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人》TXT全集下载_10(2 / 2)

玻璃人 小昀山 4817 字 2023-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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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青想起什么,步伐减慢,神色不明地继续往前走,有微小的蓝影子在眼角一闪而过,但他没留意。转过房角的时候,他若有若无地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许多味道混合在一起,闻不清什么是什么。

他加快了脚步,最后一路小跑到门口。没有多余的手,于是他用手肘摁门铃,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门开了。

“真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吗?”程姜仍然显得难以置信。

沈霁青把东西一件件放好在玄关的衣橱里,把包最里面的一个彩色小塑料袋拿出来递给他。程姜受宠若惊地谢了,手在封口处摸了摸,还是先问:

“可以现在拆吗?”

他说当然可以,于是程姜动手了。包里被塑料膜包裹的儿童礼物很快现了形态,程姜只看了一眼,吃惊道:

“你给她买的也是这个牌子!”

“什么?”

程姜侧过身去,给他示意在客厅桌子上摊着的一只黄色布偶兔,沈霁青立刻认了出来。购买时店员一连推荐了好几款,除了已有的这两个外还有一只粉红小猪,但他思来想去还是选了戴蓝领结的毛巾布泰迪熊。

“太巧了,我差一点买个一模一样的。”

沈霁青换好鞋,洗完手,走进客厅。女孩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带到客厅里来了,坐在她自己的凳子上,旁边的椅子上是一对布偶,前面还有一只空盘子,里面放了两根干面条。晚饭很丰盛,但他食欲不佳,于是照例只吃了很少一份。

在整个过程里,他感到程姜一直在目光游移地偷看他。沈霁青总觉得他想说点什么,但程姜一直没有开口。

他并没有去问。

沈霁青并没有露出任何能解决“今天到底是不是他的生日”的端倪,但他很会玩。他带着莘西娅两个人从下午一直疯到近晚上八点,险些忘了那重要的抓周。女孩把所有东西先后抓了个遍,先抓到的是一根葱,不过沈霁青说这可能不太算数,因为程姜准备的所有东西都是大小颜色不一的真的东西。

“她可能就是觉得葱好闻。”他露出一口小白牙,而程姜对此不置可否。此时已经太晚,他唯一仅剩的精力在于把莘西娅哄睡着。直到她睡着了他才想起来院子里的花,然而等程姜匆匆赶到院子里,想把它拿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花果然已经死了。

程姜对于花的状况其实早就没有了多少期待,于是也没有多么失望。他对土盆稍作清理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给莘西娅掖了掖被子。随后他打开自己的telegram软件,点进沈霁青的个人页面。上面果然已经更新了新一个陶瓷小人的照片。

他斟酌了一小会儿,才点开短信页面,问沈霁青:

“我刚刚看见你个人分享里的照片了。你每年都在这个时候发一张照片出来,是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程姜刚打完字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扣上了。过了一小会儿,他悄悄把屏幕翻起来一点,上面已经有了一个绿色的信息框,代表对方已经给他回复。他又想知道沈霁青回复了什么,又觉得有一种难言的困窘,因此半天才下定决定把手机翻过来。

屏幕上只有两个字:你猜?后面还跟着一个手机自带的吐舌头表情。

程姜问:“你今天也过生日?”

困扰了他近一个月的猜想在一分钟后得到了证实。

然而这时候已经接近九点半,实在是一个尴尬的祝贺生日的时间点。程姜只好说:“其实我之前也猜测过,但不是很确定,所以提前准备了一件东西,放在客厅的橱柜里。你明天早上可以去看一下。”

这条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改,半天才发出去,更不敢去看沈霁青的回答了。此时林穗梦的信息很巧地切进来,让他调成静音的手机在桌子上兹啦一声响。他慌忙去看她说了什么。

梦梦_(:з」∠)_:在吗?

是这样,最近有一个国外的舞台剧要来我们这边,是一个很有名的美国剧团的巡演。我和清知时斌他们再凑上一帮其他的朋友准备年底到长樱大剧场去看,你和我们一起来吗?*@_@*

程姜:返乡?

梦梦_(:з」∠)_:哇!

你也知道!

我就知道你可能会对这个感兴趣。

我们准备买两百多的四等座,团体票的话每人能便宜五十。

一句话,来不来?

程姜:来。

梦梦_(:з」∠)_:~`o`~

梦梦_(:з」∠)_:我们选定的是十二月一号晚上七点到九点半的票

你怎么来?我可以让朋友过来顺路一起接走,其他具体的事情到时候再商量。你觉得呢?

梦梦_(:з」∠)_:对了

你是有亲属的人!要不要一起带过来认识认识呀?

好极了,现在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程姜托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屏幕。他简单地表示自己一个人去,之后不管林穗梦怎么说都只给她回复括号笑脸。他觉得目前还没必要告诉她自己其实并没有她口中的“亲属”,因为这样他的情况就变得更加少见,也更难解释了。

关灯睡觉之前,他最后切换回沈霁青的聊天界面看了一眼。

沈霁青:谢谢你。

沈霁青: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注意这只熊和它随后的一系列物理状态。

☆、chapter28

沈霁青对戏剧毫无兴趣。他自称自己下班后除了宅在家里外什么也不想干,因此是看顾小孩的绝佳人选,让程姜放心地自己去看舞台剧。

出门当天是林穗梦的一个叫魏时斌的朋友开车,载着他表妹和他们两个去了号称是中心城占地面积最大,有八十多年历史的长樱剧场。泊车后几个人一看时间还富余,就沿着路在延伸了几十米的大剧场周围转了转,才和同他们一起买团体票的另外四个人汇合。最后几个人坐在花坛边,凑在一起看从架子上拿下来的印刷精美的免费宣传册。

“梦梦,”忽然有个女孩问,“你男朋友呢?”

“刚分了。”林穗梦高兴地说,“怎么了?”

“为什么?”另一个女孩大吃一惊的样子,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顺心就分了呗。”当事人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一样,继续看着宣传单。“她这个纱是怎么操作才不会全糊到她自己脸上的?”

第一个说话的女孩笑她:“少跟个乡下人进城似的。林大小姐什么没见过?”

到了开场前半小时的时候他们进入剧场大门正对着的大厅,通过安检口,随后几个人闹哄哄地围成一圈,研究了一番各自的票究竟是单号还是双号后才分别进入正确通道。

程姜是双号,正好能同他唯一认识的林穗梦和另外两个年轻的小姑娘沿着楼道走。同行的另外两个人关系很好,进剧场前一直挽着手走在一起。矮一点的那个叫尤璐璐,心形脸,看起来很是文静;高一点的那个叫栾羽,在剧场里还戴了一顶大绒线帽子,帽檐的阴影下是一对大得乍看有点可怕的眼睛,眼白到上下眼眶的距离和她的眼珠直径差不多大,下面还涂着桃红色眼影。

一眼看过去,她看起来不像个真人,倒像是一个假娃娃。

林穗梦又似乎和这两个女孩子很熟悉。她自称以前来过长樱剧场两次,不过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也不怎么记得到底该往哪儿走,一到楼梯前面就懵了圈。

他们只能跑到一楼的门边去问工作人员四等座是上楼还是下楼,结果对方大概是口音问题,一边用手指着上空一边说“下楼”,让他们——主要是林穗梦和尤璐璐,程姜自己和栾羽从进来为止就一声没吭——争执了半天。最后尤璐璐赢了。

林穗梦瘪着嘴,脸上表情短暂地闪动一下,又恢复了以往的咋咋呼呼。

程姜虽然已经离开冷湾快一年,但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沈霁青家里,仍然算不上见过什么大世面。林穗梦和尤璐璐在前面一直吵嘴,剩下他和栾羽跟在后面,一路都在尽可能隐晦地四处张望。

楼梯上铺着红色绒布,墙上一幅幅他没见过类似画法的彩色相框画,线条极其丰厚。天花板上晃着金色的吊灯,每一盏灯的影子都被后一盏灯的光照亮了,更明晰地托出上面镶嵌着的金色镂空月亮。

程姜感到少有的,庞大而渺小的快乐。他甚至悄悄撸起一节袖子,用食指上的指甲在手腕到手背上用力划了一道。

一行人在前往座位的路上还走错了三次路,好险在舞台剧开场前五分钟纷纷落座。他们的四等座座位在全场最左边,若是在平地上,大概只能从侧面看见舞台。不过因为他们在二楼,所以仍然可以大致看清整个舞台。从上往下的角度看,演员的身高大概都要矮上一截。

表演还没有开始,因此整个剧场里灯火通明。

程姜用最原始的估算计算法心算了一小会儿,算出这里面满满当当共坐了至少一千两百人。全场只有舞台的那一小块儿是黑暗的,只能依稀看见一个椅子的轮廓斜着摆放在正中央。旁边的几个姑娘面上看起来无比镇定,但都拿出手机往前伸,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噼里啪啦地对着那黑漆漆的一小块布景一顿狂拍。拍完后,几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研究了一下相册里十几张一模一样的看不出模样的黑影团,才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按照剧场要求关闭了照相软件。

“回去拿美图软件一调亮度就清楚了,权当留个纪念。”坐在程姜旁边的尤璐璐见程姜侧过脸看她们,就小声解释道。这时观众席倏地暗了下来,同时舞台上正缓缓亮起烟灰色的灯光。

美图软件?程姜困惑地想。

终于有人几步从舞台后侧的阴影里走出来,是一位穿一袭酒红色抽褶长裙的黑皮肤妇人。等她一坐下,紧跟着她出现的是一个女佣打扮的年轻白人,手里拿着一只大红色箱子。贵妇人,也就是女主角埃隆苔说:

“车已经到了吗,曼丽?”

“是的,夫人。”

“你拿上我的伞了吗?”

“是的,夫人。”

埃隆苔就着逐渐昏暗下去的灯光缓缓起身。伴随着一片黑暗里震耳欲聋的火车声,戏剧正式开场了。

《返乡》的故事情节在官网简述中极简单,而在真正的舞台上,剧情也慢得几乎是静止的,甚至有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台词,只有女主角一个人在舞台上表演独角戏。

埃隆苔收到母亲病逝的信件,执意独自一人带着女佣曼丽从华盛顿返乡奔丧。然而火车在半路出了事故,不得不临时停靠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穷乡僻壤。她们只得在路边搭篷车去大道,却发现车夫自己记错了地名,把她们带到了更加人生地不熟的另外一个方向。两人千辛万苦回到正确的道路,却又突遇流行病,只能先停留在离故乡不远的一个小镇子上。最后当她们终于整装待发,顺利到达了贫民区前的时候,埃隆苔却突然犹豫不前了。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在舞台上,在荒诞的跳跃的背景音乐下,埃隆苔的记忆也在不断闪回。

曼丽如同雕像一样垂着头站在阴影里,而埃隆苔上前几步,双手捧着碍事的裙摆,慢慢坐在了舞台边上。她后面舞台正中站着的则是她记忆里的母亲。母亲美丽,骄傲,凶狠,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却不得不嫁给一个她认为是懦弱无能的男人。父亲表面上对她唯唯诺诺,实际上心里竟也看不起她。

两人表面维持着恩爱美满,但只有埃隆苔知道,父亲和另一个女人有了私生子,而母亲也同时周旋于两个情夫之间。

饰演父亲和母亲的两个演员在椅子上以不同的速度不断重复一系列抽象的舞蹈动作,终于慢到几乎静止,在最后一个动作后不再移动,而是背对着背坐了下来。惨白的,带着镂空特效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像是千疮百孔的碎片,象征他们的飘摇欲坠的,败絮其中的家。

她憎恨他们。她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粗俗可鄙的人。

从走错了路的篷车上下来,曼丽说:“夫人,咱们把伞拿出来吧。”

艳阳高照的天上下起暴雨。她们只带了夫人白色的,做工精致的蕾丝遮阳伞,在瓢泼大雨中狼狈地僵站在一起。从她的伞尖后面飘出一层层白雾,笼罩了前排的观众席。

埃隆苔以为自己也是与众不同的。她觉得自己像是海上的一条小而坚硬的帆船,只要她愿意,就可以无坚不摧。舞台上深深浅浅的蓝色道具布在看不见的鼓风机的作用下此起彼伏如海浪,上面漂浮的却不是帆船,而是一架惨白色的枝形吊灯,颤颤巍巍地悬在上空,乍看富丽堂皇,实则岌岌可危。

她从病床上惊坐起来,以为自己回到了梦魇般的童年。她从那个贫困愚昧的地方挣扎出来,勾住了一个白人男人的心。她让他娶了她,在大婚典礼上穿做工最昂贵的纯白礼服,身披长达六米的白纱,像是夏季里的一捧雪。她得偿所愿,又用自己所有的野心与算计帮他赢得了州长大选。她觉得自己完全控制着自己周遭的一切,并为此得意洋洋。然而她机关算尽,却终于发现自己的丈夫其实从来都看不起她。

他觉得她庸俗,狡诈,卑微,只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光鲜与面子才没有斩断这一段婚姻。

她们在离家乡不远的乡间遇见孩童在吹泡泡。埃隆苔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中央,用手去试图让许多庞大的泛着彩虹色光芒的半透明圆球全部停留在半空。但彩球太多了,她每抛起一个就必定有更多重新滚落舞台,她狼狈地追在它们后面,却徒劳无功。最后她手里只剩下一只彩球,其余的都四散着滚到舞台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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