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叹了口气，“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家，总不能真的为这事断绝母子关系吧，你妈妈那里的思想工作咱们慢慢来，总有一天能说得通的。”

“我不回去。”简舟没什么精神地低着头，语气却很坚定，他隔着口罩揉了揉肿胀的脸颊，眼中笑意冰冷，“算了。”

简舟和李建国回到病房外，在简宁看不到的地方停下脚步。

简舟说，“我走了。”

“你……”李建国欲言又止，估计这母子俩都在气头上，劝哪个也白搭，便不再废话，无奈地摆摆手，“走走走，母子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倔！”

简舟回头离开，险些跟迎面跑过来的护士撞个正着。

“不好意思啊。”护士跟他道了个歉，扬起手中的住院票，问，“请问你们哪位是简宁家属，刚才来的急没办住院手续，可以去补办一下吗？”

简舟点头，拿过住院票，“我去吧。”

他拒绝了李建国递过来的银行卡，“我有钱。”

李建国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和沈郡现在只是谈恋爱，不要用他的钱。”

“我没用过他的钱。”简舟神色淡淡的，说，“我自己有钱，从初中开始，我就没用过别人的钱。”

简舟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说，“对了，你给我的卡在我书桌第一个抽屉里，里面的钱我也没动过。”

李建国曾给过简舟一张银行卡，每个月定期往里打生活费，却没想到简舟竟从没用过，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那你这些年哪来的钱？”

“打比赛挣的。”虽然大多数跆拳道比赛并没有奖金，但取得了奖项，道馆一般都会发奖励金，毕竟每得一个奖都是他们日后招生和广告的噱头。

简舟大多时候没什么体育精神，也不太喜欢跆拳道，如此频繁地参加比赛，无非就是为了挣钱。

他那时候不想花家里钱倒不是为了赌气，而是觉得，经济独立是一种底气。

少了钱的牵扯，无论他想做什么事，无论他喜欢什么人，都清白而坦荡。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住院处几个窗口都排了长长的队伍，简舟不耐烦地站在最后面，掏出手机看了看，沈郡依旧没有跟他联系。

呵。

简舟一肚子邪火烧得旺盛，用手背抵住总隐隐作痛的额头。

他排了很久才办完住院手续，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个老熟人。

陈牧。

这人规规矩矩穿着T恤和运动裤，衣服洗得泛白，看起来有些旧，却干净利索，记忆里吊儿郎当的痞气收敛了不少，简舟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轮到陈牧交住院费，出了点小麻烦，钱不够。

简舟冷着一张脸把银行卡伸到陈牧面前，问，“差多少？”

陈牧瞪着简舟，推开他的手，“不需要。”

简舟没什么上赶着多管闲事的爱好，既然对方不需要，他也不强求，收好自己的单据和银行卡离开。

没走几步，陈牧又追了过来。

“那什么……”陈牧吞吞吐吐，用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求简舟，“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简舟停下脚步，问他，“多少？”

陈牧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很多……你能借我多少？”

简舟在心里预估了一下自己和陈牧的经济状况，回答，“你三年之后能还我多少，我就能借你多少。”

“一……”陈牧咬了咬牙，问，“两万行吗，我打工还你，大不了多打几份，三年肯定能还你！”

“怎么挣是你的事。”简舟把刚才办住院的单子给陈牧，指了指空白的反面，“先写借条，利息按银行的就行。”

陈牧几笔写好了借条，简舟拿过来塞进口袋，爽快地用网上银行把钱转进了陈牧卡里。

转完之后，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谁病了？”

“我妈。”陈牧摆弄着手机，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攥着裤子，“乳腺癌。”

简舟猛地抬眼，一时无言。

似乎第一次遇见陈秀，她吃止痛药时，一切就有了端倪，拖到这个时候，大概已无力回天了。

陈牧视线依旧盯着手机，状似无意的问，“你要去看看她吗？你那次从我家受了伤，她一直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简舟下意识想要点头，可想到自己还肿着的脸，顿时不自在地扯了扯口罩，“我改天过去。”

“随你。”陈牧把手机扔回口袋，冲他摆了摆手，“我去交费，钱，谢了。”

※※※※※※※※※※※※※※※※※※※※

小剧场

陈牧：我猜大家已经不记得我了，无良作者更新太慢！

李建国：儿子大了不由爹，唉！

简舟：不爽！

沈郡：连陈牧这种男N号都出来了，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场？！再不出场我感觉我就要凉了！

某誩：……（以被奶茶追的速度逃离了战场，机智如我！）

第九十七章

曲瑶跟着沈郡从简舟家离开，走出楼道前，低头戴上墨镜和口罩，几乎把整张脸遮了个严实。

她走在沈郡身侧，不动声色地拉近距离，问，“阿郡，咱们去哪儿谈？”

沈郡停下脚步，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冷淡地开口，“我姓沈。”

说完，他往墙边站了站，回答，“就在这谈。”

“……”曲瑶被他噎了一下，委屈地低下头，眼中泪光闪动，“阿、沈郡，我是明星，在外面待太久的话可能会被狗仔偷拍。”

见沈郡不为所动，曲瑶又看似体贴地加了一句，“而且，这里离小舟家这么近，万一不小心牵扯到他的话……我担心会给他惹什么麻烦。”

说得好听，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沈郡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捏住软肋，脸色沉了沉，“牵扯到他，你这个明星就不用当了。”

曲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郡。

沈郡目光冷漠，有那么一瞬显露出了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锋芒，“我说到做到。”

虽然不想单独相处，但曲瑶的话倒是提醒了沈郡，毕竟他也不想跟曲瑶扯上什么关系，被狗仔偷拍传绯闻的话，他家小朋友会吃醋。

考虑了片刻，沈郡长腿一迈，几步就把曲瑶甩到身后，问，“去附近饭店开个包间总行了？”

“嗯。”曲瑶点头，快步跟上沈郡，说，“我记得这边有家川菜馆，口碑还不错，稍等，我找下地址。”

“不用，就那家吧。”沈郡不愿意跟她耗太久，就近指了一家饭店，顺口说，“我不喜欢吃辣。”

“怎么会，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曲瑶说到一半自己顿住，失落地勾了勾唇，“是因为简舟吗？我刚才帮阿姨在厨房做饭，听她说简舟不怎么吃辣……为一个人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你想多了。”沈郡说，“习惯而已。”

他随手指的那家饭店开在小区外，几句话的功夫就走到了，大概是地理位置不好，周末也依旧不怎么景气，大厅里寥寥三两个人，给人一种快要倒闭的错觉。

包间环境更是一般，面积很小，密封着没有窗户，感觉异常沉闷。

沈郡打开手机上的数独小游戏，撑着脑袋玩了一局，等到服务员上完菜退出去，才抬了抬目光，说，“两件事，第一，我和简舟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第二，别再从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可能喜欢你。”

曲瑶埋头往嘴里塞了口白米饭，眼泪一颗颗滴落在碗中，“为什么……咱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喜欢你这么久，你怎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你连试都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喜欢我呢？”

沈郡有点无语，“你在我眼里就只是邻居而已，印象里小时候也不是很熟吧？”

“我小时候一直都跟在你身后，只是你注意不到我而已。”曲瑶揉了揉眼睛，苦笑，“跟你表白之后你就总躲着我，要不是恰巧跟阿姨认识，我见都见不到你，你知道阿姨给我说介绍的对象是你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我都要高兴疯了，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和简舟……阿姨不可能同意的，沈郡，你不了解她，她很传统，不可能同意你们的事。”

“跟你没关系。”沈郡语气不觉中冷了下来，“而且，我也没有躲着你，你要是哪天良心发现想自首的话，我也很乐于在所里见到你。”

曲瑶猛然抬头，眼睛哭地红肿，泪水顺着小巧的脸庞滑落，模样楚楚可怜，“你果然还是在介意那件事……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要不是你拒绝了我，我也不会喝酒，不会开着车跑出去，我只是太伤心了……”

沈郡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情绪，笑容略带讽刺，“这么说你酒后驾驶，肇事逃逸，还得怨我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这件事，我们就当他没有发生过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有去道歉，我有去补偿他们的，连受害者家属都能原谅我，你为什么还要介意，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件事讨厌我？”曲瑶捂着脸，泣不成声，“我只是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吗？”

“不能，在我看来，家属根本就没有资格替被害人原谅你。”沈郡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就算你能用你父亲的人脉和金钱逃脱制裁，但公道自在人心，给你机会，谁给死去的人机会？你想改过，可以，先把自己做错事的后果承担完，想怎么改过都可以，否则的话，你永远都只是一个逃脱了责任的杀人犯。”

“我不是、我不是……”或许是因为沈郡的话太重太直白，曲瑶哭得更加厉害，脸上妆容一塌糊涂，看起来可怜又可笑，她崩溃地用力摇头，哭了半天，突然用怨怼的眼神盯着沈郡，不甘心地问，“你说我是杀人犯，那简舟呢？简舟还不是一样！凭什么他换个学校就可以重新开始，我就不行！”

沈郡本来已经失去耐心，想要出去结账，听到这话，他起身的动作一顿，问，“你什么意思？”

“简舟也杀过人啊，他小学的时候不是把他同学从天台推下去摔死了吗？好像是因为年龄小还是证据不足什么的脱了罪，怎么，你不知道？”曲瑶黑色的眼线被泪水浸湿，晕成一片阴影，她用纸巾擦去眼泪，笑容因恨意而扭曲，“对啊，他怎么敢让你知道呢，你不是最看不惯这种事了吗？不过我可没有说谎，这件事当时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连我妈他们都听说过，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查啊。”

曲瑶的话，让简舟派出所里莫名的应激反应和频繁的噩梦都有了解释，似乎听起来合情又合理，可沈郡几乎没有思考，就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需要查，他不是那种人。”

他家小朋友心思重却也很单纯，真要杀了人，即便是过失杀人，也做不到心安理得过日子。

“而且……”提到简舟，沈郡下意识地笑了笑，目光变得柔和而温暖，“不管他以前经历过什么，现在都是我喜欢的样子，就算他是杀人犯，我也还是会喜欢他。”

沈郡攥紧双手，心里揪得生疼，很想现在就回去抱抱他的小朋友。

他不知道曲瑶说的事到底有什么隐情，可简舟才那么小，就被诬陷成杀人犯，要承受多少的恶意和中伤？他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简舟这一路是怎么撑下来的。

沈郡一直以为简舟的阴影来自于校园暴力，现在才恍然明白远远不仅于此。

他的小朋友，比他以为的坚强，也比他以为的脆弱。

沈郡想着便有些坐不住，他急着去找简舟，也不想再跟曲瑶废话，起身去大厅里结了账。

包间突然传出碗碟落地碎裂的声音，在冷清的饭店中异常清晰刺耳。

多年来从警的经验让沈郡心里泛起了些不好的预感，他几步跑回包间，一推门，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曲瑶用尖锐的瓷片割破了动脉，鲜血喷涌而出，她静静地躺在血泊中，洁白的裙子被染成了血红色。

※※※※※※※※※※※※※※※※※※※※

沈郡：听说都觉得我要凉了？？？

沈郡：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九十八章

迫于曲瑶的明星身份，沈郡让救护车把她拉到了距离最近的私人医院。

这家私人医院在国内算得上名号，服务设施哪哪儿都好，唯一不怎么人性化的规定就是全程都得有陪人。

沈郡给曲瑶要了她经纪人的号码，打电话叫人之后，便随手把手机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跟着护士离开交费办手续去了。

曲瑶的伤已经被缝合包扎好，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她半阖着眼睛躺在病床输血，眼神茫茫的没有焦距。

床头突然响起的铃声唤回了曲瑶些许意识，她用没受伤的手摸索手机拿到眼前，看着来电显示‘小朋友’三个字的备注，又恨恨地瞥开眼。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听铃声执着地响着，60秒后，归于平静，然后又再次不知疲惫地响起，曲瑶心中莫名涌现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可惜铃声只响了两遍。

屏幕上显示了新收到的未读信息，需要解锁才能看到。

曲瑶试了几个密码都没猜对，手机被锁了五分钟，她紧紧攥着手机，盯住屏幕上缓慢的倒计时，目光阴沉。

等到计时结束，她咬着牙，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按下四个数字，那个她早就能猜对，却又不肯承认的四个数字——四个一，简舟的生日。

手机主页弹出来的那一刻，曲瑶心中无处宣泄，求而不得的怨恨和委屈，突然决堤，成倍地、毫无道理地迁怒到了简舟身上。

她删掉了简舟的来电记录，看着他询问沈郡在哪儿的信息，飞快地敲了‘在家’两个字发过去，随即继续在对话框里输入‘这个点儿了还要查岗，你不烦我都烦了，黏人也要有个限度……’，曲瑶一只手打字有些慢，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还没能输完，只好匆匆删了字，按灭屏幕把手机摆回柜子上。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