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雪还会变戏法,那天吃茶,我分明看见他面前的茶碗空无一物,可是等他拂手而过,碗中便开了一支丹桂。我最喜欢丹桂,可是跟我朝夕相处的蔡棠都不知道我喜欢丹桂,唯有他记在心上。”
“我也谴责自己,我明明与蔡棠有婚约的,可是我的心却系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大概是他看向我,眼神多情,赞我一声‘漂亮’的时候吧。”
浮莲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的情况是,宋连宜与赵卿雪两情相悦,她还要拆散两人吗?
她原以为宋连宜只是被赵卿雪哄骗了,可是目前的情况来看,宋连宜喜欢赵卿雪喜欢得还挺清醒。
那蔡棠怎么办?
“可你确实与蔡棠是有婚约的,你要悔婚吗?”浮莲问她。
宋连宜摇头:“我现在不能悔婚,蔡棠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就是为了娶我,我若是现在悔婚,必然会影响他考试。”
“那他到时候考取了功名,却发现没办法娶你,那岂不是更加难过?”浮莲又道。
“那不一样的,那时候他已经榜上有名。”宋连宜道。
榜上有名,可是没有你啊。
浮莲可怜蔡棠,也可怜宋连宜。
她推门出去,又合上门,瞧着天边乌云,有些气闷。
如果扶棠之前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历劫失败,她才不会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事实就是她耽误了扶棠重回天庭,这是她欠他的。
她向来睚眦必报,绝不肯吃亏的,不想别人欠她的,也不想自己欠旁人的。
事事都恨不得分的清清楚楚,拿到杆称上称一称。
她不知道扶棠到底是历的什么劫难,这一回扶棠能不能历劫成功她也不清楚,只是希望他这一世的路走得顺坦一些。
扶棠这一世想要什么,她便助他得到就好。
浮莲打定主意,往蔡棠的院子去。
宋平东于改朝换代之时谋得小富贵,府上颇讲究,拨给蔡棠读书的小院子也算是清幽。
小院里统共三间房,一间蔡棠住,一间蔡棠的书童明安住着,另一间被蔡棠拿来温书。
浮莲晃过来的时候,书童明安蹲在墙角挖着什么,瞧见浮莲了,将身子往后一缩,手往后一背,似乎是藏了什么东西。
浮莲站定在明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道:“藏了什么好吃的?”
明安连忙摇头,似是想要否认,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手从身后拿出来,摊到浮莲面前。
在他掌中,是两个小小的地瓜仔。
“公子说做人要诚实,我不瞒你,是地瓜。”明安沮丧地说。
浮莲有些惊了,果然是下凡历劫啊,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呢!
那扶棠仙君往日里,嘴里可没一句真话的,现在居然教导自己的人要诚实!
浮莲缓过了神,问他:“你家公子呢?”
“在房里温书呢。”明安回答。
“能见一面吗?”浮莲又问。
明安摇头,这次坚决拦在了浮莲跟前:“不可以,我们公子看书的时候,一定要专心的,我们公子为了这次科考倾注了所有心血,眼见着科考在即,我不许任何人打搅他。”
明安正义正言辞地说着拒绝的话,蔡棠推开房门,一双眼波澜不惊望过来。
“浮莲姑娘找我有事?”蔡棠开口问她。
浮莲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信步而来,只想着要帮他这一世过得顺遂一点,却没想到自己要怎么开那个口。
难不成上去就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算是上一世我害你不能飞升的补偿。
这像什么话啊!
脑海中胡乱炸了一通,浮莲没找到一个说辞,最后只好说:“我就只是路过,进来瞧瞧,看公子有没有什么需要。”
蔡棠闻言,目光黯淡下去:“我以为是连宜有什么事。”
蔡棠说那话时声音很轻,可是浮莲还是听见了,并且听得清清楚楚,给她心上突然压了一记,导致她呼吸在那一刻突然不太顺畅。
也仅仅只是一瞬,浮莲便将那几乎不可捉摸的情绪抛开,她脸上咧出殷勤的笑容,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我今天便是来探探门,混个脸熟,日后宋小姐有什么嘱托,我不至于跑错了地方不是。”
浮莲话音落下的那一霎,她看见蔡棠笑了。
蔡棠颔首而笑,一双眸子虽半敛着,可浮莲能从那里面看见细细碎碎的光。
第25章:借梯翻墙
八月十五,中秋。
宋府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尊贵到何种程度呢,尊贵到宋平东沐浴焚香了才去府门口早早候着。
客人据说是当朝宰相之子,一直在外游学,今朝科考在即才回合阳,听闻宋平东府上有书圣拓本,所以值此佳节登门拜访。
宋连宜本是待字闺中,应该在房里绣绣花,品品茶的,可是今日儿她忧心忡忡。
浮莲不解,问她为何烦忧,她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赵公子约我今日吃茶,可爹爹守在门口,我出不了门。”
“原来如此。”浮莲点头。
“浮莲姐姐你可有法子?”宋连宜看着浮莲,一双眼里亮晶晶的,盛满了希望。
浮莲自是有法子的,可是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道槛。
面前的姑娘是蔡棠喜欢得想要娶回家的,她此次下凡就是为了助蔡棠路途走得顺畅一些,她若是助宋连宜与那赵卿雪越走越近,那便是让蔡棠娶妻之路不顺,这不就违背她下界的初衷了嘛!
可是另一边,宋连宜就是喜欢赵卿雪啊,她看着面前的姑娘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就想见到情郎,心里也有些动容。
不行!
成全了宋连宜就委屈了自己,绝对不行!
浮莲果断摇头:“没有法子,宋老爷守在门口,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呢!”
宋连宜闻言便又捧着脸蛋看窗外的桂花了。
正值中秋,桂花飘香之时,满院馥郁花香。远处高墙之上,一队燕子飞过。
宋连宜突然站起来,指着院墙说:“我有法子了!”
浮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又不可置信地望回身旁的姑娘:“你不会想着要翻墙出去吧?”
宋连宜连连点头。
浮莲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我不管,我今天必须赴约!”宋连宜的小姐脾气也起来了。
正说着,忽听闻有树枝被人踩踏之后断裂之声传来,宋连宜和浮莲同时噤声,一同望过去,只见一只茶色野猫跑开。
虚惊一场。
宋连宜经这么一吓,声音软下来,哀求道:“你就让我去见赵卿雪吧,让我去吧,我保准这次听你的话,早早回来。”
浮莲也是被磨得没了办法,去库房找梯子。
管理库房的阿叔问浮莲要梯子作甚,浮莲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小姐的毽子落在檐上了。”
阿叔不再多问,将梯子从库房搬了出来,“能搬回去不?这梯子还挺重。”
浮莲看着那梯子,试探着搬了一下,搬是能搬的,只是未免太重了些……
正想着,忽觉得肩头一轻,浮莲回眸望去,发现蔡棠在她身后,已经扛起了梯子。
浮莲眨巴眨巴眼,有些愣。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温书准备科考吗?
“走吧。”蔡棠回头望过来。
浮莲连忙跟上。
从库房至宋连宜的院子隔着半个宋府,蔡棠扛着那梯子半声也没吭。
浮莲默默跟在他后面,心里的愧疚突然就翻出来。
唉,要不是因为自己,他这会儿哪至于以凡人之躯背负着这笨重的木梯呀。
又想到这梯子是助宋连宜去见自己的情郎的,浮莲觉得他更惨了,自己更内疚了!
“小姐最近可还好?”
走在前头的蔡棠突然问她。
浮莲认真想了想,宋连宜除了每天都为了出门的理由苦恼,一日日不知多么惬意好嘛!可是她不能那么说,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酝酿了一下情绪,道:“衣食起居都挺好的,每日都怕打搅公子温书,所以只好出门吃茶打发时间了。”
看,宋连宜不去看你也是为了你好!
蔡棠听了这话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浮莲跟在他后面,看不见他笑时是何样的神情,只能凭空猜测,他笑时,眼里大抵是有细细碎碎的光吧。
可事实,并不如浮莲猜测那般。
蔡棠那声笑,颇有些无奈,眼中似有苦楚。
蔡棠将梯子搬到宋连宜的院子里,架在了墙边,正转过身来,恰见着宋连宜推门出来。
宋连宜听见院子里传来响声,觉得大概是浮莲搬来了梯子,兴冲冲推门,却见到扶着梯子站着的是蔡棠。
宋连宜的笑在脸上僵了一下,从兴致高昂到淑女矜持微笑,蔡棠看得清清楚楚。
从门槛里提裙缓步走出来,珠钗摇晃出矜持的幅度,淑女颔首一笑算是行礼:“蔡公子。”
纵使有千言万语,可话滚到喉头,蔡棠还是没说出口,他只是浅浅笑了笑,拱了拱手算了回礼,然后一步一步走出了院子。
浮莲看着他衣摆翻飞如飘在风中的一面旧旗帜,又见八月风来吹落几朵丹桂,在橘色的花朵中,那片酱色的衣摆在墙角消失。
浮莲回眸看立在石阶上的宋连宜,语气难得认真严肃:“今日便不要出去了吧。”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是在他与赵公子之间选一个,我只能选择对不起他。”宋连宜的语气也是难得的认真严肃。
宋连宜一步步走下台阶,又行过蜿蜒曲折的小石板路,最后停在木梯下。
“待他高中,我会亲自同他退婚。”宋连宜说。
浮莲说不出话来,她这样的安排似乎很是完美。
宋连宜爬上木梯,一步又一步,往更高的地方去,浮莲觉得她的弓履像是踩在一个男人心上。
天空碧蓝如洗,不时有燕子成群飞过。
宋连宜越上越高,不多时,她便爬上了墙头。
“浮莲,你把梯子撤走吧,今天你便不要跟着我了。”宋连宜坐在墙头说完这话,将梯子往院落里一推,梯子很快倒下。
浮莲看着她,发现面前的姑娘其实并不柔弱,不仅不柔弱,反而很有主见。
也不等她有何反应,宋连宜便跳下了墙头。
杏色的衣衫翻下墙头,浮莲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几乎是在她将要动用术法的那一刻,她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墙外传来。
“傻姑娘,你便这么跳下来了?万一摔断腿可怎么办?”
语调满含戏谑。
不是那赵卿雪又是谁。
“诶!赵公子,久等不至,您原来是在这里呀!”
浮莲又听见了宋平东的声音。
“失礼了,这是小女连宜,平素贪玩,没想到竟养成今日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居然敢翻墙头,容我好好罚她!”
“小生为宋小姐求个情,千万别罚。”赵卿雪道。
“既然赵公子开了口,我自是就此作罢,只是……只是……?”宋平东有些迟疑。
赵卿雪接过话茬:“只是如何?”
“只是赵公子可否放下我家小女。”宋平东道。
“小姐轻若飞燕,小生一直抱着竟没有察觉,实在是唐突了。”
……
原来赵卿雪竟是宋平东沐浴焚香了再去迎接的贵客,他便是当朝宰相的独子。
他还是一袭白衣,手摇红扇,看向宋连宜的目光依旧缱绻多情。
宋平东明眼人,当晚便留了赵卿雪在府里赏月。
宴会办在中庭,宋家一众人等陪着赵卿雪把酒言欢。
浮莲坐在房顶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此时消息再不济也该是传到蔡棠那破院子里了的,可是浮莲蹙眉望过去,蔡棠的院子还亮着一豆光。
浮莲三两个跟头便翻到蔡棠的屋顶。
这里远离了喧闹,只是偶然听见两句诗文。
浮莲听着虫鸣和诗文昏昏欲睡,突然听见木门打开的声音。
明安抱着两个地瓜仔出门,捡了墙角堆着的柴禾烧了,又把两个地瓜仔丢了进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拣出火堆里的地瓜仔,又推门进去蔡棠的房间了。
“公子,吃地瓜咯!”明安道。
“你吃吧,我不饿。”蔡棠的声音传来。
“说什么傻话,怎么会不饿呢,今天宋大人招待宾客,一天都没给我们送吃食来,你一天都没吃,怎么会不饿呢……”
“明安,我真的不饿,你吃吧,我再看一会儿书。”蔡棠的话语淡淡的。
明安拗不过自家公子,一手揣着一个烧地瓜便出来了。
月色迷蒙,数墙之隔,有丝竹喑哑,数墙之外,蔡棠的日子却是不好过。
浮莲看着月色下坐在台阶下的明安,摘了树上一个拇指大小的果子掷过去。
明安起身四处张望,瞧了许久终于看到屋顶上的浮莲。
浮莲乘风而下,摸出怀里刚从宴会上顺出来的烧鹅。
明安看着她振开两臂,自屋顶飘然落下,一双眼都瞪圆了。又见着她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拆开纸包,露出里面的烧鹅来,一双瞪圆了的眼眨巴了两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浮莲姑娘,这是?”明安指着那烧鹅道。
浮莲扫了眼自己手里的烧鹅,又瞅了眼他手里揣着的烧鹅,笑道:“可比你的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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