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式化的假笑再次出现在江衍平的眼梢唇角。
“悄悄话,当然要悄悄地说。我们应该找一个私密的地方。”
苏玫肝火上升,恨不得踹这个无理取闹的男人一脚。
她反唇相讥:“我家左邻右舍都没住人,你要是实在怕我爸我妈和江爷爷听见咱们的谈话,爬到房顶上去说,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你前面带路!”
话一出口,江衍平却犹豫了。
“哎,你们家老房子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了吧?我爬上去,万一把房顶踩漏了怎么办?”
说话间,苏玫已经搬来了梯子。
她朝他扬扬下巴:“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一朵灰色的云遮住了满月,周围迅速暗了下来。
江衍平打开手机手电筒程式。
“按理说应当女士优先。但这种走错一步就小命不保的,还是我先来吧!”
五分钟后,两人坐到了粘土青瓦铺成的屋顶上。
无论是盘腿坐,还是两腿朝前伸,江衍平怎么坐都是浑身不自在。
“幸好你家没有铺琉璃瓦,否则根本站不住脚。”
“你是学建筑的,我也不瞒你。祖上留下来的房子,最早的确铺的是琉璃瓦。不过,传到我爸爸这一代,琉璃瓦造价太高,我们家承受不起,所以就用了最普通的青瓦。”
江衍平想调侃两句,及时忍住了:“青瓦白墙,很和谐。”
凉风拂过苏玫的发梢,将她随手盘的丸子头吹得愈发凌乱。
“说吧,什么悄悄话?”
“临来你家前,爷爷嘱咐我,一定不要跟你发脾气,我做得不够好,希望你多多包涵。”江衍平停顿了几秒钟,又说,“爷爷和我都希望,订婚宴之前的一个星期,你能住到家里,和我们一起生活。”
“不行!”苏玫严词拒绝。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江衍平说,“这期间,我住回城区的老房子。每天晚饭回去一起吃,其他时间,我不会和你见面。”
“家里新请的做饭阿姨和保洁员。万一发现我是假的怎么办?不就穿帮了吗?”
苏玫的担忧不无道理。
江衍平之前也有过这样的顾虑。
但是江明修主意已定,他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也要让孙子把这件事办妥。
“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江衍平深深吸了口气:“我想邀请苏叔叔王阿姨,和你一起住到家里来。时间不长,订婚前一周、订婚仪式、宴席和订婚后一周,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天。”
苏玫摇头:“你别想了,他们不会同意。”
“由你出面劝说叔叔阿姨,效果会更好。”江衍平补充道,“你放心,事成之后,不仅爷爷的承诺实时兑现,还有我欠你的赌注,我另外再加一笔钱。”
苏玫微微偏过脸,饶有兴味地凝望着江衍平。
“多少?我听听达没达到我的心理预期。”
“具体金额,我现在不能透露。”江衍平卖起了关子,“对于贪心的人,再多的钱也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所以我想先看看,你究竟能贪心到什么程度。”
“是的,我胃口大得超乎你的想象。”苏玫收回目光。
“你不喜欢晴跃林舍的房子,我可以为你换一套高端小区的三居室。”江衍平问,“有升值空间的房产,能喂饱你吗?”
“不用了,江总。”苏玫起身,如履平地般走到梯子前方。
江衍平随即起身,却不敢像苏玫一样闲庭信步于屋顶之上。
“回答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住到你家里,我爸爸妈妈更不会。”苏玫转身,面朝江衍平,“依照云城婚嫁的习俗,订婚宴当天,你必须来家里接亲!”
当完吕婷的伴娘,苏玫就像脱了一层皮,累得看到床就扑上去睡觉,眼睛闭着浑身无力,大脑却异常兴奋。
结婚真是一件麻烦事!
她暗暗嘀咕:如果能永远单身该多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即便结婚,也要寻觅到身心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爱人。
江衍平那张脸忽然闯进苏玫脑海里。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十五岁的他和二十六岁的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算了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
长歪了的纨绔公子,总会遇到比他更难缠的。
三月三十一日转瞬即至。
天公作美,淅淅沥沥下了一星期的春雨,终于在前一晚收住了势头。
订婚仪式的场地位于零号雅苑的前院。
婚庆公司开辟出一块草坪,依照江明修的吩咐,他们摆放了玫红色和淡紫色的花束装饰,来宾座椅也是醒目的大红色。
现场没有老人家不喜欢的气球和帐幔,只有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因为苏玫是独生女,最好的朋友又是已婚身份,所以伴娘由江衍平时常提起的购物狂堂妹担任。
“嫂子,你好,”江芃芃紧紧握住苏玫的手,“久仰久仰,你的气场好强大呀!”
不等苏玫回应,江衍平嗤之以鼻:“马屁拍不得,你当心别拍到马蹄子上。”
江芃芃调皮地做个鬼脸,不再搭理嘴毒的堂哥。
她像苏玫的小跟班,仪式开始前一直跟在苏玫身后,上厕所就干脆守在门外。
下过雨的晴天,气温比预想中要热五六度。
交换戒指环节很顺利,一对新人分别回到各自的休息室。
化妆师为苏玫补妆,江芃芃手托腮安静地守在一旁。
“嫂子——”
“怎么了?”
“你为什么喜欢衍平哥?”江芃芃百思不得其解,“他那人像根木头,整天冷言冷语的,古怪得像个假人。”
苏玫忍笑:“你也觉得他怪?”
江芃芃连连点头:“你不知道,自从大伯父大伯母去世,他再没笑过。逢年过节、大爷爷做寿,或者是家庭聚会,衍平哥从来都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咣当一声,新娘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芃芃,你出去!化妆师也出去——”江衍平手中攥着酒瓶,仰头豪饮一大口,“我有话单独跟苏玫说。”
“怎么喝上了?”江芃芃瞪圆眼睛,“待会儿你还要给来宾敬酒呢!”
“不要你管,出去!”
江衍平一指门口,化妆师见势不妙先行告辞。
江芃芃不放心苏玫,强作镇定试图留下。
“嫂子,你别怕,我陪你。”
苏玫拍拍这位可爱妹妹的手背,说:“没事,我能应付,你先出去吃些点心。冷藏室有冰皮玫瑰饼,味道很好。”
“还不走?”江衍平抬脚吼道,“信不信我把你踢飞?”
江芃芃气哼哼地跺跺脚,跑出门去找陈茂阳汇报情况。
江衍平掩上门,走到苏玫面前。
恰在此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江爷爷的承诺兑现了。”苏玫看着七位数的进账,笑得灿烂,“江衍平,一千万赌注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清?”
“对你来讲,钱是最重要的吧?”
“没错,有钱可以为所欲为。”苏玫笑道,“我喜欢钱,我以后会有很多很多钱。”
“醒醒吧,拜金女,你让我感到恶心。我是不会爱上你的,除非我和尼古拉斯称兄道弟!”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江衍平脸上。
“你不配。尼古拉斯不需要你这种变态大哥——”
苏玫顾不得手痛,拎起裙摆走到江衍平面前,毫无怯色地与他对视。
“你以为我会忍你多久?!”
江衍平眼含怒意,想要立即还手,胳膊却被陈茂阳拧到了背后。
“衍平,你过分了。”
发小的评价,仿如压在江衍平胸口的千钧巨石,让他呼吸困难。
“你听清楚了吗?是她先羞辱我的。”
“现在是什么场合?”帮兄弟张罗各项事宜累着了,陈茂阳的嗓音十分嘶哑,“你在做什么事情?仅仅是两件最简单的事,你没有一件达到及格线的。”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江衍平:你以为我会一忍再忍?
作者(老母亲默默凝视着崽崽)
第33章掰断卡
“茂阳,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江衍平问,“关键时刻你帮外人不帮我?!”
陈茂阳松开手,绕到江衍平面前。
“房间里总共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外人。我每时每刻都在帮你,连安装窃听器都是我亲自上阵,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玫心中猜测成真。
“陈总,原来是这样!”
“我们都是怪人,苏玫,不是么?”陈茂阳说着话,眼睛还不忘盯紧门口方向,“如果你没去总裁办拆卸抽屉,也发现不了我和衍平的秘密。”
“我打乱你们的计划了,”苏玫深感抱歉,“对不起。”
“道歉没用!”
江衍平直勾勾地瞪着苏玫,一双燃烧着怒火的黑眸不再迷离动人。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陈茂阳催促道,“你跟我走,准新郎要给宾客敬酒,这会儿只是预演,到了晚上,你得打足十二分的精神……”
“晚上?”江衍平吼道,声音有裂石穿云之势,“我可不想和这个女人洞房花烛!”
“订婚和结婚是两码事。今天没有闹洞房环节,只有明华楼预定好的晚宴。”
陈茂阳说完,瞄了苏玫一眼,她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江衍平这边仍不消停。
“订婚宴有必要搞这么大排场吗?”
“有。”陈家素来与江家交好,陈茂阳非常敬仰江明修的气度和为人,因此他把江衍平看作亲哥一样对待,“江爷爷的意思是,他要昭告天下你订婚了,从此就不会有奇怪的女人投怀送抱。”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接受过任何一个女人?”
陈茂阳突然变得结巴:“我、我打个比方……”
“你给我听仔细,我不需要女人。这辈子,我就陪着爷爷过,等他百年之后,我哪怕一根绳子吊死,我也不会娶眼里只有钱的拜金女!”
江衍平暴跳如雷。
他肆意挥舞手中酒瓶,把大半瓶酒泼洒在了苏玫的礼服裙摆上。
“疯了吗你?”陈茂阳抢过酒瓶,连忙掏出手机拨号,“好像还有一身备用的礼服,我打给江芃芃,叫她拿来给你替换。”
“不用了,陈总,戏就演到这里吧!”
苏玫回到梳妆台前,收拾完随身物品,她再次站到江衍平对面:“江总,你辜负了江爷爷的一片好心。”
“我爷爷想什么,我自然最清楚。”江衍平高声喊道,“你想做挡箭牌,但我觉得你不够资格!你拿着报酬,有多远滚多远!”
“好,我懂了。”
话已至此,再没什么可说的。
苏玫打开休息室的门,请江衍平和陈茂阳出去:“两位,我要换回自己的衣服。”
“万事好商量,苏玫——”陈茂阳主动充当和事佬,“我代衍平向你道歉。他今天不知道哪根神经受了刺激,你大人大量,特殊场合尽可能体谅一下行吗?”
苏玫心意已决。
“谢谢你,陈总。从今往后,我和江家、江元地产没有半点关系!”
她索性不换衣服,穿着裙摆湿漉漉的礼服,撂下辞职信翩然离去。
陈茂阳彻底崩溃。
他双手抱头,哀嚎声不断:“你非要闹就由着你——我不管了,我现在就去跟江爷爷说清楚,你的忙我不想再帮了!”
门重重关上。
一阵风卷起地毯上的白色信封,将它推送至江衍平脚边。
他眉头紧锁,左脚朝前半步,右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抬脚时,信封表面的鞋印恰巧是一个怪异的笑脸形状,仿佛在嘲笑他无理取闹没有好结果。
走了好,走了清净。
爷爷,我要做的事,您阻拦不了。而您的安排,我始终不能接受。
江明修说,苏玫是最佳人选。
这一点,江衍平十分赞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难不倒他。
苏玫喜欢钱,那就给她好了。
但是此时此刻,江衍平的关注点不在于订婚本身,而在于参加仪式和宴席的来宾。
在垵勐停留的那几天,亢哥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和信息。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他越来越有把握。
敏锐的第六感提醒江衍平,今天的来宾里有他要找的人。
苏玫的离开,如同给群鱼投下一颗美味的诱饵。
至于那个人上不上钩,江衍平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打定主意提前实施计划,惹恼爷爷、气走最好的兄弟陈茂阳也在所不惜。
休息室的门重新开启,这一次伫立门口的人是江明修,陈茂阳陪在老人家身边搀扶照顾。
“衍平,你闹够了没有?”
“爷爷,对不起。”江衍平躬身致歉,久久没有起身。
“茂阳说,苏玫留下一封信,拿给我看看。”江明修拒不接受道歉,径自走向江衍平站立的位置,“你怎么把它踩脏了?唉……”
“江爷爷,您稍等,我来捡。”
陈茂阳拾起信封,掸落封皮上的尘土,交到江明修手里。
撕开封口,江明修发现这封信就像俄罗斯套娃,信中有信,而且是两封。
芽绿色信封的收件人是江衍平,而赭石色信封的收件人是江明修。
两封信的待遇截然不同。
苏玫写给江衍平的辞职信,字迹全部是电脑打印,只有落款是手写签名。
她写给江明修的信,收件人姓名后特别用秀丽笔注明“亲启”二字,似乎暗含深意。
“衍平,茂阳,”江明修吩咐道,“你们先去招待客人,我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gu903();江衍平不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