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纪光盯着自己,那青年男子终于说话:“要喝什么吗?”
纪光点点头,看着他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不用,水就行。”
纪光看着他,一举一动都透着熟悉感,等他点单完,忽然看着纪光的眼睛,笑的温柔:“知道我是谁吗?”
纪光低着头:“是哥哥吗?”
她默了一会,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不足以让坐在对面的人听见,可是忽然间没了勇气再问第二次,可是忽然间听见对面的人长舒一口气:“是,小光,我是哥哥,我真怕你不认我。”
纪光猛然抬起头看他,声音里带着很深的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哥哥?”
纪熙笑的宠溺:“我叫纪熙,晨光熹微……,只是熹字不太适合男生用,就改成了熙,是外婆给起的名字。”
纪光目光在他脸上流转片刻,又忽然拿出来手机拍了一张,纪熙被她的小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只是纪光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他的侧脸在阳光之下是那么的温暖,鼻梁挺直,眼睛和她那么像,有点圆,眼角上扬,给他增加了点稚气,可是看起来却并不觉得突兀。这是个看起来很舒服的男人,一举一动都透着端正的气息,可是他相貌很年轻,笑起来很温暖。
其实很久以前纪光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她自小没见过父母,不是没有闹过的。后来她有时吵着闹着要见爸爸妈妈的时候,她外婆目光都暗淡不少,没多大的小人开始敏感的意识到,老人心里的难过绝对不比她少。
她决心再也不问了,不要她的人,她也不要!她一直不太合群,偶尔被附近的同龄人欺负了,纪光回到家时总是藏着掖着不让她外婆看到,却更让人心疼。有一次老人把她抱在怀里哄,才说她有个双胞胎哥哥,和她长得特别像,就是被她妈妈带走了,要是在的话肯定护着她,不让她受欺负。
因为外婆身体不好,纪光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上下学,冬天的早晨亮的晚,她总是独来独往,有时她一个人走在寒风之中,看着天边还在眨着眼睛的星子,呵出一口白气来。
那股白气有时就幻化成小哥哥的样子,眉眼和她一般无二,带着点调皮劲儿,偶尔欺负她,可是也只有他能欺负她。在这样天真的想法里,那一段黑漆漆的路似乎好走了不少,虽然都是幻觉……
今天,白气里幻化出来的人影忽然成了真,就这样坐在她面前,对着她笑,给她递甜筒,叫她小光……纪光有点委屈,特别想问他,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在晨曦未至的黑暗里独自走那么远的路?
可是她目光扫到桌子上她刚刚脱下来的粉色手套,之前她在网上买的,蓝色的给了许老师,粉色的她自己戴着,非常温暖,非常舒服。
她不委屈了,也再无怨怼之情,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她有什么资格怪呢?
更何况,她人生里漫长的黑夜早已过去,在晨曦中到来的人,总是温柔的看着她,对她笑,遇见她之前所有的辛苦都不算什么。毕竟,都过去了,现在她有自己爱的人,有爱着自己的人,过往日子里的不愉快就全都抛在脑后,潇洒的往前走吧。
纪熙看着她脸上神色几经变化,最后终于回归平静,礼貌中带着点生疏,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哎,他的小妹妹,性子这么倔强,不问他为什么以前那么长的时间都不在,也不问他为什么忽然回来见她,只是直接问他,找他有什么事,干净、利落、无情又冷淡。
纪熙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小女孩刚好吃完了甜筒,对她说:“爸爸来迁他外婆的墓,还有带姑姑你走!姑姑你长得真好看,以后我要经常找你玩。”
纪光忽然站起来,眼睛都红了,如一只愤怒的小兽,露出了自己平时藏匿起来的尖锐齿牙,看着纪熙,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你敢!”
纪熙拍了拍女儿的头:“胡闹,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他站起来,看着纪光:“我没有这样的打算,小光,你不相信哥哥吗?”
纪光看着他神色认真,没来由的愿意相信他,坐下来,僵着身子不看他:“不说什么相不相信。我只告诉你,外婆早已长眠,我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她,你不行,谁都不行。以前赶上拆迁的时候,你不知道……我们为了那一块地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她生前辛劳,死后安眠,谁都别想打扰她。”
“至于我,”她忽然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我是一个有自己理性的成年人,我在哪是我的自由,只听随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谁都别想带走我。”
纪熙苦笑一下:“我真的没这些打算,小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纪光冷笑:“我要怎么相信你,相信你们?”
她外婆病重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起以前的事。
她说,她女儿不是一个好母亲,那时候爱上一个不知名字的男人,心甘情愿的爱着他,明明知道他有其他女人可还是跟了他,为他生了孩子……后来想跟着他走,可是人家根本不缺女儿,对儿子还有几分看重,于是她把女儿丢给了自己的母亲,寻觅自己永恒的爱情去了,除了寄回来一张照片,是个小男孩,背后写着一串数字,再无音信。
老人心疼自己外孙女,憋着气,一直没打过电话。直到她去世前几天,总是夜里念叨着自己的女儿,才叮嘱纪光让她打电话。
纪光翻出来外婆一直放在床底下的照片,发现背后写了电话,打过去电话问。电话拨通那一刻,她心里是那么紧张,可是她只说了一句话,耳边就传来嘟嘟的忙音,被挂断了。
纪光再次打过去,已经是繁忙的通话中了,她留了言。直到老人闭眼,也没能见到自己背井离乡多年不归的女儿,至死都担心着没能把自己未成年的外孙女好好的交付出去。
老人去世了好多天,她母亲才打电话过来,纪光没有接过电话。不是所有迟到都能够被原谅的。
她和许叶说自己没有亲人不算是假话,她的确觉得自己无处可去。纪光曾经陷入深重的绝望之中,但是都过去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她的许老师。
纪光还在出神,就听见纪熙问:“母亲也过来了……她过来的比我早,前几天的事情,我当时忙于工作,并不知道,很抱歉,她性子一向又急又要强,用的方法不对,只想快点逼你们分开,让你跟我们一起回去。不过你放心,既然我跟来了,是不会让她乱来的,昨天的帖子删了,不会再有任何痕迹了。”
纪光心里面怒火蹭的一下升腾起来,她不要她就算了,可是为什么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她的感受,如此肆无忌惮?
她站起来太急,带翻了桌子上的咖啡,转身就走,也不管纪熙在后面叫她几声,她此刻只想回家,只想抱着许老师,对她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自己收尾收的不好,有点沮丧。很愧疚,要更努力一点,多看书多码字,要对得起你们的陪伴。
第58章五八
纪光在前面走的快,纪熙抱起孩子,立刻结了账就追,身高腿长,步子迈的极快,不多久就快追上她,很无奈的在后面喊:“你慢点走,我……我追不动了。”
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喘,带着几分疲累,纪光忍不住停下脚步回了头,看见他抱着女儿,走在后面,鼻尖上已经出了汗,好像是真的很累了,只是身形依然是挺直的。
纪光看着他的模样有点狼狈,也生气不起来,嘲笑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弱鸡啊,抱着个小孩追了一小段路就累成这样,丢不丢脸?”
纪熙走到她跟前,丝毫不客气,把怀中的小绵羊塞到纪光手上:“百无一用是书生,虽然人帅腿长,但是确实手无缚鸡之力,劳驾了。”
纪光看着他说话面不改色,又正经又自恋,刚才那种端正模样似乎是假象,可是丝毫不觉得生疏,两个人就像是昨天才见过面,十分熟稔。
纪熙扔下句等他开车,就往停车场而去。纪光还没说不和他们一起了,就感受到怀中的小团子顺着她身上爬,直到清澈的眼睛和她对视,肉鼓鼓的小脸上忽然绽开笑,小肉爪抱住纪光脖子:“姑姑,刚才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啊,我请你吃甜筒好不好?”
纪光看着眼前自说自话的小人,眼睛也是圆圆的,像只可爱的梅花鹿,软了心肠:“吃多了容易受凉,少吃点。对了,你爸爸叫你什么?”
小人儿忽然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平时我都吃不到的,要不是因为见姑姑,爸爸说要买给你吃,才顺便给我买的啊。”
纪光心里微微有些触动,又听着小人儿说:“爸爸叫我讨债的,小讨厌,小猴子。”
纪光:“……”
她哥看起来这人模狗样的,给女儿起的什么名字啊!
纪熙开了车过来刚下车,走过来接过女儿,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一下:“乱说话。”
他走到车边,给纪光拉开车门,纪光上车的时候,纪熙的手放在车门顶部下面,她头顶上方,防止她的磕到头。纪光心里一暖,只是不知道他这样的小心体贴是源于上流社会自带的绅士风度,还是他真的关心着她。
只是纪光才进去,纪熙就一点儿也不客气的直接把怀中小人塞到纪光怀里,然后上车对纪光说:“我们平时叫她小月亮,小星星,随便叫,看心情,生气了就叫她讨债的……”
小月亮,小星星,好听的名字呀,纪光抿唇笑笑,感觉到怀着的小月亮不安分的爬来爬去,柔软又温暖,不多久就倚在她怀里睡着了。
纪熙开车开的慢,放着安静的钢琴曲,他其实不是急躁的性子,这一点上纪光觉得他很像自己外婆,豁达又包容,偶尔又有些幽默。其实他们两长得像,都像纪光外婆,她因此感到亲切。纪光感觉到自己并不讨厌他,相反的,她很喜欢他。
纪光后来报了地址给他,对纪熙总是提不起防备之心,等车到小区外面,纪光说可以下车了,开进去反而麻烦。纪熙停了车,却迟迟没有动,没问能不能和她再说一会话,就直接说起以前的事来,语气很淡,但是很温暖。
他的思绪似乎飘的有些远,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一个中午,是他接的电话,电话里是个小姑娘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点哭腔说:“外婆病的很重很重,很想你们,能不能回来看看她?”
纪熙当时十分不解,想问她是不是打错了,可是他还来得及说话,座机的电话就被他母亲给按掉了,不给他回拨回去。
少年的好奇心很盛,追问再三,他母亲才关了房门对他说,他有个妹妹,养在外婆那里。
纪熙年少的心很雀跃,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还有个一母所生的亲妹妹,虽然他父亲不知道给他加了多少妹妹,可是这个不一样啊,这是和他在一起十个月,又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公主。
可是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母亲其实并不开心,也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打算。纪熙很不解,最后看着母亲冷着个脸说:“现在回去做什么,回去了就前功尽弃了,你现在不在你爸爸那里好好表现,吵着闹着要去接妹妹,你以为你父亲的女儿还不够多吗!”
纪熙不解的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以前他就知道自己母亲是离开家乡,就为了和他父亲在一起,可是他不知道,原来她能够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自己的女儿和母亲。他甚至在怀疑,她是真的爱着那个有很多女人的男人吗?此刻她想的不过是怎么让自己儿子拿到继承权罢了。
纪光听他说完这一段,轻轻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惆怅:“都过去了,我都不记得了,那么久远的事情。”
纪熙忽然正色看着她:“我不相信,小光,你知道吗,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深处总是不自觉的透露出防备来,即使你有想要掩饰住,可是我还是能感受到。就像刚刚上车的时候,我把手放在你头顶上方,你的目光带着几分揣测,像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对你好。”
“你不相信,我对你好,仅仅因为你是我妹妹。在你心里,这些事不会过去,只是会被遗忘,就是伤口永远在,只是人们习惯性的不再想起它。”
他这句话说完,车里面陷入长久的沉默,纪光默了好一会,压住心里面翻滚的情绪,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过去了也好,忘记了也罢,现在不是好了吗……以后也会好的吧。”
往事如浮云散去,恩怨如鸟兽两散,再回想过去毫无意义。
他想起以前看到的句子,‘回忆永远是惆怅的。愉快的使人觉得:可惜已经完了,不愉快的想起来还是伤心’(注)。
她脸上神色恬淡安静,纪熙知道她不是以前带着哭腔打电话的小姑娘了,他才接管了母亲筹谋多年的财产,终于得到自由,可是他来的太晚,已经没有意义——纪光早已经被另一个人治愈了。他没有办法护着她长大,可是她还是自己心里的小公主,以后他不会再让她孤单一个人了。
他开了车门,绕到副驾驶那边,给纪光开了门,先是抱起来自己的女儿,看着纪光下了车,然后对纪光说:“过几天是外婆的生日,我们想去祭奠一下她老人家,你也一起去吗?”
纪光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她并不想见到自己不想见的人。可是她不放心,因为纪熙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更何况那一天是外婆的生日,她本来就是要去的,于是她不太甘愿说了句会去。
纪熙看得出她不情愿,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直接把手中睡着的调皮鬼又塞到了她手上,一点也不客气:“我这次过来要见几个客户,怕照顾不好她,把她放你这几天吧。她很喜欢你,就是有时会皮的上天,有时又像个小大人一样,你应该也会喜欢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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