却并非因为章鱼的攻击,而是因为那不知道是真实、还是他幻想的如芒在背的目光。
可是还没彻底逃离,他便感觉腰间一紧,一股拖拽力传来,他低头一看,那触须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缠上他的腰间,以不可抵挡的力气把他一拽!
来不及了!他手里还护着楚水怨,身手无法施展,甚至连拿枪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情急之下,在被拖走之前他只能把楚水怨往前面一推,大喊:“跑远点!”
楚水怨一个踉跄被推出去,她再回头便是梁画被拖拽着离开的画面,她提起剑想返回去救他,但脚步抬了半尺,最终还是迟疑了。
她救不了他,就算她折回去,也只是给这章鱼多送一条性命而已,得不偿失,梁画救她就是让她走的,别回去!
楚水怨在心里催眠自己,最终一扭头,避开章鱼而去。
“谁让这个梁画给脸色我看!他还对顾九命的身份有所怀疑,既然他对那个顾九命这么好奇,那就和她一起下地狱吧!”
说着,她心情又复杂起来,脚步顿住指尖捏着裙摆,梁画到底是救了她,但半响又想通了,继续往前走:
“梁团长,明年的今日,我给你多烧点钱,就当我欠你一条命,我会跟娘说你为了救我牺牲自己的事情,让娘好好赏你的家人。”
“嗯?”她回头张望着沙尘暴一样的战斗现场,“带着我过来的那个北黎呢?”
别说北黎,连那只章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除了扬起来还未来得及落下的烟尘,平坦的沙面上再无一物,刚刚的一场大战仿佛只是幻觉。
她不敢多待,连忙折回大部队所在的地方,可谁知那里也并不太平,白云宗罗战的队伍包围了大部队,剑拔弩张,战火四起,一片兵荒马乱,但显然罗战占上风。
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北黎被一只纤细的手掐得无法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那只明明瘦小却仿佛力大无穷的手,正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一只膝盖压在他的肚子上,他双手双脚狂蹬,长大着嘴想要呼吸,却只是徒劳无功,他“呃呃”地叫了数声,狂翻白眼。
这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手边是黏腻的泥一样的触感,无法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掐着他。
“你是打算掐死他吗?”
一声闷咳之后,梁画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似乎故意压低了嗓音,生怕惊扰了谁,更有些气虚。
“呃、呃、我……”北黎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挣扎得更疯狂了,没办法,那只手再不松开他就要被彻底掐死了。
“楚水怨是你带来的?”
顾九命的声音冰凉而麻木,没有一丝感情,但手到底还是松开了一些,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让他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北黎破风箱似的狂喘数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后感觉到一抹极寒的凉架在脖子上,他才停止了喘气,艰难地咽了咽嗓子:
“顾、顾道友……冷静。”
“说!”顾九命的刀再次逼近几分,刀锋已然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了血。
即便在极端黑暗的环境中,她依旧能准确地找到他脖子脉搏的位置。
这让北黎有些绝望:“我……我怎么会呢?”
“怎么会?如果不是你逃跑技巧,楚水怨能追上来?”
顾九命再往下压了压刀,把北黎吓出一身冷汗,浑身瘫软,他能感觉到顾九命是认真的:
“她、她逼我的,她逼我带她过来!”
顾九命却转而一个轻笑,声音在不知多空旷的地方回荡起来:
“原本我还不确定,现在,我确定了。”
“说吧,你跟罗战两个人,在搞什么阴谋阳谋?故意卖战场内部消息,也是别人让你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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