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先跟我来。”见傅婉仪摇摇晃晃,沈则想伸手扶她,傅婉仪仍是下意识往后避,“别碰我。你不能得病。”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傅婉仪眸中无泪却全是悲戚,“我原本以为他想要,他会光明正大来拿。所以他反,他光明正大的反,我不怪他。可他不该用无辜人的血,这样的他跟陛下又有什么区别?”
沈则抬眼看向别处,“其实他这么做,倒好办了。”
傅婉仪低头解开脖子后的绳扣,自胸口抽出一枚弯月刀形状的玉佩,莹润翠绿,带着她的心跳和体温。
“你拿这玉佩做什么?”
沈则道:“我要修书给他说你也染了热症,问他求个药方。”
傅婉仪凄凄摇头,“他多半不会因我手软,你看他现在行事毒辣,还会顾及我吗?”
沈则把玉佩握在手里,声调冷脆也似玉琢,“他是不会,但我也要他亲自弃你。”
傅婉仪恍然,却不甚在意,“这玉佩你替我还了正合我意,我每日戴着它,它压在我胸口,我时常无法呼吸。”
说完,她独自朝前走,步履沉重。
沈则知道让她面对这样的事实有多残忍,无论世人如何评述司空乾,在傅婉仪的心中他从来都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
司空乾抖开信封,玉佩从中滑落,他尚没看清是什么,却下意识伸手去捞,仍是没有拽住,一声脆响,小小的弯月刀摔成了两半。
没有四分五裂,只是恰好两半。
司空乾这下看清了。他伸手想要去捡,用力弯下腰却还是够不着,身边的人想要帮他,却被他一声呵住:“别碰。你们都出去。”
他撑着桌子,伏跪在地上,小心地将碎成两块的玉佩攥进手心里,任凭破碎处的尖锐划破掌心的皮肉。
信的内容只有一行字:“她因你而病,却从未辜负于你。师兄,盼归。”
温热的血从手心里慢慢地淌出来,一点点染红了信笺。
“沈元嘉,你长大了。”
司空乾赌沈则绝对不会用傅婉仪来要挟,这根刺太深了,不管是在司空乾心里,还是傅婉仪心里,他都扎得太深了,用这一招,是胜之不武。
他一直派人留意着傅婉仪的动向,她明明一直在京中,怎么就突然到了荆州。
但这玉佩不会有假,她玉佩不离身,谁都不能把这枚玉佩从她身上摘下来。
司空乾看着手中被鲜血浸泡的残玉,麻木的胸口终于涌上一股酸疼。到头来,他到底还是最对不住她。他苟活于世,拼死复仇,或许已对得起司空一门,但他独独愧对傅婉仪。
正如沈则信中所言,她从未辜负过。
师兄,盼归。
司空乾心酸一笑,既已无来处,往何处归?
作者有话要说:活在大家嘴里的司空乾终于上线……感谢在2020-04-2123:07:54~2020-04-2223: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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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染病的将士越来越多,治愈者却寥寥,单劈开的院中很快就横七竖八摆满了病患,而襄城传回的消息也的确如沈则猜想的那般,城中时疫四起,从百姓到守军染病者半数以上,哀鸿遍野。这里头,还是不少是原来宇文休所领的襄城守军。
“襄城守军中大抵只有三分之一没有染病,人数最多,看来这病是从楚军中起的,而襄城百姓不过是被连累了。”
“如果是从楚军中起的,总不能只有襄城这一处吧,如果不止襄城一处,那司空乾此时定也是焦头烂额。”
“可我们似乎并未得到关于别处的疫情的密报。”
底下的人你一言我一句,沈则却始终一言不发。
等其他人吵吵嚷嚷地散了,闵之特意留到最后,见沈则脸色不佳,问他:“你在想什么?”
沈则低低咳嗽两声,伸手去找茶盏,声音低沉:“我原本以为司空乾不过是利用时疫反杀我,那他也不算太狠毒。可现在看来,这场时疫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闵之不解,“怎么说?”
沈则仰头手中的茶喝完,“襄城的守军十有六七都染了病,而宇文休厮混其中,怎么他就好端端的?这病好像就传不到他身上似的。我一直觉得奇怪,即便司空乾要把通过管温书把疫病从襄城带进来,又为什么非要我们捉了宇文休。现在我明白了,他把宇文休送到我身边来,其实是要传话给我。”
闵之预感不妙:“传什么话?”
沈则道:“我死,药方出。”
闵之声音微颤:“你的意思,这病有对症之药,宇文休没有染病是因为他自己服了药,而且他知道药方?”
沈则轻轻点头,“是。宇文休不会傻到司空乾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万一司空乾为了大局要弃掉他这枚棋子,他也能用药方从我这里换回一条命。”
“互相牵制,”闵之叹了口气,“可我总以为司空乾不会如此狠毒,他却真的腰治你于死地。”
沈则伸臂从笔筒中挑出那只箭矢,“我这条命原本就是他捡的,没有他,我也活不到现在。”
“那我们强行渡江呢?就没有胜算吗?”
“当然有,就是因为有,司空乾才必得出此下策。渡江后,即便我们胜了,疫情恐怕已在江北十三州传开,若真是那样,我们又算赢了什么呢?”
闵之失神,“若是你死了,大梁朝就再无人可与之抗衡。司空乾便可长驱直入。”他怅然摇头,眼中了无神采:“复仇心切,竟能将一个人变成如此面目。”
沈则起身,“我还得再从宇文休身上下功夫,我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闵之猛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沈则:“其实是有办法的,是不是?”不等沈则回答,他继续道:“宇文休此人虽有几分奇才,却骄奢放逸,是个好色之徒,且如今楚王独尊司空乾,宇文休事事被他压一头,不得不沦落到为诱饵的地步,心中定是忿忿不平。你能撬开他的嘴,你舍一人,就能撬开他的嘴。你不是没有办法。”
沈则拽了拽自己的衣袖,示意闵之松开,“你说的那个办法不是办法。”
“论容貌,她称得上绝世无双,论才华,她只怕要胜过你这麾下多半的将领,不用她,这江陵城任凭你挖地三尺也再找不出一个来。”
沈则低头抚衣袖,“你出主意也是为大局,为我的安危,我不好怪你,但我不会用茗儿去劝降宇文休,想都不要想。我自由办法叫宇文休开口。”
“你有什么办法”闵之冷眼看他,“你真能想出比茗儿劝降更好的法子?你若想得出,就不会这样愁眉苦脸了。”
沈则眼睛看向窗外,默然不语。闵之说的对,他的确没想到比陈茗儿去劝说宇文休胜面更大的法子,又或许这法子根本就不存在。但他舍不得,叫他怎么舍得。
“我去撬宇文休的嘴,你也回吧。”
沈则伸手拉门,一下子愣住了。陈茗儿就站在门口,脸上还围着丝绢,只露着一双大眼睛,眼下浮着淡淡的乌青。
沈则猛地呛出几声咳嗽,他侧过脸后退几步,“你怎么来了?”
“我愿意去。”陈茗儿看着沈则,眼中说不出的温柔,“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愿意去。”
沈则按压着咳嗽后的气喘,刻意沉着声音:“用不着你去。”
“那你怎么办?”陈茗儿偏着头去找沈则的眼睛,一只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转过来看着我,你看着我。”
沈则猛地扭头过来,“我看着你你也不能去。”
“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陈茗儿瞥了一眼闵之,仍是把想说的话说了,“我想要护你一次,哪怕是帮你一次,我就嫁给你。”
闵之清清嗓子,一双手抱着胸前也不是,垂在身侧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侧身挤了挤,“容我先出去,你们俩他慢慢说。”
陈茗儿往左移了一步,让了闵之出去。
“你给我进来!”沈则转身往里走,声音微怒:“我还用不着你个姑娘家为我犯这个险。”
“这算什么险,”陈茗儿解开围在脸前的丝绢,透了口气,“我来找你,是因为今日染病的的将士们已经运不进来了,院子里满了,躺不下就坐着,今日坐也坐不下了。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且想着你的法子,也总得叫我去试一试。”
沈则倔强地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不。”
“我心里有数,能保护自己。”陈茗儿捏住沈则的一根手指晃了晃,“就在你眼皮子地下,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啊。更何况,军国大事,人家也未必吃我这套。”
沈则反手将她握住,正要说话,胸口一阵绞痛,来得又猛又急,叫他不由得皱了眉头。
“你怎么了?”陈茗儿扶住沈则,神情紧张,“你哪里难受?胸口吗?”
沈则闷着说不出来话来,胸口的痛感不散,有血腥味往口鼻处蔓延,视线中那张娇柔的美人脸怎么都看不清楚。他好像听见有在叫自己的名字,可那声音离得那么远,他极力想张口应一声,却哇地吐了口血出来。
“沈元嘉!”
陈茗儿用力拖住他的后背,奈何自己那点微末力量根本挡不住沈则往下滑。陈茗儿只能抱住沈则同他一起滑跪在地上。
沈则歪在陈茗儿的怀中,气息不匀,竭力道:“傅婉仪能模仿司空乾的字迹,让她写……”
陈茗儿稳着沈则的下颌,尽量不叫他憋气,“写司空乾要弃了宇文休是不是?”
“是,”沈则唇色惨白,更显得嘴边的血迹骇人,“我已命江夏偷偷渡江决堤,过三天,不管情况如何都要替我发丧,兵……兵不厌诈。”
顷刻间陈茗儿已满脸是泪,她死死咬住嘴唇,惶惶然点头。
“茗儿,”沈则强撑着勾了勾唇角,伸手去抚她的脸:“别怕,这场仗……胜了。”
杨平听到里头动静不对,但又听不大真切,犹豫再三才推门进来,沈则的手正从陈茗儿的脸庞软软地滑落。
“五爷这是怎么了?”
杨平上手把沈则从地上钳起来。
“是时疫。”
“你先看顾五爷,我去叫人。”
杨平一阵风似地裹了出去。
陈茗儿颤抖的指尖上还沾染着沈则的血迹,抬脚才发现脚下踩着棉花似的,虚浮着。
她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进去,跪坐在沈则的榻前,两只手死死地掐着他的合谷穴,口中无意识地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在这一刻之前,陈茗儿从来没有想过她可能会失去他。在过去快一年的时间里,他无处不在,在她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照应着她,关心着她,不管看起来多无望的境况,只要有他在,陈茗儿就相信一定会有转机。可是现在,他就躺在她面前,看起来那么脆弱,脸上和胸口沾满血污,任凭她怎么叫他,他都不答应了。
很快,杨平就带了傅婉仪来,后头七七八八还跟着好些陈茗儿不认识的,屋子里一时间被围得满满当当,人心惶惶。
陈茗儿抹了一把脸上泪,拦在内室的门口,“诸位将军先同我来。”
经了这段日子,旁人虽摸不透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这但凡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沈则待陈茗儿不同,情急之下她既然开口,众人也都听顺。
陈茗儿还没彻底缓过来,说话时声音微微抖着:“将军同我说已经命江夏大人渡江掘堤,三日后不管情形如何都替,”她喉咙一哽,咬着牙把话说完:“替将军发丧,江夏大人得信便会出兵。将军说,兵不厌诈。”
沈则的这番安排其他人自是听得懂,他的丧讯一出,楚军定会放松警惕,到时候江夏再趁其不备,借助秋汛水淹楚国江南六城,便能摧枯拉朽,锁定胜局。
实是兵不厌诈,可现在怕就怕这个诈成了事实。
众人只默默点头,眼中是心照不宣的惶然。
陈茗儿垂了垂眼,将鬓边滑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提高了声音,强迫自己显得有底气:“还有去时疫的方子,将军已经交代我了,明日之前,我会按照将军的办法诱宇文休松口,叫他把方子交出来。”
听闻此言,下头的人又是惊喜,又是惭愧。这样的事落最终却压在个姑娘身上,真是叫他们这些自诩铁骨铮铮的大梁好儿郎自愧不如。
一个娃娃脸模样的年轻人率先抱拳请命:“提审宇文休之事请交给末将,末将一定叫他吐口。”
陈茗儿微微欠身,“诸君稍安,后续自有需要各位的地方,等将军缓过来,他亲自安排。”
陈茗儿才哭过一气,眼眶鼻尖都透着红,说话到了尾音不免期期艾艾,但她那这一句却说得无比自然,加上她那把柔柔的嗓音,让人听起来好似沈则只是染了一场轻微的风寒,不日便可痊愈。
闵之人站在角落里,打量着眼前的人,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虽然也为陈茗儿的美貌所倾倒,也认可她的聪明脱俗,腹中诗书,但即便如此,他对陈茗儿的欣赏也不过止步于觉得同她聊天快意,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能如此柔弱又刚强地站在这些穿盔披甲的国之将士面前,去安定他们的心。
嘴上的话虽然可以说得轻松,心里到底是坠了个大石头。等进了里屋看到榻上双眼紧闭的沈则,眼皮一垂,眼泪又下来了。
“傅医正,”陈茗儿也顾不上抹眼泪,拉住傅婉仪避到一旁,略略偏了偏下巴指着沈则,“他说让你仿着司空乾的字迹写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要弃了宇文休。”
“我明白了,”傅婉仪虽是点头,眼中仍有茫然,“他确定宇文休一定知道去时疫的方子?”
闵之不知何时进来,接话道:“他一定有。这是司空乾给宇文休的投名状。”
傅婉仪不懂:“什么意思?”
闵之捞了捞衣袖,道:“这场从襄城传来的疫病,是司空乾在以两城百姓的性命换沈则的命。”他盯着傅婉仪的眼睛,加重语气:“不是天灾,是司空乾釜底抽薪的制敌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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