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动动耳朵,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吼声。
“它听得懂。”苏玫抛却这个话题,转头问道,“我的手机和手表呢?还给我!”
“你的手机在我这里。”江衍平说,“手表不是一直戴在你手腕上吗?”
“拿了就拿了,我又不会揍你一顿。”
“手表我是真的没拿。”江衍平睁大眼睛,眸光楚楚可怜,一副无辜的表情,“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摘掉以后随手乱放了?”
苏玫记忆混乱:“昨天我提前离席,有人送我回家吗?”
“我在厨房忙活,没注意到。”江衍平实话实说,“后来茂阳告诉我,我才知道你因为太困先走了。”
“我在卧室找了个遍,床底下都找了,没有手表。”苏玫越琢磨心中的疑惑越多,“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调监控录像查一查。”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查!”
江衍平坐着轮椅在前面开道,苏玫牵了尼古拉斯的缰绳紧随其后。
昨晚流水席的地点,位于壹农庄一期工程的花园广场。那里正是监控探头密集之处,查清谁接近过苏玫易如反掌。
从建筑设计合理角度出发,江衍平把中控室设在入口右侧三百米的矮坡上,地理位置和视线范围都是生态农庄的最高点。
他们赶到时,控制室恰有一名消防中控员和一名物业中控员在值班。
“大李,大钱,你们调一下昨天下午五点至五点半的监控录像。”
原来壹农庄的新晋员工都是熟人。
苏玫不禁笑道:“两位金牌护工,你们跟着江总下海经商了?”
大钱嘴甜:“是啊,苏总,江总是我和李哥的贵人。你更厉害,是我俩的伯乐!”
苏玫摆摆手,视线被中控屏上的画面吸引过去。
“大李,麻烦你停在17:12——那个跟在我后面的人是谁?”
画面中,苏玫起身离开餐桌,走向壹农庄的出口。她身后尾随了一个戴鸭舌帽、穿长款黑风衣的男人。
“文思诚?”江衍平率先认出可疑人物,“他终于出现了!”
苏玫问:“这是几号探头拍到的?”
大李立即报上编号:“15号,苏总。你回家的一路上,还有三个探头,分别是41、43和47。稍等,我把画面都调出来。”
41号探头拍到苏玫步态不稳,好像醉酒似的一步三晃。男人相隔二三十米,远远跟着她。
43号探头拍到苏玫转过谷坡村村口的雕像,走向外婆家所在的29组平房区。男人稍作停顿,一边左顾右盼提防被人发现,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47号探头拍到了站在外婆家门口的苏玫。
找钥匙用去她将近两分钟的时间,男人趁机慢慢靠近。
幸好曹阿姨从平房区另一头走了过来,和苏玫一起进了家门。男人转过身,离开了探头的拍摄范围。
“苏总,昨天五点半以后这个男的再没出现。”大李复查一遍监控录像,慎重地说,“他走的时候避开了其他探头,应该是踩过点有备而来。”
大钱补上一句:“苏总,来者不善,你要当心!”
“谢谢你们,我会多加小心的。”
道过谢,苏玫推着江衍平的轮椅,和他来到中控室外的景观凉亭。
“文氏兄弟要对付的人是我。”江衍平双手交握,放于膝盖之上,“可他非要把你也牵扯进来。我很害怕,怕他对你不利。”
“文思诚提出的条件以两年为期。”苏玫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超过时限还死咬着不放。”
江衍平心头一惊:“什么条件?”
苏玫略作思量,道出来龙去脉。
“文思诚知道我和程阿姨同坐一辆救护车。这说明他当时可能也在事故现场。他的条件是我和江家撇清关系,无论是人情还是钱财;而我的条件是让他离开云城,去别处另谋生路,他却压根儿没做到。”
“报警!”江衍平紧握拳头,手背青筋凸起,“苏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苏玫连忙掩住江衍平的嘴:“嘘,小点声,我感觉文思诚没走远。”
“嗯,我听你的。”江衍平一动不动,脸颊微微泛红。
“呜嗯——呜嗯嗯嗯嗷嗷——”
尼古拉斯哀怨的叫声传入耳中。
苏玫回头望去,看到它横躺在山坡绿化草坪上,四蹄朝天,痛苦地扭动身体,眼见着压倒了一大片才出苗不久的早熟禾。
“刚才咱们进中控室,我把尼古拉斯托付给一个物业管理员——”江衍平轻轻握住苏玫的手,四下寻找,“奇怪,人呢?”
“你记得管理员的名字吗?”苏玫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打给茂阳,查清那人的底细。”
“记不清了。”江衍平赧然低头。
苏玫蹲到轮椅前方,目光坚定而温柔:“不着急,你努力回忆一下。”
“姓陶还是姓韩……不过,我对他胸牌编号后四位印象很深,1093。”
“好!”苏玫拍拍江衍平肩膀,拿出手机拨通陈茂阳的号码,“帮我查员工编号后四位1093的物业管理员,如果能找到他本人,叫他来中控室一趟。”
等待回复的间歇,江衍平提议查看尼古拉斯的身体状况。
“我弟的叫声很凄惨,是不是病了?”
苏玫决定独自上前。
她找来值班的大钱:“你守在江总身边。不管他怎么抗议,都不要让他靠近这边。”
瞅准时机,苏玫脚步放轻,缓慢接近尼古拉斯躺卧的位置。
她想起运动外套兜里的早餐,连忙取出食品袋,掰下一块甜香四溢的枣糕,放在尼古拉斯鼻头前方。
小毛驴的嗅觉十分灵敏,即使面点不是它最爱的食物,也能起到分散注意力的作用。
趁尼古拉斯走神,苏玫触摸它湿润的鼻头,没有异样。然后是颈部、后背和腹部,皮毛顺滑,也没有明显的肿块或是外伤。
江衍平帮不上忙,愈发心急如焚。
“苏玫,你看看它的耳朵,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耳朵?
她凑近一瞧,果然如江衍平所说,尼古拉斯痛苦的根源确实在此——它的耳廓深处,有一枚纽扣形状的黑色圆形异物,被人用强力胶紧紧粘在耳道内壁。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SansaLala》洗脑神曲。
第64章甜酒酿
“我在尼古拉斯的耳廓里找到一枚窃听器。”
由于隔着一段距离,苏玫抓拍了照片,发送到江衍平手机上。
当初赌气的玩笑话,如今已成为事实。
尼古拉斯虽是一头野驴,但它很有人缘和福气。从江衍平解救小家伙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把这位驴弟弟当成了家人。
江衍平得知尼古拉斯的遭遇,仿佛自己也受到伤害,耳朵也随之疼痛难忍。
“不会是别人,肯定是文思诚那个混蛋干的!苏玫,你帮帮我弟,尽量别让它受罪。”
苏玫一边安抚狂躁不安的尼古拉斯,一边叫来大钱,喊他马上去找洗甲水。
“如果女同事那里没有,你就赶紧联系曹敏,速度要快!”
“明白,苏总,我速战速决!”
大钱应声跑远。
江衍平刚要上前,苏玫抬高胳膊,比了个不要靠近的手势。
她伏低身体,检查了尼古拉斯的另一只耳朵,没有发现同样类型的窃听器,顿时安心了不少。
“苏玫,我——”
“今天有点阴天,午后可能还会下雨。”苏玫及时切换话题,“江总,我们要不要在二期工程里加一个雨水回收系统?”
江衍平瞬间会意。
“你的想法很好,二期来不及了,三期再说。”
胡乱答了一句,他编辑信息发给苏玫:“你说得对。文思诚躲在附近某个地方,他一直没离开村子。”
苏玫回道:“怎么才能消除他心中的执念?”
江衍平微怔,紧握手机,出神地望向山下二期工程的工地。
奠基仪式过后,他奖励给每位工人三百元辛苦费。钱不多,却蕴含着他的一片心意。
即便如此,施工单位仍有部分人员流失。
据说这些工人的离开,是因为一家总部设在垵勐的建筑企业开出了优厚的待遇,月薪是壹农庄的两倍,另有多劳多得的奖金。
陈茂阳曾经查到,文氏兄弟在垵勐注册了公司。
由此可见,文思诚和文思宇的手越伸越长,大有一股不搞垮江家誓不罢休的势头……
“我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江爷爷。”
苏玫又发来一条信息,江衍平的思绪飘回现实。
他望着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收到,旋即拨通陈茂阳的手机,拜托好友立刻联系远在云城的江明修。
江衍平接到爷爷短信的同时,大钱和曹敏也回来了。
“玫姐,县兽医站刚好派了人巡村,我和童医生打了招呼,她答应过来帮忙。”
“好,那就再等一等。”苏玫眉宇间阴云密布。
曹敏把化妆箱摆在尼古拉斯身旁:“往耳朵里粘窃听器,谁这么丧尽天良?”
“还能是谁?”大钱接话,“昨天晚上跟踪苏总的一个男的。”
曹敏不觉愣了:“我们村风气特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次是从哪儿来的坏人,竟敢跟踪玫姐?要是让我碰到,我直接打得他找不着北。”
苏玫侧过脸,迎上曹敏的视线。
“两个月前,许伯伯家民宿住进来一个左边眉毛有疤的男人,敏敏,你有没有印象?”
记忆之门敞开,曹敏脱口而出:“你说的是那个不摘口罩的画家?”
“他入住时登记的名字,你还记得吗?”苏玫看到了一线希望。
曹敏脑速飞快,答案已到嘴边:“江暗。”
苏玫豁然开朗。
字面意思不难理解——江暗,文思诚取这个化名,是发自内心地盼着江家遭遇灭顶之灾。
文思诚爱而不得的失意,全部变成了仇恨。
对他来讲,蚀骨噬心的不是所爱之人的离世,而是一生挚爱的程馨宁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的表白。
最后一个关键线索,江明修应该知情。
江衍平迟迟没有开口,是不是收到了什么坏消息?
正想着,兽医赶了过来,给尼古拉斯注射了一针麻醉剂。
待它闭眼昏睡,大家齐心协力,用最安全的不伤害耳道的法子,慢慢取出那枚纽扣大小的窃听器。
送走兽医,曹敏折了回来:“现在毁了它吗?”
“不。”苏玫将窃听器攥进手心,“我自有打算。”
留下曹敏和大钱照看尼古拉斯,她回到江衍平身旁,推上轮椅,缓步走向工地值班室。
陈茂阳等在门口,远远地朝他们耸耸肩,重重摇了摇头。
看来,那位工牌编号后四位1093的员工已经溜之大吉了。
苏玫抬眼望望:“办公室有别人吗?”
“就我一个。”陈茂阳说,“你俩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尼古拉斯没事吧?”
苏玫回答:“耳道皮肤被强力胶腐蚀了,童医生开了消炎药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它可能会烦躁不安,需要专人轮班照顾……”
江衍平忽然举起手机,另一只手捉住苏玫的手腕。
“看我这里。”
备忘录里的文字内容:“我们没有走出文思诚的监听范围。减少闲聊,尽快解决掉窃听器才是当务之急。另外,爷爷约我明天上午十点去云城银行惠康路支行,我妈妈有一个保管箱到期了,要求我本人到场办理。”
一段话看完,苏玫和陈茂阳心里有了底。
苏玫也用手机键盘打字:“窃听器暂时不能毁掉。我要把它放在壹农庄的马厩里。文思诚不是喜欢折磨动物吗?那就让他天天听着小马的嘶鸣声入眠吧!”
陈茂阳本想放声大笑,意识到窃听器正在工作,他慌忙紧抿嘴唇,冲苏玫竖起大拇指。
江衍平也笑了。
他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随即敲下新的文字:“苏玫,明天你陪我回去,好吗?”
苏玫默不作声,只发了一个她近期最爱用的表情包。
硕大的“好”字闪着耀眼金光,占据了江衍平手机的整块屏幕。
第二天早六点,苏玫先于闹钟醒来。
她洗漱完毕,遵照约定等在村口。
耸立在村头的东山,仿佛是半睁着惺忪睡眼的孩童,趴在床上不愿苏醒。山后面的天空是澄净透明的宝石蓝,太阳还未升起,天边浮现出一缕淡淡的浅米色。
六点半,黑色商务车抵达村口。
郭师傅下了车,疾步走到苏玫面前:“小苏,等很久了吧?”
“我也刚到。”苏玫递上一袋热气腾腾的早餐,“郭叔,这是我外婆做的糍粑,您尝尝。”
“闻着很香啊!”郭师傅咬了一大口,“唔,好吃,外婆手艺精湛!”
苏玫笑着提醒:“辈分错了,郭叔。”
“瞧我,美食当前容易犯迷糊。”郭师傅也笑,“小苏,糍粑是糯米做的。云城人生来爱吃糯米制品,你知道衍平最喜欢哪一种吗?”
苏玫随口猜道:“糯米藕?”
郭师傅卖起了关子:“不对。你往发酵的方向猜,说不定答案……”
“郭叔,郭爸——”
江衍平的声音划破周围的寂静,及时打断了郭师傅的提示。
陈茂阳推着轮椅,江衍平不带一件行李,双手扶在膝盖上,整个人的状态完全符合气定神闲这个词。
“郭兄,我想您了!”江衍平朗声高喊,“您怎么好久都不来看我?”
“臭小子,没大没小!”郭师傅眼眶微红,“你自己不懂事,倒把罪名扣在我头上?江老身体不好,我陪他定期复查,公司那边也要时刻盯着,哪有空闲时间来找你!”
江衍平瞬间小了二十岁,扁着嘴嘟哝:“爷爷赶我走的时候,您没帮我说话。”
郭师傅叹口气,一声不吭搀扶江衍平,让他坐进更为宽敞的后排座位。
“郭爸,苏玫和我一块儿回去。”江衍平挡住即将关闭的车门。
“江老嘱咐我了。”郭师傅回头,“苏玫是自家人。等取了程总寄存在保管箱的物品,我带你们回家!”
陈茂阳留守工地,把江衍平托付给了苏玫:“有你在他身边,我百分之二百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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