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河跟在他后面,做出了一个想吐的表情。
拍摄的进程很顺利,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大概就是莫辞对于男主角的异常满意,就算是喊卡也往往是因为走位之类的专业问题。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了在国内拍摄的最后一天。
墨洛温早上来的时候没看到莫辞,正巧这个时候布兰登给他打来了电话,他就往没人的地方走了走,“喂,布兰登。”
“蓝斯,你拍电影要多久啊,这边我虽然能帮你,但是长时间我也撑不住啊,你们家那些人平时像个贵族一样天天赏画喝下午茶,哦,不对,你们本来就是贵族。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争权夺利的时候各个下手狠啊,我就稀奇了,其实当个闲散贵族也不错啊,怎么都为了那么一丢丢权利不放手呢。”
布兰登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在墨洛温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哦,当然,我刚才那句话不是说你。”
墨洛温靠在墙边,“所以你一大早打电话过来就是给我发牢骚的?”
“抱歉啊,在我这边并不是一大早,我已经因为你的事情忙忙碌碌大半天了,实在是忘记了时差。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拦住你去华国见你心中的绝世美人。”
“现在事情已经成定局了,只能你帮我。”墨洛温低着头,“再过十来天,我们会去佛罗伦萨,意大利和法兰西也不算远,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处理。”
“行吧。不过你得给我再多开一笔工资,我还要为我的小甜心买东西。”
“好。”墨洛温说完就挂了电话,刚打算回去就听到前面的声音,他本来是不会去管这些闲事,只不过他听到那个声音叫了一个名字——“莫辞”。
墨洛温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拐角的地方。
“莫辞,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明明那么喜欢你,我为了你什么都付出了,我为了你都愿意躺在下面,我连尊严都不要了,这样子你还要跟我闹分手!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莫辞靠在墙上抱着臂,听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的数落,眼睛依旧带着笑,“乖啊,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好聚好散,只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该散的时间了。我今天还有拍摄任务......”
“拍摄任务,我当然知道你有拍摄任务。你是不是又有新欢了,就在这个剧组里,谁啊,你到现在还没有公开的男主角吗?怎么了,你现在不约了,改成直接走潜规则那一条路?”
莫辞听到这句话笑容有点冷,他不再靠着墙,往对方跟前走。“我有没有新欢,应该已经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吧。”
他抬起手放在男人的唇前,止住他的话,眼中的笑意更胜。他本来个子就已经超过了许多人,这样看人的时候,往往充满压迫性。“至于闹分手,宝贝,我们就没有在一起过,哪里来的分手不分手。你当时过来给我递酒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可从来不谈恋爱。”他们相识的地方可是酒吧,别告诉他还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寻觅真心伴侣。更何况他很早以前就在酒吧里瞧见过对方勾搭了一个小男孩转身就去隔壁酒店开房。
“你!”
莫辞往开退了一步,“别在这儿跟我闹,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他说完这句就打算走,只是刚准备拐弯,就跟墨洛温撞上了,对方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是在给别人发消息。
来找莫辞的男人也跟过来,结果就看到莫辞撞在一个男人怀里,对方一只手还揽上他的腰。
“所以,他就是你的新欢?”
“嗯。”莫辞一只手搭上墨洛温的肩膀,然后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只不过位置有些偏,马上就要靠上唇角。他的眼睛注视着墨洛温那双如同海洋一般蔚蓝的眼睛,笑着道,“这可是我的新欢,我啊,视若珍宝。”
“莫辞!”男人看他,无奈地笑了笑,“你从来没有心,没人能得到你,你也不能真的得到任何人。”
“我不在意这些,我不在意谁的心,只有你们才会在意这种无用的东西。”他从来无所谓这些,得到别人的心不会让他开怀,这样的言语也不会让他恼怒。“宝贝,再见吧,别打扰我了,你肯定不想看到我在你面前上演活春宫。”
等到对方走远了莫辞也没有从墨洛温身上起来,他只是微微仰起脸,“抱歉啊,蓝斯,刚才利用了你一下。”
“没事,我不介意。”绅士自然是不会提问的,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像是感情问题的。他们才认识不久,没资格没身份去碰这种亲密的话题。
莫辞笑,原本搭着他的肩膀的手滑到他的领口,“所以,刚才你没有躲开那个吻,也是因为绅士风度吗?”
“我可以将它当作你和我问好。”贴面吻也是正常礼节。
虽然莫辞和徐子河说过他没打算瞒墨洛温太久,但之前也不打算这么紧逼着,只不过今天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浪费了实在太可惜。他的手指在墨洛温的胸口轻轻滑动,“你们兰斯那里的贴面吻是落在唇角的吗?如果这样,按照礼节,你不是应该回我一个相同的吗?”
墨洛温心中当时划过千万个念头,可是最后,他只是微微低头,像莫辞刚才一样,落下一个亲吻在他的唇角,声音低低哑哑,“Bonjour.”
早上好,又或者说,你好。
只是一个落在唇角的吻,怎么够?
至少在莫辞这里肯定不够,不过他在心中告诉了自己好几遍要有耐心,最后只是哑着嗓子回了一句,“Bonjour.”
“我们走吧,”墨洛温笑,“其他人还在等我们。”
“好。”莫辞从他身上起来,“走吧。”
他的心里想着刚才的那个落在唇角的吻,觉得滋味很不错,像是从法国兰斯刮来了一阵风,跨越山和海,干净又清爽,还带着蜂蜜般的甜。
他确实很喜欢。
第9章加拉泰亚
“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头啊。”中午的时候,徐子河拿着午餐过来坐到莫辞对面吃,一边扒拉一边说。
“哪里不对头?”
“嗯,就是神情......”徐子河思索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词汇,“像是偷了腥的猫。”
“哦。”莫辞点了点头,继续吃饭,确实是偷了腥。
徐子河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要遭,心里几乎有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卧槽,你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吧,莫辞,你考虑考虑我们的拍摄进度,要是你把人家折腾的下不来床,到时候耽误进度是要赔钱的好吗赔钱!”
“你想的比我做的进度快多了。”莫辞懒洋洋地开口。“不过如果真有这机会,钱从我的卡上划。”
徐子河感觉自己要崩了,莫辞说想搞的时候他觉得还好,可是这会儿怎么听怎么心情复杂。“卧槽,你真的是个人渣,对自己演员下手,就不怕别人说你潜规则。”
“他们说我这些还少吗?钟昇,楼阙,林深,还有卿卿,我身边的,我的演员里面的,哪一个没有被那些营销号编排过?每一部戏总要潜规则几个,我甚至觉得这已经算是我屹立不倒的人设了,这么讲也不错,至少性格鲜明,具有做剧中人物的基础。”莫辞将芦笋吃完之后就把饭盒推开,“不过我这也不是潜规则,你觉得我还需要用导演的身份和权利压人吗?至少从外表上看,我还是可以的。”
徐子河拖长音,面无表情,“不需要。您乐意就来吧,反正我说什么本来也没有什么用。”他现在只担心莫辞的新鲜感根本支撑不到电影结束,如果在这之前就分道扬镳,万一墨洛温的情绪波动大演不出来,那可就完蛋了。
当天放得早,毕竟结束之后放几天假就要奔赴遥远的意大利。
在墨洛温卸妆的时候莫辞进入化妆间,手搭上他的肩膀,“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波尔多的柏图斯,我猜你会喜欢。”
“好。”墨洛温点头,对着他笑起来。他看着莫辞,好像忽然回到了法兰西的波尔多,连空气中似乎都染上了红酒的醇香。
莫辞将红酒倒入醒酒器之中,“这还是我三年前去波尔多的时候带回来的,Ruby的橡木香美味又独特。当时正好赶上当地的河流节,很热闹,音乐,舞会,还有帆船比赛,那一天乐团演奏的海顿的《G大调第九十四号交响曲》也很好。”
墨洛温也笑了笑,“古典音乐总是让人着迷,《惊愕》确实很震撼,第二乐章出现的定音鼓完全是神来一笔,只有天才般的音乐头脑才能想象的到。”
莫辞坐在墨洛温对面,住在酒店很多事情都只能从简,不过这不影响他享受生活以及和对面的人畅谈他们关系可能走向的深入发展。“我以为你会很难适应这里的饮食和环境,毕竟异国他乡。”
“那我的适应能力还不错。”其实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办法确定莫辞叫他来的用意,用闲谈开始话题是成年人惯用的套路,至于后面的部分到底是继续的谈天说地还是有的放矢就不好说了。
“我们聊聊剧本吧,蓝斯,这么多天过去了,现在,你怎么看Y先生?”
作为《司汤达综合征》的男主角,只有Y先生的人物立住了,这部电影才有立得住的可能性。而作为一个剧本中被抽象化放大化的形象,被演绎的瞬间总会发生一些改变,这不过是要看这个化学反应是不是美妙而已。
墨洛温组织了一下语言,“嗯,他是一个和毛姆笔下的查尔斯·思特里克兰德体现出不一样的疯狂的画家。”
“《月亮与六便士》?”莫辞挑了挑眉,墨洛温给他的这个延展还是蛮有意思的,毕竟是和典型化抽象化更加鲜明的高更相比。
“嗯,”墨洛温点了点头,“思特里克兰德的疯狂体现在抛妻弃子远离欧洲,不在乎人情冷暖,最后一把火烧了自己和自己最满意的作品。而Y先生的疯狂体现在他的正常,他看画展,看雕塑,走在佛罗伦萨的街头,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哥特风格,皮蒂宫的巴洛克浮雕,乔托钟楼的钟声,乌菲齐美术馆的文艺复兴。他去欣赏这些,然后作画。他心中雄心壮志,要画出一张最好的画,一生只画一张画,用这张画超越这所有的一切。这是另外一种波澜不惊的离经叛道。”
莫辞语气带着点讽刺,“可是现实中没有思特里克兰德,只有高更。现实是高更后来想要离开小岛回到欧洲,但是却被友人劝阻,理由大概是如果你回去就破坏了你在欧洲现在的形象,他们都当你离经叛道如此疯狂艺术至上,你破坏了这个,你的画就不值钱了。”
“现实中也不会有Y先生,莫辞,你成就的,本来就是你的浪漫主义。”
“好吧,我想你说得对。”莫辞这一次没有辩驳,他眨了下眼睛,“所以,我的绅士,你觉得,我们的Y先生,他想要画出来的那张画,是什么类型的?”
“人物。”
“人物?”莫辞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单词,其实这就是他心中想要的答案,只不过他现在更想要听墨洛温的理解。
“所有的风景,无论是天然还是人为,都比不上人本身的美。”墨洛温一双蔚蓝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文艺复兴,要复兴人,你的剧本,也要强调人。”
“可能我本意不是强调人,而是强调艺术,所有一切都会逝去,唯有浪漫主义方得永生。这可是你刚才说的。”莫辞从椅子上起来,去将醒酒器和红酒杯拿过来摆好,然后往里面到酒,猩红色的酒液停留在里面,带着些荡漾。“当然,我也认为,我们的Y先生会画一张人物肖像。”
他将其中一个红酒杯递向墨洛温,眼中的笑意和杯中的红酒一样荡漾,是温暖柔情的春潮,暧昧着汹涌着,马上就要压到对方的身上去。
“因为,在一个人心中,总有人超越一切,最为动人。”
“比圣人更伟大,比神明更高贵。”
墨洛温觉得他意有所指,当然,这也是成年人社交的正常手段。他不是一个盲目自大的人,他的教养也限制着他拥有那些只能用可爱的愚蠢来解释的诸如“他这么做/这么跟我说话一定是喜欢我”之类的想法。可现实不是按照理性这么发展的,这个人在一瞥来到他面前,赞扬他示意他亲吻他,这些东西如果不是涉及情感,那他也无法解释它们涉及什么。
只是......
墨洛温想起今天早上他听到的那些闲谈中蕴含着的信息,他之前也看过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五花八门的消息,和今早的信息混杂在一起,只能告诉他一件事——莫辞从来不谈恋爱,他不在意别人的真心,他认为那是无用的东西。
是的,无用的东西。
“莫辞,”墨洛温接过了这杯酒,他的眼睛注视着莫辞,一双碧蓝的眼睛中似乎映射着天高海阔的世界。“你在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找到我,是因为我是你想要雕刻出来的加拉泰亚吗?”
塞浦路斯的国王皮格马利翁不喜欢那些凡间女子,决定永不结婚,却雕刻了一座美丽的象牙少女像,他把所有的时间精力,热情热忱,还要爱慕和眷恋都给予了这座雕像,为她赋予加拉泰亚,向神乞求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爱神阿芙洛狄忒被他打动,赐予雕像生命,并让他们结为夫妻。
很美好的古希腊风格的故事不是吗?
可是放在真实的人身上就一定会变味。想要雕刻一个本来就存在的真实的人的一部分,就是在否定他身上原本存在的那些特质。
不过莫辞觉得墨洛温不止这么一个意思——哪怕墨洛温不懂中文不知道他早上的话语究竟为何意——他在问更多的东西。
我是你想要雕刻出来的的加拉泰亚吗?
我是你,打算,又或者说愿意付出时间,精力,热忱,乃至爱意的人吗?
莫辞笑起来,不过眼神却懒懒的,带着种微凉的光。
“这里不是古希腊,我也不是皮格马利翁,当然,我亲爱的蓝斯,你更不是加拉泰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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