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您费心了,我马上给他办住院手续。”
陈茂阳走出病房,医生开始做缝合前的准备。
江衍平忽然揪住苏玫的袖子,轻轻拽了两下:“我又想起一件事。”
“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你需要休息。”
苏玫想和医生聊聊,然而江衍平不肯松手。
“别闹!”苏玫拂掉他的手,一秒钟不到他又抓住了她的袖口。
“你不觉得我很幸运吗?”江衍平强忍周身的疼痛,努力做到口齿清晰,“因为我身上戴着一个护身符,它保佑了我。”
苏玫以为他说胡话,并未放在心上。
医生要求家属回避,她匆匆离开了病房。
门虚掩着,江衍平偶尔发出一两声低沉的□□,透过门缝飘进苏玫的耳朵。
不知不觉间,她的掌心渗出汗滴,仿佛自己能够感同身受他的痛苦。
陈茂阳办好手续回来,站到了苏玫对面。
“我联络了江爷爷。”
苏玫心口发紧:“出了这么大的事,江爷爷怎么说?”
“江爷爷说祸是衍平闯的,结果也应该由他自行承担。”陈茂阳懊悔地低下头,“衍平和我一样,向来最注重安全,今天真是邪门,谁都没想到安全带会断!”
“会不会有人在跳伞装备上做手脚?”苏玫问。
“这种可能性很小。”陈茂阳说,“教练是熟人,以前带着我们跳了很多次。装备也是用惯的牌子,质量好、结实耐用,更何况上身时我反复检查过。”
装备本身是否存在问题,不再是苏玫关注的焦点。
她对规划设计图印象颇深——壹农庄率先建成的跳伞观光塔高60米,而定点跳伞的过程需要4至5分钟。
根据陈茂阳的讲述,江衍平是在开伞阶段发现背带故障的。
与此同时,带跳教练的伞顺利打开,产生一个向上的力,固定两人的安全带突然崩断,江衍平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坠向地面。
受风速、风向和个人操控习惯影响,再加上江衍平只有上半身能够活动,他不仅开晚了伞,而且严重偏离落地点充气垫的位置。
他手臂的伤,除了摔伤、挫伤还有树枝的剐蹭。
没有骨折,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事故已经发生,最重要的是江衍平还活着。
不得不承认,他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从小到大经历了数次磨难,竟然能够安然无恙,堪称世间罕有的奇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苏玫望向走廊一侧,心中的忧虑愈发加重,“希望他这次养好伤,能长点记性。”
江衍平住院期间,江明修没有现身。
郭师傅每天早中晚共打三次电话,后来他实在放不下心,委派了谭阿姨到榆西县医院,和苏玫、陈茂阳商量给江衍平转院的事宜。
作为甜心蜜菓品牌的法律顾问,谭阿姨提出最为中肯的意见:“再观察三天,然后转回云城医大附院。”
苏玫和陈茂阳当即同意,但是江衍平拒绝得毅然决然。
“轻伤而已,县医院的医护人员完全可以处理。另外,生态农庄刚开了个头,关键时刻我不能掉链子,我不转院!”
谭阿姨了解江衍平的个性。
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劲,与他的父亲江康峻如出一辙。
办完酒店入住,谭阿姨单独叫过苏玫,央求道:“小苏,你劝劝衍平,他最听你的话。”
苏玫听出谭阿姨话里有话:“我试试看。”
字面背后的深意,她不去纠结。
眼下最迫切的,是江衍平早日养好伤,壹农庄的工程进度也有所保障。
“好孩子,谢谢你!”谭阿姨拉着苏玫的手,眼眶湿润了,“自从康峻去世,衍平就是我和老郭的亲生儿子。我们很喜欢你,希望你和衍平……”
苏玫适时打断:“谭阿姨,您的房卡。”
“你知道吗?衍平后悔了,他的心思不敢跟你明说,只好用实际行动表示。”
“房间在四楼,没有电梯,我让服务生把您的行李送上去了。”苏玫答非所问,“谭阿姨,您先回房间休息,到了下午三点探病时间,我过来接您。”
走出酒店大门,苏玫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拾级而下,边走边细忖如何劝说江衍平回云城治疗。
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在她上衣口袋里嗡嗡嗡嗡闷响不停。
屏幕闪烁着两个字——变态。
该给他换个“昵称”了!苏玫想,或许叫“铁憨憨打工仔”比较合适。
接通电话,江衍平发起连珠炮攻势:“苏玫,老实交代,我的护身符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什么护身符?”苏玫疑惑不解。
“金刚结手链。”江衍平语速极快,“4股粗毛线,大红色,纯羊毛质地,是从一条围巾穗子上拆下来编成的。”
苏玫一头雾水:“我没看见,你问问茂阳。”
“他没拿,肯定是你拿的!”江衍平不依不饶,“手链还给我吧,好吗?那条围巾被我洗缩水了,没有更多的线可拆。”
苏玫感觉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心情陡然跌入谷底。
“说起编手链,我是个外行。但你撒谎至少要撒得合乎常理,不是吗?我见过丝线、蜡绳和弹力绳,谁家编手链用毛线?”
“我没撒谎。”江衍平咬字清晰,“我的护身符手链就是毛线编的!”
“莫名其妙——”苏玫提高嗓门,“我看你不是傻就是疯,再见!”
怒火蹿上脑门,理智只能靠边站了。
挂电话无法释放心中郁闷,苏玫长按电源键关闭手机。
清风掠过苏玫的发梢,无声无息地捎来一丝秋意。她紧了紧外套,思绪悄然生出翅膀,飞回两年零九个月前的冬日夜晚。
当时的那条围巾,系在尼古拉斯脖子上,被她一把扯掉扔进溪水。
江衍平说了围巾布料的品牌型号,却被她误以为价值250元。本想借二百五的读音反讽一下,孰料后续一连串的改变,让她措手不及。
如今,江衍平又来讨要围巾穗子编织的手链。
尽管不是super250,而是4股纯羊毛粗毛线,但是想必价格一定高到离谱吧?
苏玫忽的停下脚步,脑海闪过一个奇怪的点子。
她望着马路对面的县医院住院部大楼,打消了立刻回病房和他吵架的念头。
既然如此,干脆绕道去趟服装市场,买几条粗毛线编织的红围巾,当面甩给江衍平,问问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午饭时段,住院部走廊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苏玫提着一个大号购物袋,推开病房的门,把袋子远远地抛向江衍平。
他手中端着饭盒,反应却十分敏捷,左手稳稳接住袋子的同时,右手饭盒里的菜汤一滴没洒。
“你给我买新衣服了?”
“想得美!”苏玫说,“五条红围巾,都是纯羊毛材质的。”
“围巾?”江衍平放下饭盒,迫不及待拿出一条展开查看,“你买这么多围巾干嘛?”
逛街的过程中好不容易消了气,苏玫不想再被怒火攻心。
她耐心解释:“哪种毛线的粗细符合要求,你就拆下来,重新编一条手链。”
“怎么可能一样?”江衍平把围巾装回购物袋,“我的金刚结手链,用的是你的旧围巾毛线编的。难道刚才电话里你没听懂吗?”
“我的围巾?”苏玫冲到病床旁边,“它为什么在你这里?”
“之前一直误会你,对不起。我也是一年前才听爷爷说起事故当天的事。”江衍平往后挪挪,背部倚靠床头,“谢谢你,苏玫,在我妈妈生命的最后一小时,是你温暖了她。”
梦境中的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
时间仿佛凝滞了。
窗外的树梢微微摇晃着,除了风声和树叶沙沙声,没有其他动静。但苏玫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刺耳的蝉鸣。
不!
那个借外套给她穿的阿姨,只有手部受了伤,别处没有明显的伤痕。阿姨气息平稳、情绪镇定,绝不可能一小时之后就……
“我记得,和我同坐一辆救护车的阿姨,伤得并不重。”苏玫按捺住喷涌欲出的焦虑,说,“她不是程馨宁,她不是你的妈妈。”
江衍平面色苍白,转脸望向窗外。
“医生说,致死原因是脾脏大面积破裂。高架桥坍塌砸到车顶,外力造成的。”
耳边的蝉鸣声愈来愈响亮。
仿如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苏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爷爷赶到医院时,我妈妈的意识还算清醒。她跟爷爷说,一定要找机会感谢你,你的姓名学校年级班级,她都告诉了爷爷。”
“那天,我没穿羽绒服,校服上衣很薄,阿姨把羊毛外套披到我身上……”
“什么颜色的羊毛外套?”江衍平声音颤抖。
“米白色。”苏玫说,“领口点缀了一圈珍珠,扣子是檀木材质的,有淡淡的香味。”
江衍平阖上眼睛,晶亮的泪珠悄然落下。
“阿姨先帮我的,为了表示感谢,我把围巾送给了她。”喉头像堵了一块异物,苏玫每说一个字,缺氧的痛苦就会席卷而来,“羊毛外套我放在家里,一直珍藏着。”
江衍平搬起双腿,赤脚踩在地上。他扶着床头栏杆借力起身,站到了苏玫面前。
“我妈妈的外套,改天拿给我看看,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FalcomSoundTeamjdk《零の轨迹》
第56章受益人
十月初,苏玫独自返回云城。
只在甜心蜜菓总部待了几分钟,办公室的椅子还未坐热,她突然借走清洁阿姨的电动车,跑到云城口碑最好的家政公司,挑了两名身材魁梧的男性护工。
奋战一天一夜,苏玫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工作,抽空回了趟家,然后再次回到榆西县。
当她和两名护工出现在病房门口时,谭阿姨和陈茂阳懵了,唯有江衍平笑得非常开心。
“谢谢你,苏玫。”江衍平指着护工问,“二位兄弟怎么称呼?”
护工依次做了自我介绍。
江衍平微微颔首:“以后我称呼你们大李和大钱,听上去有气势。”
钱姓护工性格爽朗,立马应道:“好咧,江总,我做梦都想赚大钱!”
江衍平说:“如果你不嫌弃,我病好以后你跟着我下工地,保准能赚大钱。”
李姓护工年龄大一些,话不多又有眼力见。不等苏玫吩咐,大李已开始满屋子忙碌了。
不一会儿工夫,暖水瓶里灌满开水,床头柜上的食品摆放整齐,杂物清理一空,乱扔的外套叠好收进柜子,轮椅也被推到墙角收纳。
杂乱无章的病房迎来焕然新生,大家都惊叹于大李的工作效率。
大钱也不含糊。
看出江衍平脸色有变,大钱把他从病床转移到卫生间,整个过程仅用数秒,如同瞬间挪移,娴熟的手法技惊四座。
谭阿姨叫上苏玫,走出病房来到外面楼梯间。
站定脚步,谭阿姨忽然笑了:“小苏,你是特意给衍平找的哼哈二将吗?他俩的长相,和电视剧里的郑伦陈奇挺像的。”
“这么巧?”苏玫想起性格迥异的两名护工,“他们一动一静,刚好互补。”
谭阿姨唇边的笑意加深:“刚才你带他俩进门,我和茂阳还以为是俩保镖呢!这两个小伙子平均身高一米九,是专业运动员出身吧?”
苏玫浅笑:“不是,他们是家政公司推荐的金牌护工。”
“要是江老知道你找了两个可靠的护工,一定能睡个安稳觉了。”谭阿姨往前半步,手轻轻搭上苏玫肩头,“孩子,你有心事,方不方便告诉我?”
苏玫定了定神,问:“谭阿姨,您能和我说说邵师傅的情况吗?”
“他?”谭阿姨面色有异,“很普通的一个人,学历不高,习武出身,年轻的时候喜欢喝酒,后来戒了。再后来,老邵进了江元地产综合管理部车队,因为他驾驶技术高超,专门负责董事局高管的出行。”
“入职以来,邵师傅有没有酒驾被罚的经历?”
苏玫的问题,听似轻描淡写,却犹如小锤子锲而不舍的敲击,一下下震动着谭阿姨的耳膜。
“有。据我所知,只有一次,衍平也知情。”
“江衍平?”苏玫问道,“邵师傅不是负责高管出行吗?难道他还负责接送江衍平上学放学?”
“偶尔。”谭阿姨眯起眼睛,“有时老郭身体不适,老邵就会代班去接送衍平。”
“酒驾发生在哪一年?”
“好像是十二年前的春天吧?我记不清了。”谭阿姨皱起眉头,敷衍地说,“当时我忙着给小虎办幼升小的手续,是公关部出面解决的。”
苏玫追问:“邵师傅酒驾被罚,车上的乘客都有谁?”
谭阿姨更加不耐烦了:“你这孩子,记性好差,我不是说了吗?衍平坐在后排座,至于是上学途中还是放学,你只能去问当事人了。”
苏玫心中的疑惑得到印证。
围绕着邵师傅的“谜”即将解开,她却没有成就感,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谭阿姨,邵师傅的下半张脸是不是毁容了?”
“对。无论春夏秋冬,他常年戴着口罩,你肯定觉得奇怪吧?”
苏玫摇头:“不,我能理解他的苦衷。”
“你怎么可能理解?”谭阿姨不可置信。
“高架桥坍塌事故过去很久了,但我一直忘不了。”苏玫略作停顿,抬眸望向窗外蓝天,“邵师傅受了伤毁了容,但他选择逃避现实的做法,我不赞同。”
“过度揣测别人的心理,本身就是错的。”谭阿姨深挖当前话题,“老邵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脆弱。他之所以戴口罩,完全出自好心,他不想因为脸上的疤痕吓到别人。”
“您误会我了,谭阿姨……”
“孩子,我们不该拿别人的过去当谈资。我不清楚你在追查什么,但我可以打包票,老邵这个人没毛病,他所承受的痛苦,和衍平不相上下。”
苏玫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谭阿姨虽然在谈论邵师傅,言谈之余却避重就轻,尽可能绕开十二年前江康峻程馨宁出事的前因后果,顾左右而言他。
“对不起。”苏玫变换策略,“我以后不会再问了。”
谭阿姨眼中的愠色并未就此消散。
“小苏,今天你问我的问题,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你必须答应我,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老邵酒驾的事。”
“您放心,谭阿姨,我守口如瓶。”
离开县医院,苏玫径直回了外婆家。
江衍平出事的这段日子,她一刻没闲着,联系县电信局给谷坡村拉了光纤,家家户户都能享受宽带冲浪的福利——真正的村通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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