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逾都要气死了,他说合着他跟你最要好,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徐思野转了话锋,“你找谁呢?”
“找个熟人。”舒愿热得脑门挂了层汗,反手一摸后背,衣服也湿了一片。
恰好又有家长带着新生前来询问,徐思野忙去了,舒愿立在原地找不着人,只能搁置任务,转身回宿舍休息。
大清早出去时宿舍是空的,就个把小时的工夫,回来时宿舍里竟已多了俩人。
那两人一个在铺床一个在擦桌子,察觉有人进门,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过来。
擦桌子的长一张国字脸,剃一头毛寸,扔下抹布朝舒愿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嗨,我叫方国。”
人如其名,舒愿禁不住笑,伸了右手和对方轻握:“舒愿。”
铺床那位从床上一骨碌滚下来,盯着舒愿右手腕的纹身兴奋:“你也纹身!兄弟!”他拽起宽松的裤腿,指着自己小腿肚上的红色蝎子,“瞧瞧,帅不帅!”
“帅。”舒愿瞄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只觉那蝎子逼真,看着蛮瘆人。
最后一位舍友到半下午时才回校,冷着张脸,没任何人陪伴,将自己的行李箱往门内一踹,又将两大袋子的东西扔到自己的床位上。
蝎子和方国一道出去弄借记卡了,宿舍里就舒愿一个在看书,好不容易盼到第四个人回来,没想到不是心里在等的人。
对方没看他,舒愿也没那心思主动跟人问好,他把书倒扣到桌面,锁好柜子抽屉,揣了钥匙和手机就走出了宿舍。
半途碰见办完借记卡的蝎子和方国原路返回,方国提议一块儿去吃个饭,明天好有体力军训。
舒愿在A大生活了一年,附近地段熟悉得不行,带他们去吃拌饭,落座后假装无意地提起另外那个迟来的4号床舍友。
“用不用给他带饭?”方国说,“顺手的事儿。”
“或许他自己出来吃呢,”蝎子摆摆手,“别管他了。”
方国老妈子心肠,点开班群文件后找那人的联系方式:“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毕竟一个宿舍的。”
结果电话打通后没人接,方国耸耸肩,放下手机说:“算了。”
饭菜还没端上来,舒愿指指方国的手机问:“能把我拉进班群吗?”
“行啊,”三人在上午就已加过好友,方国毫不费劲地将人拉进去,半开玩笑道,“羡慕你啊,不用熬军训的苦了。”
屏幕上弹出好多消息,法语1班的学生在群里聊得挺热火朝天。舒愿第一时间设置成屏蔽群消息,然后把手机塞口袋里:“以后中午和晚上我可以先帮你们提前点外卖。”
饭后蝎子和方国约好了去逛学校,舒愿自个儿先回去,但没上楼,坐在楼下的石凳上按手机。
他先点开群成员的头像扫视几遍,没有黎诩的,便只能逐一点进成员名片查看。就在快要放弃时,一个熟悉得他都能倒背如流的微信号闯入视野中,舒愿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按捺着激动和欣喜正欲申请好友,手指还没点下去,他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在楼下坐到蝎子和方国回来,舒愿和他们一同乘电梯上去,宿舍里黑咕隆咚的,另外那位舍友没在。
这晚舒愿难得睡了个好觉,连4号床几点回宿舍的都没听到,迷糊中只感觉三个不同音乐的闹钟同时响起,然后是柜子开合和阳台外的水流声响,一睁眼却已经是九点多。
这个时间点正赶得上新生军训,舒愿收拾一番,装模作样地拿了本能遮脸的书,离开宿舍绕路走去操场,找到法语1班的位置。
压根不用特意寻找,他一眼就能看到最后一排最靠左的黎诩,个子高身板正,纵使被帽檐遮了上半张脸,也能从下巴的硬朗线条分辨出他的与众不同。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想念化成触手可及的距离,舒愿却只敢躲在树后偷偷看他。时间催生出的可不止思念,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还有许久不见的生疏感。
尽管考上A大法语学是两人在高三那年的约定,但当黎诩真的信守承诺,舒愿却分辨不出对方是否真的还在乎他。
哨声穿耳,教官下令原地休息十五分钟,黎诩摘了帽子,用手背在下巴擦一把汗,拧开水杯盖子灌下半杯水。
骄阳当空,他被晒得眯起双眼,侧过脸躲开阳光的直射,却意外地捕捉到不远处成排的树下一抹逃离的身影。
中午军训完解散,新生一窝蜂地往食堂跑,黎诩摁着手机慢腾腾地走,手机收进一条短信,有个陌生号码告诉他,他的外卖已经挂到宿舍门把上了。
黎诩只当外卖小哥发错人了,将手机放回去,上商业街外带了一份午餐拎回了宿舍。没想到门把上还真挂了份外卖,打结的塑料袋钉着订餐小票,上面的联系人填的确实是他的名字,但电话被涂黑了。
舍友还没回来,黎诩把外卖从门把上拿下来,拎回桌上打开看一眼,全是他爱吃的菜式。
黎诩只觉喉头被堵死了,难受得要命。
有人回来了,见了他就吐槽食堂人多,饭都打不上,只能回来吃面包。黎诩没怎么听,将自己外带的午餐递过去:“你吃吧,我买了两份。”
连续半个月,无论中午晚上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黎诩猜到是谁,但不敢肯定,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别给我送了。”
军训结束后放了两天假,新生的课在周一正式开启。半个月的时间里黎诩和班上的人混了个半熟,往教室随便哪个位置一坐,四周的座位就被男的女的围满。
“我们班的黎诩可真够受欢迎,”蝎子不属于和黎诩半熟的范围,他从后门进去,扯着舒愿和方国坐最后一排,“长得帅的人就是不一样,女生都爱往他身边贴。”
黎诩坐在前面第三排,被男男女女簇拥着,就算舒愿有心靠近也被人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方国捧着书想往前坐:“第一堂课肯定要点名,咱们坐前排吧,给老师留个好印象。”
蝎子表示没意见,舒愿却心头一紧,摆摆手道:“你们过去吧,我就坐这。”
“你别是要等4号床吧,他神出鬼没,来不来上课还不知道呢。”蝎子说。
舒愿摇头:“不是,我以前坐惯最后了。”
新生上第一堂课大都积极主动,上课铃打响前,全班四十五个同学早已到齐,前排被尽数坐满,舒愿一个人坐在最后,倒显得孤零零的。
他像个小变态,藏在立起的课本后探出一双躲闪的目光偷看别人,看对方和周边同学笑啊闹,看女生笑弯了眼佯装无意地用肩膀碰上他的手臂,看他侧身跟后面的人说话,手肘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舒愿急忙低下头,用书将自己的脸遮住。
他觉得难过,黎诩说的“拥有你很幸福”是假的,没有他,黎诩照样是受欢迎的太阳,不用当什么黑夜里的星星去照亮自己这种无趣的人。
舒愿抠着桌沿儿,想逃课,又怕让老师点名。
到真正开始点名的时候,舒愿才意识到什么才是最糟糕的,被点名的学生要站起来几秒钟让老师认脸,起立的同时全班的目光都会自觉地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
“黎诩。”
高大的男生站了起来,半个月的军训让他的皮肤晒黑了一些,反而让他显得阳光而帅气。舒愿在后排看不见黎诩的表情,但从前面回头的女生脸上的神情看,对方一定是勾着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因为他知道黎诩那样的表情最迷人。
短短的几秒钟飞快溜走,后面又叫了几个名字,舒愿没注意听,此时已慌得脑子一片空白——
“舒愿。”
他的名字从老师口中以一种轻盈而清晰的语调念出来时,他感觉自己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撑着桌面站起来,视线木然地胶着在黑板的某个点上不敢乱看,四周窃窃私语汇成巨浪,他知道很多人在议论军训期间没露过面的他,但这些他都不关心。
在他默数了三个数字后心想该可以坐下时,老师问:“怎么坐那么后呢,往前一点吧?”
舒愿无措且习惯性地将脸转向黎诩的方向,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的全部安全感,他的依靠,都在黎诩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闹腾的空气中碰撞,隔着分别一年的距离,双方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错愕和慌乱。
也许还有些道不清的情愫,只是不知还能否燃烧成曾经的炽火。
第74章缺角地图
舒愿抱起课本,挎着背包往前挪了两排,低下头没再看黎诩。
老师盯着花名册念其他人的名字,大家很快转移了观看对象,没人知道他心里狂风过境。
一节课上得甚是煎熬,舒愿机械地做着笔记,眼睛控制不住地屡次三番朝黎诩身上瞄,对方一直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课间,舒愿东西都没拿就从后门跑了出去,教学楼后有片林子,他就躲在里头的凉亭中,靠坐在石柱上掏出手机,点开黎诩前几天发给他的短信。
——别给我送了。
他很多次设想过两人再相见,却没想过会像现在一样形同陌路。
舒愿搓了搓自己的纹身,着火的电贝司下那串花体英文仿佛在嘲笑他的一厢情愿。搓到手腕间大片皮肤都红了,舒愿才决定周末去把这不属于它的图案洗掉,就当深情错付,也当忘了和黎诩的那段他以为会长久的感情。
踩着上课铃回教室,舒愿坐回自己位置,神情麻木地听课、写笔记,左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以防一不小心又转向不该转的方向。
课后他干净利落地收拾东西走人,刚踏出后门,肩膀一沉,他吓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是蝎子。
“中午吃食堂吗,还是商业街?”蝎子问。
方国带了口电热锅,说自己买菜回去煮,舒愿不想这时间回宿舍,提议跟蝎子到商业街吃。
“你走那么快干嘛啊,”蝎子扯住他胳膊,“慢点,楼梯上下那么多人呢。”
舒愿当听不到,只管按着对方的肩膀一个劲地往楼下冲,努力摆脱粘在背后的异样目光。
“看什么?”有人问黎诩。
黎诩抬抬下巴,盯着舒愿逃窜的背影问:“他是哪个宿舍的?”
“814吧,”旁边人回答,“他跟孟智勰走得近,孟智勰就是814的。”
黎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不去食堂了,你们去吧。”
商业街人多,他图方便,直接在宿舍楼下的小卖部买了桶装面回去,面搁在桌上,他扭头就去了隔着两个宿舍的814。
敲了半天没人开门,黎诩也不急,倚在走廊上摸了手机出来按,在沉迷群里吱一声,说找着人了。
施成堇第一个给予支持:“冲!”
“冲个屁,”韩启昀说,“当然是直接压床上啊,把人弄得晕头转向的说啥不容易?”
“德行!”宋阅年发个敲头的表情艾特了韩启昀,“治标不治本。”
814有人掏钥匙开门,黎诩收起手机,上前跟人打了个招呼,顺便朝宿舍里扫了眼。
方国跟黎诩算不上熟,但他这种人对谁都友好,人家跟他打招呼,他也冲对方笑笑:“嗨。”
“舒愿是你们宿舍的吗?”黎诩将手肘搭在门框上。
“对,”方国的床位靠门,他放下袋子,从柜子里搬出电热锅,“他还没回来,你要不在这等等?”
“行,”黎诩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进去,扫视一周就看出哪个位置是舒愿的,“他怎么没去军训?”
“转专业降级过来的不用军训啊,”方国解释,“你不跟他一个宿舍不清楚,他以前读过一年商务英语的,上学期末才申请转到法语专业,算起来我们还得喊他学长。”
方国说着说着就笑了,黎诩笑不出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舒愿桌上那个失了光泽的八音盒,很多回忆从心头浇落,掺和着感动和细密的疼痛,像硫酸一样把他的五脏六腑吞噬掉。
“他为什么转专业?”黎诩问。
他明知道舒愿做的事全是因为他,却还想从别人嘴里问出些其他原因,仿佛这样才能把自己的罪恶感降到最低。
“不知道,他没说,”方国听到走廊外的脚步声,探头一瞧,“他们回来了。”
先踏进来的是蝎子,他搭着舒愿的肩膀,大嗓门道:“真的,听我劝,你这纹身多好看啊,别洗,洗纹身可比纹身疼多了。”
“嗯。”舒愿浅浅地应了一声。
他抬起眼,看到杵在他床位旁的黎诩,先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第二反应是躲。
书和笔掉了一地,他拔腿就往外跑,黎诩在后面大步追上,大声喊他的名字:“舒愿!”
正是电梯最为爆棚的时候,舒愿避开人群冲向楼梯,脚刚踩下一级台阶,手臂就被人拽住了。
“跑什么?”黎诩把人扯回楼梯间的暗角里,“不肯见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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