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人》TXT全集下载_33(2 / 2)

玻璃人 小昀山 4880 字 2023-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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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极度空虚。

总是觉得如果死了别人会生活得好些。

总是兴趣丧失。

程姜随手扯过一张纸,开始计算分值。

后面不还有一个数字吗?说不定这只是一个巧合,只是都有二十个问题而已。正向评分题依次评为1、2、3、4分,反向评分题则评为4、3、2、1分。加起来……

是52分。只有52分,数字对不上。程姜恍惚间既感觉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口处空了一块——唯一的线索也中断了。他把纸条放到一边,正准备关上页面,却继续窥到了下面的评分说明:

“……正常上限为41分,……标准分为总粗分乘以1.25后所得的整数部分。我国以SDS标准分≥50为有抑郁症状……”

52的1.25倍是多少?

“……分界值为53分,其中53-62分为轻度抑郁,63-72分为中度抑郁,73分以上为重度抑郁。”

不可能。

不……可能。

程姜像是想到了什么,试了好几次才回到搜索页面,颤抖着指尖重新打下几个关键词,家里网速很快,搜索内容很快显示在结果列表上。程姜骤然站起了身,凳子划过地面翻倒。

他死死攥住了手机。

……

空荡荡的装安眠药的糖果瓶滚落在地。

蓝色眼睛的女孩穿过夜色,对他说:“可以帮帮我吗?”

可是他帮不了她。在那个直到她死都没能传到冷湾的名词为人熟知前,他们已经无力做出任何改变。留在冷湾,接受停滞的命运。不再有控制自己生活方向的权利,而莘西娅只能死。

沈霁青呢?

有脚步声从远处踢踢踏踏近了,是沈霁青在房间里独自坐了太久,他出来找他了。

程姜并没有时间关上手机页面,也来不及收好桌面。

沈霁青在他背后停住。

手机正面朝上掉在桌面,程姜下意识地去摸索背后人伸来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好像一放手那人就会走。沈霁青没有说话,沉沉地把脸压在他肩胛上面,明明是那么高大的人,站在他身后忽然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手机的词条页面已经加载完毕。

最显眼的是一个表情阴晦的人双手捧着一副拟真面具,上面是和他五官如出一辙的夸张笑脸。图片下面就是放大的粗体黑字的词条名称。

只有五个字,足以他看得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注1:英文俚语Killthelight(关灯)的直译

注2:《理发师的情人》:帕特利斯·勒孔特导演的法国爱情电影

注3:《遇见你之前》:西娅·夏罗克导演的美国爱情电影

注4:《理发师的情人》里的女主人公,因为害怕幸福生活消失而选择自杀

感谢耐心的阅读,鞠躬~

☆、chapter93

“你冷吗?”

沈霁青的语调一如既往地轻快。

在确认关系后,只要同程姜待在一起,他总是很黏他,这会儿也慢慢收紧了手臂,整个人几乎贴在了程姜背后。

北半球十一月的冬季毫无疑问是寒冷的,但暖气几天前已经来了。热气的温度十分到位,在一楼只开着客厅的就足以让整一层都暖和起来。两人本都穿着单层的睡衣睡裤,在这一刻忽然又显得不够了。

沈霁青的胸口贴在程姜的后心上,一下下急促地叩他的心口,撞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卷动。他的下巴就搁在程姜右肩上,似乎在垂着眼睛辨认手机屏幕上的字。许久,他“咦”了一声,带一点调笑的口吻问:

“怎么忽然查这个?”

如果昨天他这么说话,他会相信吗?

虽然隔着一层睡衣,但程姜莫名地觉得沈霁青下巴上的那一小块皮肤也是冷的。他伸手盖住了手机的屏幕,又轻轻把它面朝下翻了下去。他像是怕惊动什么,不敢大声言语,只在呼吸的时候一并送出半句话来:

“我在你的沙发上见到过一张纸条。”

沈霁青的声调不变,甚至把下巴又往前递了递,盘桓在程姜下颌侧呢喃:

“嗯……上面有什么?”

他环住程姜的双手臂忽然松了下来,可程姜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窒住了。他艰难道:

“你知道的。是你自己写的,那个表格……你为什么不去看——”

“那个量表,我知道,那是我查着玩儿的。前几天压力有点大,这东西网上随便都能找到,算不得数的。”

“可是你——”

“你觉得我像吗?”

“你病了。我知道,虽然有些晚,但我不至于什么预兆都感觉不到。”

沈霁青听罢沉吟了片刻,忽然神经质地笑出声了。他以前总这么笑,现在却像是抽紧了发条的塑料玩具,每一声都是撕裂的,于是又像是濒死者在肺部空气被抽离前癫狂的抽泣。他笑着的声音不大,却浓雾般从程姜背后缓缓渗了进去,又在客厅里唯一亮着灯的一块地方游离。

雾气挂在程姜的睫毛上,久久不肯散开,在他视野前蒙上薄薄的一层水雾。他眨一下眼睛,那层薄薄的水雾忽然便凝成水珠滚了下来。

沈霁青好像发起抖来了。他没有再说话,只有从杂乱渐渐归于平静的呼吸,随后松了手,要把手臂缩回去,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程姜的十指搭在他手背上,和缓但固执地推到自己胸口的位置,紧紧地扣在那里。

许久,他半思索着喃喃道:

“我记得你最喜欢Cyan。”

那层雾已经进入了他的嗓子里,导致他说话显得断断续续的。

程姜继续道:

“你给他单独编了一个故事,可是你知道的,你不可能没有看懂……Cyan根本就是Blake,Aleasea在中学时代爱过的Blake的化身。没有过去,没有背景,他是一个意象,一个象征符号,他从来都不是作为单独的人物存在的。为什么要写他的妈妈离家出走,随后在继母的……精神虐待下长大?只有他消失Blake才存在,他死根本不需要理由,你为什么要安排他用琴弦自杀?”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但没人回答他。

“你说……你说Cyan和Alesea在树下交谈的时候是故意不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想要她去猜,每次在他们交谈的片段里你都这么写。假如她猜中了他就会很高兴,认为他们果真是天生一对,可是猜错了……他就会想: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你说他对Alesea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是’Don’trescueme’。他说他没有救了。”

程姜犹豫了一瞬,温声道:“你以为Cyan是你……你把Cyan变成了你。是不是?”

沈霁青仍然无言,但他紧挨着程姜的肩膀战栗着。随即他觉得脖颈后的一小块皮肤忽然承住了一小滴冰水,沿着他的领子消失在身体里。他想象不出来沈霁青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表情,松了手,先下意识地向右微微侧了身,又顿了一下,改为将手肘抵在沈霁青左肩想要转过去。但后者忽然又将仍然搁在程姜胸前的双臂收了紧,下巴用力压在程姜颈侧,不让他转过来。

“别看我。”他认命一般默认了程姜的问话,只颤声耳语道:“……我没有救了。”

这不是程姜第一次见沈霁青流泪。

男人的骨架抵在他身后,巨大的悲哀如同上一次他在过往幻梦停歇时刻的黑夜里见到的一般无声无息。沈霁青安静地向后缩去,弯曲着背将额头在程姜后颈处擦过,终于彻底松了手,走向卧室的方向。

等程姜飞快的转身看过去时,甚至没有来得及见到他的侧脸。

翻倒的椅子还横在地上,程姜一抬步就被绊了一下,却仍然踉跄着向前几步,把闻声下意识地回了头的沈霁青截在了卧室外墙上。这里是饭厅吊灯的照明范围边缘,将沈霁青布满了斑驳泪痕的脸映得半明半暗。那人像是突然不再适应哪怕一点光亮,看着程姜身后的光源不禁眯缝了一下眼睛。他好像机械性地要笑,面部变化的幅度如同在同样的轨迹上运行了千百次一般,看起来虚假又可怜。

假如让昨天的他来看,那只不过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笑容。

程姜不忍再看,崩溃地将它捂住,低头把脸埋在沈霁青的右肩头。像是冻僵的蛇一般的触感碰上他的手背,是被他抵在墙上的沈霁青轻轻拿掉了他的手。

“你看,”沈霁青低声说,“你也看不下去了。”

“多久了?”程姜竭力稳住声音问,“小说封底的那些……也是吗?”

“对。”沈霁青又轻轻笑出声来,“我那时候还是轻度的,这些年越来越严重了。我不喜欢让人看出来……”

他只用一口气说到底,到最后已经没了音,又缓了几缓,忽然又恢复了正常的语调:

“现在你知道了,以前你不知道,是我故意瞒着你。你本来就……有过那么一遭,再和我一起久了,对你自己的影响也不好。精神上的事情不是能控制得了的。到底是我太自私了,谁知道抑郁传染不传染呢?”

程姜的手本能地攥紧了沈霁青的睡衣。

“听话,啊。”沈霁青柔声说,“你先回楼上去吧,好好想一想。事到如今,我也不希望继续跟你在一块儿了,时间长了,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虽然他前段时间刚刚以一番大阵仗作践了一番自己的身体,但如今稍稍缓过劲来,他的力气竟仍然比程姜的要大一点,由此在这场僵持中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因为怕自己往前一走会把程姜带得摔倒,沈霁青小心地往旁边滑了一步,彻底退到了已经关灯的卧室里。

然而门口处衣橱外侧就贴着程姜送给过他的猫咪平面灯,感应到他的脚步就登时亮了起来,又生生把他定在了原地。

黑暗中他听见程姜关了客厅里的灯,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在他背后一步处的距离停住了。

程姜哑声道:“我没有怪你。”

沈霁青没有应声。程姜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了丝哭腔:

“你别这样想。”约莫两三秒的停顿,“……我不可能跟你分手。”

“哦?”

“我爱你。”

我爱你。沈霁青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无声地微笑起来。他和程姜在一起后并不少说各种体贴话,但这三个字从来没有出现过,因为他们都或多或少地觉得它显得有点露骨,并不适于出现在日常谈话里。这是第一次他听见有人和他说这三个字,于是他抿着嘴,用舌尖把它在上颚处转着圈摩挲了几下,从里面挑出一点不合时宜的甜蜜来。

“我知道。”他悄声道,“我知道你……可是’我’又是谁?我这些年总在想这回事,一直也想不明白。我害怕他,我已经习惯了,我……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你的意思我都清楚,但你得花点时间想明白。我已经这样了,我心里病得厉害,但我从来不去看病。我害怕那些医生,我不相信他们,我已经这样了,我没有好下场,我……”

沈霁青后面原本还有一段话要说,但在那之前,他给自己留了一点换气的余地,程姜就在这个空隙里插了进来。

房子从未这样空旷过,以至于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中竟仿佛有了回音。

“在我小的时候,所有人都想评价我,操纵我,但是一等他们发现我不尽人意,就都会离我而去。程玥刚刚出生就失去了她本该有的意义,妈妈走了,剩下我自卑又软弱,不知道该如何生活。我以为离开冷湾就能有所改变,结果发现我根本跑不出冷湾。你以为我没想过我不该有好下场?那时候我们两个都糊里糊涂的,你不让我走,现在倒让我想明白!沈霁青,我比谁都明白,我比什么时候都明白。你到底还要我想什么?你——”

他听见程姜在自己背后泣不成声: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耐心的阅读,鞠躬~

☆、chapter94

卧室大床正对着的墙上有一只挂钟。钟是最普通的那种白色底面,原木色的指针和边框,而秒针是一格一格行走的。

它是这个房间里他们能够触及到的唯一的时间参照物,然而此时此刻,它的声音每一格都是不均衡的。起初它总也不肯多走一下,沈霁青甚至怀疑它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等他一眨眼,它又开始迅速疾走。他被困在失常了的时间里,除了被动地去听之外无事能做。程姜的声音时而遥远,时而又仿佛贴在他耳边。

沈霁青面无表情地听着。程姜本来就不擅长长篇大论,现在一着急,话更说不清楚了。只翻来覆去地讲相信他能治好,又平白提起来《琴吻》小说里的另一端台词,塞恩对布雷克说的那一段话,他还曾经摘抄过。听到最后,嘴抿成薄薄的一条线,两端向下微弯下去,哑声打断道:

“我让你想想你自己。”

程姜立刻没了声音。沈霁青缓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说起话来重新有条有理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你自己,不要感情用事。我希望你明白一时的善念并不总是能让人有好报的,我吃过这上面的苦,所以我来提醒你。我喜欢让别人认为我没什么事,但既然在你这里被发现了,我再装下去就很滑稽了。你会发现你在跟一个截然不同的,喜欢无病呻吟的人过日子,这是很不好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再去一趟淇山——你到时候该盼着我去了!嘘。还记得你自己说的吗?你不需要我这样的人,你需要一个真正有能力照顾你的人,一个能让你快乐的人,我不是。我没考虑过以后,只是想最后做一做梦,但这也是不对的。你现在什么都好起来了,我们两个都知道中间发生过什么,我不能……或许有一天你回想起今天,就会想你为什么一定要继续和我在一起。”

程姜仍然愣愣地,盯着他看,好像要把他的脸看出一个洞来。在他说话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几次忍无可忍,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沈霁青心里一软,好声好气地解释:

“等爱被消耗完了,我仍然是个了无生机的人,我们仍然住在这里,你仍然要努力不被我一起重新拽下来。有什么意思呢?”

“可我不是以前的我了。”程姜忽然开口,把这句话接上了。

现在无言以对的换了一个人。

程姜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拉住他的左手,“我以前不相信我能怎么样,因为即使重新开始了,到底还是殊途同归。但这个认知是错误的,要从什么中间逃开不是让你简单地重新来过,而是需要破而后立。我需要疯一次,你需要死一次,才能明白我们要打破什么。我的路已经走完了,我自己变成了一个新的人,我能照顾你,让你也感到快乐。我们可以慢慢找。”

“看着我,”程姜的声音奇异地与指针声融合在一起,“……你看着我。”

他说一句话就往前走一步,慢慢把沈霁青逼到了床边,令他的膝后弯磕在床沿上。这一下磕得很轻——轻到甚至根本不该用“磕”来形容,充其量只是碰了一碰,但沈霁青却像是被卸下了双腿全部的控制权,顺势跌坐在了那里。

他不再后退——退无可退,也不愿再退了。

有微弱的月光从薄窗帘里透进来,房间里的所有事物在眼里全部一目了然,尤其是程姜的眼睛——他最看不得的那双哀伤得瞳仁发跳的眼睛。他们凝视对方,他握住他的手腕,自己被自己冰得发抖,几乎是孤注一掷地把程姜拽了下来。忽然之间他们的位置处于同一水平,彼此的额头轻轻触在一起。像是双方的皮肤里各有一块吸力顽强的磁铁,那一点相连的地方从额头一路向下滑去,顿在鼻尖处,直到程姜一仰头,一瞬间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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