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一点的晚饭并含糊其辞,观察其反应。(判断情况:12&3?)
-悄悄准备礼物放在桌角。如果情况是:1——>送出;2,3——>在饭后悄悄收起来
-准备≠传统礼物形态的小惊喜,避免突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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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姜的习惯是在日历本上写笔记,因此以上内容占据了半个八月记事格子的内容。他左右为难一直到八月底,终于做出了目前可以尽可能两全其美的选择:在9月17日做一大桌饭,同时把小区里的矢车菊移植至沈霁青家并种活。
如果花都死了,那他就抽时间带莘西娅到小区后面的商品街去买一个备份礼物。
他心里很愉快地决定好了。
为了完全不让沈霁青知道花的事,程姜特地再次选了一个工作日的早上动手,因为沈霁青有时候会提早下班回家。
等沈霁青一出门,他就冲上楼,从自己的窗子里看他一个人直接往小区大门口的地方走了。他穿了一件白衬衫,最下面的扣子不知所踪,因此衣角别在后面,从包的侧面支棱出一个小小的角,好像一只白鸟。
程姜一直目送着人影彻底消失。
沈霁青永远是走着出门的。虽然家中有车,他却几乎去哪儿都坐公交车和地铁,因此也对中心城的公共交通了如指掌。程姜分神片刻,并不知道这里面又有什么缘故,但这事可以以后留着想。
现在要紧的是,确认沈霁青已经走了。
等沈霁青一消失在他视线里,程姜就跑下楼,给莘西娅穿戴整齐。他们火速出门,第一次没有按照以前的路线走,而是以反方向直接前往红砖建筑。此时还不到七点半,就算有人出来,也会聚集在小球场一类的地方而非废旧的建筑。
他四下张望,确认无人。
准备开工。
虽然种花是程姜长时间以来做下的决定,但等真的准备动手时,他还是有点良心不安。小区里的矢车菊数不胜数,再说他本意在于移栽而非破坏花木,但偷偷搬运公共场所的花儿,想起来总是心里发虚。
程姜神情严肃地把铲子插在土里,围着无辜的蓝色小花转了一圈。
他是那种从小到大循规蹈矩的孩子,做起这种事来,心里难免带着叛逆一般的兴奋,乃至双手都不太听使唤。挖一朵花——有什么可激动的?这感觉他在冷湾时期无论何时都没有过,即使在离开冷湾的路途上,也是对未来的恐惧大于期待。他也并非缺乏想象力——出来后他经常走神,被无法衔接的幻觉所环绕,但不严重。
但现在是新奇的感觉。
他已经开始想象花开在沈霁青的花园里了。雀跃的想象。
程姜在高度紧张下快速完成了挖掘。为了避免过多矢车菊遭受无妄之灾,他先试着挖了两株试水,连同根部的土一起装在一只小塑料袋里。矢车菊的根又短又柔弱,需要小心搬运,他就一只手拎着袋子,一只手推着车,慢慢往回走。但是等他们进入大道的时候,他又差点把装着花的袋子直接砸在地上。
因为沈霁青正风风火火地从小区门口跑回来,和他们正好打了个照面。
在沈霁青跑过来之前,程姜迅速把袋子扔到了婴儿车座位下面的收纳袋里。
他出门出得急,没发现收纳袋里已经塞了几瓶水。他一路上一直用手拎着花,但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了。袋子好悬地架在几个歪歪扭扭的瓶子上,程姜觉得只要婴儿车一动就会把它颠下来。
沈霁青解释说:
“我把U盘落在家里忘带了,里面有重要文件——太阳这么毒,你们今天怎么早上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没料到。”程姜简洁地回答。
“你们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干什么?”
以前在冷湾剧场偶尔需要随机应变的时候,程姜总是冷场。但这一次他的大脑不知如何一路飞速运转,只停顿了几秒钟就说:
“刚才这里停了一只小鸟,我们……观察观察。”
沈霁青丝毫没发现什么不对。
“小鸟啊……是,小孩都喜欢小鸟。”随后他又急匆匆地走了。程姜目送着他走远,随后把袋子重新拿出来,绕另外一条小路离开。他从另外一个方向回沈霁青家,正好又看见猫老头孤零零地坐在院子里。
他向老人问好,而对方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这一次院子前面有五六只猫。
等程姜绕路到家后,沈霁青不出所料已经再次离开了。
他直接从大门走到院子里,挑了一个最完好的花盆刷干净,满上砂土,两朵花并排种在一起。他把盆摆在靠墙根的地方,确保沈霁青从楼上往下看时不会看见它们,虽然他房间的窗帘好像永远都拉着。
陶土的花盆自有一种野趣。
矢车菊的花茎很长,程姜怕它们自己从盆里掉出来,就把它们的头微微靠在墙上。
两朵花一朵比另一朵要高一点,这时候靠在一处,在砖墙下投出互相依偎着的影子。
☆、chapter25
矢车菊死掉了一株。
这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不过另一株目前为止在墙角活得好好的。
程姜特意把它放在西红柿藤条的后面,以免沈霁青经过院子外围的时候看见。然而唯一让他忧虑的是,根据他后来查的资料,有很多矢车菊的花期似乎在九月底之前就结束了。
“请你一定要至少开花到十月。”他蹲在院子里,很认真地对它说。
矢车菊的播种时间是其开花期限的决定性因素之一,但“废墟花园”里的花差不多全是自个儿长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具体是在什么时间。程姜只能每天格外勤勉地给幸存的那朵花浇水施肥,再自言自语地讲话,希望小花能听到。
他说完就站起来,四下张望着,确认没有被别人看见,因为真的好傻。他低下头,看见莘西娅站在脚边。
莘西娅不算数,她可能连他到底在干什么也不知道。
再说小女孩多相信一些童话鬼怪的事情也并非什么坏事——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天真烂漫一点呢?
整理完院子,程姜把女孩抱起来,仍然要在小区里散步。
现在他们偶尔会去小球场上坐一坐,莘西娅跟几个同龄的小孩坐在一起。她现在会说的中英文词已经有十几个了,大多数发音还比较标准,和其他孩子别无二致。
她自己玩的时候,程姜自己则坐在球场边缘,置身于一群带着婴儿的老太太中间。
老太太们喜欢兴致勃勃地闲聊。程姜刚加入她们的时候存在感极低,后来才有人注意到这个和她们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她们问他:
“这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呀?”
“我住后面的一单元。”程姜说。
有两个老太太往一单元的方向看去。
“一单元,”其中一个说,“那不是小婵家吗?”
她审视地看着程姜,想要看出他和那个陌生人名的关系来。她的同伴提醒她:
“你怎么记性这么差,小婵跟自唯早就过不在一块儿啦!现在是她儿子住在那儿,叫什么来着?霁青?”
她们居然知道沈霁青,程姜有点意外。他也没听说过什么小婵,听她们的意思看来是沈霁青的生母,又是一层遥远陌生的关系。
他思索着自己是否该就此说些什么,但老太太们不需要他的参与,纷纷八卦起来了。“霁青啊,”一个说,“霁青是好孩子。他可孝顺他妈妈了,学习也好——”“小婵不是走了吗?”“哎呀,你不知道?不是小婵,是沈老板后娶的,那个病恹恹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们交头接耳一阵,到底没想起来。
程姜坐在一边,新奇地睁大了眼睛。她们还在讲沈霁青,颠三倒四地谈话。沈霁青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过来看房子,他在那里长大,求学离开,却到底回到了这里。沈霁青是那种彻彻底底的乖小孩,在学校成绩特别好,中间生过很长一段时间病,但一返校就立刻追了上去。他不打架、不早恋、没有不良嗜好,教养良好,是那种大人一看就会很喜欢的孩子。他家境也好,最后还送他去国外念书……
程姜听了半天,好像在她们口中,沈霁青是年轻一代的楷模。
同时他心里也有一点小小的雀跃,因为沈霁青虽然已经长大了,但仍然和以前一样好。而且这样好的一个人就住在他同层的另一个房间,每天早上会探出头来,在他的目送下从门里走出去。这样想起来,好像他进入了那栋房子,便也变相成为了沈霁青生活的一部分。这种念头给了他一种微弱的满足。
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坐在原地,听着。
她们很快厌倦了谈论沈霁青。
其余时候程姜有问则斟酌着说话,无问则一言不发。他的表情锻炼得还算是生动,一直维持着来自于沈霁青的经典微笑,有人问他问题时,不管答不答的上来——能答得是例如孩子几岁之类,答不了的则是孩子祖父母与母亲何在之类——都先扯出一个极大的微笑来。
这样,虽然他坐在那儿实在是有些突兀,也没人对他的存在表示异议。
今天她们提到一个叫老毛的住在复式区的老头。
程姜原本心不在焉地坐着,这下突然觉得耳熟,回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应该是院子里有猫窝的猫老头。
“还没缓过来?”一个人说。
“可不是!这哪儿接受的了!”另一个人摇着头。
“真可怜呐。”
程姜想起猫老头的院子。等天气暖和了,猫就都懒洋洋地趴在外面,还有一只黑色大猫领着两只小黄猫在院子外面的草地上晒太阳。他有时会逗逗猫,只是再也没见过窗子里面的老头。
他有心追问,但等他打好腹稿,老太太们的话题早就不知道拐哪儿去了。他也不好意思自己主动发问,只得作罢,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的手机放在口袋里,在里面发出嗡鸣。
梦梦_(:з」∠)_:我周末要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市图书馆,你来不来?
林穗梦已经和程姜说了好几次要找个时间会会面,而尽管程姜确实希望能见一见她的真人,却总是只能以“抽不开身”为理由婉拒。
“你到底在忙什么?”林穗梦奇道。
程姜估量了一下,回复她道:“我有小孩还不到一岁,身边离不开人。”
他们早就互通了真实年龄,知道林穗梦比程姜还大三岁。林穗梦没有多说什么,只感叹了一句:“英年早婚啊。”
程姜没有结婚,当然这不是重点。对林穗梦来说,他家庭成员都有谁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因此话题也到此为止了。程姜反复看着她的信息,心里有点想去,终于下定决心去求助沈霁青。
“下午一点到四点,可以吗?”
莘西娅虽然越来越好动,但每天仍然要睡两次觉,下午一点到四点正好是她最安静的时候,看顾起来非常方便。
沈霁青答应得非常爽快。不仅如此,还主动表示要开车送他到碰头地点去。他似乎是自春节结束之后第一次开出了车库里的车,把程姜一直送到图书馆前面的广场边缘。
“真不用我来接你吗?”
程姜说不用。他把莘西娅挪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替她系上安全带。
她透过车窗好奇地看着外面。
程姜冲她挥挥手,在原地看着他车开走,直到它只剩下一个小点为止。
他看着莘西娅坐在车玻璃后面往外看的动作,脑海里突然条件反射似的闪过一点冷湾的莘西娅的影像。不同于现在,她那时候应该有四五岁,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把一半脸贴在玻璃上看他。他骑着自行车经过窗户,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见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的颜色沿着眼眶晕开,染蓝了半张脸;剩余的面容因为高处的反光而模糊不清,像是一团画坏了的水粉渍。
程姜的性格决定了他意识不到小朋友是需要小伙伴的,因此莘西娅直到上小学之前都只认识他一个人。她从不求他带她出去玩,也从不求他留下来陪她。他知道她每天都站在窗口的位置沉默地目送他骑车去上班,再沉默地目送他骑车回来。
好像她永远都站在那里一样。
如林穗梦所说,广场西南角有一排五颜六色的铁长椅,其中只有一个是漆绿色的。程姜不喜欢迟到,于是他们出来得很早,这时候绿色长椅上空空如也。中午太阳正是热的时候,程姜戴着一顶沈霁青借给他的棒球帽,一个人坐在椅子边上,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他面无表情且纹丝不动地坐了一小会儿,就感觉旁边带起一阵风。从椅子另一边过来了个年轻姑娘。
姑娘长一双倒三角眼,脸圆圆的,拢着往内卷着的短头发,前面的刘海稀稀疏疏,但排列得算是整洁。他们三两句接上了头,林穗梦随即一转身,他们往图书馆的方向行进了。不远,只要往前走一段,再上一段台阶。
那建筑真是太高大,从楼梯下往上仰视,几乎遮住了全部的天空。程姜见她在前面走,自己不敢耽搁,也快步跟在后面进了大门。
“你的朋友呢?”他问。
“什么朋友?”林穗梦原地跳了跳,“噢,忘了朋友吧。原本约了我男朋友跟他一个哥们一起来,他有事来不了了。今天就我和你。”
程姜被林穗梦领着去办了借书卡,后者又兴致勃勃地把他拉到不同区域去给他推荐一些她现在在看的书。程姜听她的建议拿了两本,随后又跟在她后面,往不同楼层都转了转。林穗梦跟导游一样领着他,自己却没有借什么书,让他一度感到很抱歉。
“我们又不是专门出来看书的。”她却说,“我们不是来面基的吗?”
程姜没听懂后半句,但这不重要。
他们借完了书,林穗梦又领着他到附近其他地方去转。“你跟我表弟好像。”她说,“小个子,白皮肤,看起来年龄很小的样子。不过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上高中,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她坐在长椅上给他翻照片,中途手机滴滴滴地响,不断有新消息进来。程姜别过头去不看。
“是我男朋友。”她用力皱了皱鼻子,“我们不管他。”
林穗梦关掉手机,带程姜去奶茶店喝奶茶。上一次这样在城市里行走还是新年时程月故回来的时候,但林穗梦是朋友,所以感觉上千差地别。程姜知道她家境优渥,名校毕业,是和沈霁青一个层面的那种人。但他跟沈霁青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十个月,和她第一次见面,却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林穗梦好像很知道如何和他这样的人自然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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