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和峤,……
和峤思绪飞快,想着该如何圆过去。
台阶上的少女与他视线齐平,出乎和峤的意料竟没有多问些什么,爽快的应道,“先生若所言不虚,自然是好的。只是不曾想七皇子府上俸禄如此之低。”
她言下之意,是意思和峤欲多赚一份俸禄了。
她自为他寻好了理由,和峤松口气,不置可否的应了,还有些窘迫,只道,“如此,秦某便先告辞了。”
临行前,和峤看了眼少女身上轻薄的鹅黄纱裙,忍不住开口道,“秋日风寒,姑娘要多穿些才是。”
待他走后,嘉歆立于石阶上,看着和峤远去的背影,良久才粲然一笑,自语道,“分明是他。”
第23章真没想到
京都,茗香茶楼。
和峤刚一迈入,店内小二就热情的迎了上来。
“客官,您快快里面儿请好,雅座在楼上哩!”店小二见和峤眉目清俊,一身温雅如月华般的气质,极有眼力见的邀他上去,在前领着开路。
和峤微微颔首,先是四下环顾了一周茶楼的内景,只见楼下大堂宽阔整洁,茶桌摆放错落有致,毫不拥挤,大堂正中还有弦师轻抚古琴,婉转琴音自指尖流泻而出,空灵悦耳,让人不由得赞叹,好一处静心品茗,听琴潇潇的好地方。
和峤眼底漾开浅浅笑意,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
楼上的雅座并不多,只堪堪绕着茶楼四周围成一圈。每个雅座前后以竹板隔开,左右两面,一面可以靠窗赏景,另一面以淡青色的纱帐作内帘,绿沈色珠串作外帘。雅座内的客人若嫌憋闷,便可支了窗,挽了纱帐以透气,且仍有珠帘以遮掩,不致惊扰了雅座内的客人。
和峤目光落至一处雅座,见里面的人似乎已到了许久的模样,便示意店小二离去,自己轻轻的拾级而上,径自轻撩了珠帘进去坐下。
店小二见和峤有约,便准备下楼招呼其他客人,却被楼梯一角的雅座内的男子伸手拦下。
店小二不明所以,看着眼前贵气逼人,剑眉飞鬓的男子,询问道,“客官,可是还要上壶云雾茶?”
店小二是识得他的,茶楼里的常客,每次来只点楼内最好的云雾茶。
眼前伸手拦住店小二的男子正是当朝五皇子慕容衡,他拦下店小二后,便松手把玩着手上小巧的茶瓷杯,这会儿听小二问话,不答反问,“先前那是谁?”
他今日一早便来了,占得这个僻静的角落,哪知没多久便看见他的七皇弟也来此品茗,本欲叫上他一道,却见他一脸沉重的独坐了一个雅座,似在等着谁。
不曾想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来,他想起近来一向不争不抢的七皇弟慕容明的不断立功表现,赢得成武帝的赞许连连,还有成武帝于立太子一事上莫辨的心思,索性便在此看看他的好皇弟慕容明究竟在等谁。
想起方才初一见到和峤出现在他的视野时一身不凡的气度,他邪肆的风眼便微微眯起来,只一眼,他就明白若此人非池中之物,他若有意助七皇子慕容明争太子之位,必是他慕容衡日后之大敌。
想到这儿,五皇子慕容衡不悦的看了眼犹豫不语的店小二。
店小二叫他眼中狠厉惊了下,立马妥协着说,“小的不认识啊!”见慕容衡面色愈发阴沉,支支吾吾道,“小的真是不认识,只是,只是方才听雅座内客人喊他秦先生。除此之外,便再也不知道了啊!客官。”
慕容衡眉头紧锁,不再理会店小二,将几个字细细咀嚼一遍,“秦先生。先生。”
果然,只怕是他的好皇弟的府上谋士了。既然如此,若不能为他所用,……
慕容衡冷笑一声,慢慢的抿了口茶,便放下瓷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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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雅座内。
七皇子慕容明一见和峤落座,待店小二走远后,便忍不住抱怨道,“你可知道我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怎么这么久不见,子仪你竟也像景旭般不守时了?”
“是秦某的不是,倒让殿下久等了。”和峤垂了垂眼睫,仍是自称秦某,清润的声音隐含歉疚。
他一向守时,只是今日让嘉歆缠磨了些时候,这才晚了些。
七皇子慕容明本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只口上说说罢了,这会儿见他仍是不无疏漏的自称秦某,便也慎重了神色,四下看了看,往和峤处凑了凑,“我昨日已看过那图案,究竟是谁我也说不准,但我瞧着眼熟极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定是宫内人所为。”
和峤早有猜想,这会儿也不惊讶,但见他神秘兮兮的凑他极近,喷出的气息热乎乎,很是不自在,偏开了头,伸手摸墙角一处暗关,便见淡青色的纱帐后缓缓升起一片颜色相近的竹板,将雅座四周隔开,外人若不细瞧,确实看不出的。
七皇子慕容明立时很是吃惊的看向那扇竹板,惊讶道,“你何时安置的,我竟不知,每处雅座皆有吗?”
这座茗香茶楼正是昔日和峤与景旭初次经商的成果,一直私下往来给他们提供金银帮助的好友正是七皇子慕容明。
“你那时又用了几分心思在这上面?”和峤眉目清淡,有些无奈道。
昔日少年时和峤与景旭为这座茶楼废了不少心思,七皇子慕容明不便出宫,是甚少参与的,说白了就是个甩手掌柜。
白景旭与和峤一个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子,一个是国公府世子,他们的身份便犹为敏感,一举一动都能被有心人解读为将军府与国公府的立场,是以即便与七皇子慕容明乃是少年间心心相惜,却也不能堂而皇之让人知晓。
是以,甚少有人知道他们三人其实乃至交好友,也无外人得知这茶楼的主人是谁。
七皇子慕容明也想起了从前,倒也不尴尬,咧嘴笑了笑,尔后正色道,“子仪你此番私下回京,若是父皇下旨召你回京都,以父皇对你的喜爱还有你此次时疫的功劳只怕会遣人大张旗鼓的迎你回京。那时该如何是好?”
和峤听闻此言,方才面上浅浅的笑意淡薄了几分,转头去看窗下行人匆匆,“国公府世子自有人当。”
说罢,目光看着下方,便不再言语。
“自有人当?”七皇子慕容明喃喃发问,见他不欲多说,倒也未再多问,只当他思虑周全,早已寻好替身替他回京。
“是。”和峤随意的应了声,目光不离窗下,眉头微微轻蹙。
“怎么了?”七皇子慕容明见状也凑过脑袋去瞧。
和峤见他来,立时将木窗合上,神色有些不自在,只道,“殿下,今日便到此吧,秦某还有事。”
说罢,便打开扇竹板,掀起珠帘,离开了。
七皇子慕容明见他匆匆离开,心中纳闷,探手拉开木窗,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嘟囔道,“子仪瞧见什么了,我怎么瞧着什么也没有啊。”
突然,他的目光一滞,看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立时明白和峤方才是为何那般,不由得揶揄的轻啧了声。
真没想到,他有生之年,也能见到子仪这样的温润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拽别人小丫头的胳膊。
第24章先生救美
茶楼下,街道两侧路过的行人们不时的驻足,手指点着街道中央的三人,在那儿交头接耳着。
和峤长身玉立,将嘉歆往自己身后拉,平静的看着对面的慕容衡。
慕容衡轻抚红肿的手背,饶有意味的看着两人,认出和峤正是慕容明府上幕僚,不曾想只是无意间逗弄下白嘉歆那小丫头,却钓出一条大鱼来。
被和峤护在身后的嘉歆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方才她从书馆出来后途径茶楼,正巧就遇上了从里面迈步出来的慕容衡。
嘉歆本只是随意的瞥了他一眼,并不欲与他多言,便欲离去,却没料到慕容衡不知怎么了好好的凑上前来挡住她的路,笑嘻嘻的说是要邀她一同去听戏。
昔日慕容衡不知道答应了多少他皇妹慕容莹的无理要求来故意针对她,这会儿却又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扬着笑脸与她说是叙叙旧。
真当谁都同他一样的没记性吗?
嘉歆懒怠与他纠缠,只冷声拒绝了,慕容衡却不依不饶,竟还拿了手中折扇想要去挑起嘉歆的下巴,十足的一副纨绔模样。
嘉歆没想到他竟无赖至此,一时不察,反应过来后顿时又气愤又羞恼,正欲抽出腰上悬着的宝刀好好教训他一番教他个乖时,和峤就突然出现了,只见他单手扣了折扇翻转过来,狠狠的敲中了慕容衡的手背,同时一手拉了嘉歆护在身后。
嘉歆认出他来,颇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和峤的背影,松了按在刀柄上的手,垂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衡瞥了一眼这会儿看上去乖巧不语的嘉歆,又将目光移回到和峤的脸上,半笑不笑,“下手可真重啊。”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背凑到和峤面前,又凑近了道,“莫非是白嘉歆的情郎,莫怪这般生气了。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嘉歆一听这话,顿时气急,便要绕开和峤上前来。
和峤听了虽也立时蹙了眉,却还是轻轻的扣住嘉歆的手腕,神色冷然的看着慕容衡,“秦某只是看不过你这般作为,是而出手。然你虽金玉其外,却言人长短,捞捞搭搭,以白抵青,合该受此一击。”
和峤看也不看慕容衡凑过来的手背,语调平和,出口却直截了当,只差没说慕容衡是个纨绔伪君子。
慕容衡脸色一垮,缓缓收回手,冷冷一笑,一改方才的态度,冷喝道,“大胆!本殿做事岂有你一个小小谋士说话的资格?”
他一边说着,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侍卫们便气势汹汹的走上前来,呈三角势包围住和峤,眼看着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和峤眼神淡淡,只将嘉歆往身后拉紧了些,一手握着方才夺来的折扇干脆利落的敲打左面侍卫的肩膀处的肩井穴,又顺势击中右面侍卫的腰胯处的环跳穴。
他看上去人畜无害,出手却突然又迅速精准,几息功夫便放倒了几个侍卫。
慕容衡方才自侍卫们上前时,就已退了几步远,这会儿神色莫辨的看着和峤的手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皇子慕容明下来时,看到的便是地上四仰八叉的侍卫们,和一脸冷然的和峤。
他早在茶楼上看见侍卫包围和峤时,就匆忙下来要相助和峤了,不曾想和峤出手如此之快,他惊讶的看了一眼白嘉歆,这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惹得子仪为她亲自动手。
尔后,他又看向慕容衡,扯了个毫无诚意的笑,俯身行了礼,询问道:“皇兄,您这是作何呢?我今日乃是奉父皇旨意出宫行采风使一职的。”
采风使,主要的任务是到民间去采集街头巷尾发生的小事,还有传唱的民歌民谣,以观地方吏治与民风。
他边说着,边为难的看了眼地上因穴位全身麻痹横七竖八的侍卫,“皇兄,您这样作为,这让七弟很是为难啊。”
慕容衡面色一僵,早就知道他这个七皇弟不知何时开始不似从前一般不争不抢了,却不曾想如今锋芒都指向了他。
他看了眼慕容明腰间的铜牌,知道对方所言非虚,想到成武帝竟将采风使这样的差事都交给了他,顿时面色阴沉,一甩袖袍带着一众随从离开了。
这些人一散,街道处的人便只剩三三两两,人们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都纷纷离去了。
嘉歆有些不适的转了转手腕,试图提醒和峤。
和峤松开了她的手,见她莹白的手腕上浮现了一道红印,颇有些无措,眼底染上了一层薄红。
眼神清澈,一脸无辜的模样与方才冷然的样子截然不同。
嘉歆见他无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出言道,“这也没什么,一会儿便消去了。”
和峤松了口气,他医术高明,自然知道不甚严重,他是怕嘉歆介意,给她留了不好的印象。
毕竟,日后的变数谁也不知道。
他收回思绪,温和道,“姑娘受惊了。”
嘉歆见他又开始文绉绉的姑娘姑娘的喊她,有些不满的皱了皱鼻子,微扬了雪白的下巴,“白嘉歆,我的名字。”
“白姑娘。”和峤听她这样说,就适时的改口。
岂料嘉歆听了,顿时白了他一眼,“孺子不可教也,说的便是先生这样的人吧。”
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慕容明立时笑了出声,实在没想到子仪也有如此不开窍的一天,人家姑娘把名字都告诉他了,他竟仍是叫着白姑娘,难道他以为白姑娘与姑娘差别很大吗。
慕容明憋着笑,将空间留给两人,拱手道,“在下还要回宫复命,便先告辞了。”
和峤也反应过来,面色微红,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姑娘可有什么学业上的疑惑,秦某愿倾囊相授。”
嘉歆不答,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笑意盈盈的看着和峤,末了才道,“先生若是有空,可来将军府找我。我予先生月例如何?”
和峤一怔,出乎嘉歆意料的摇摇头,“不必,秦某有职务在身,这于理不合。改日秦某将经文注释送至将军府,希望可以帮到姑娘。”
“先生,怎的出尔反尔?上午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嘉歆不满。
和峤有些窘迫,上午他一时紧张便不置可否的应了,确实是欠妥。
“罢了,想来先生也不是有意的。”嘉歆大度的摆摆手,又道,“先生今日帮我,嘉歆还未曾好好谢过呢。”
嘉歆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和峤,指着对面不远处的馄饨摊子,笑吟吟道,“将近午时了,不若我请先生一道吃碗馄饨吧。”
说罢,也不理和峤应没应,往馄饨摊子走去。
和峤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了然的默默跟上,分明是这丫头她自己嘴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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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完馄饨,和峤送嘉歆回府。
临走前,嘉歆叫住了他,“先生。”
和峤侧身,疑惑的看着她,等待嘉歆后话。
嘉歆轻笑了下,“我是想说您今日真是身手不凡,风姿过人。”
说罢,冲着和峤轻眨了下眼,不待他有所反应就迈入了将军府。
只留下和峤怔愣了一会,摇头轻笑。
嘉歆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取出纸墨,提笔写上几个大字,吾兄景旭,近来小妹遇上一件怪事,是以来向兄长求证。
嘉歆沉吟一会,提笔落下一行行娟秀小字,待晾晒干后,唤来采月嘱咐她寄去临燕镇景旭兄长处。
采月走后,嘉歆伸手抚上胸口处的水红吊坠。
和峤哥哥,是你么,为何不与我相认,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呢?
第25章先生送符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便过了数日。
这天清晨,因着书院逢旬日休沐,嘉歆正在府上认真的温习着早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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