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定音鼓乐再重新考核一下。这么简单的曲子他竟然每次都能进慢半拍,真的太人才了……”
喋喋不休的女儿让卡洛斯惊愕,他抱起女儿,有些兴奋地亲了一口夏洛蒂粉嫩的脸颊。
“天哪,夏洛蒂,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一个小‘莫扎特’,你简直天生就是属于交响乐团的!”
半空的夏洛蒂突然怔愣在父亲的臂弯上。
远离了乐团那么多年,她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被赋予的音乐天赋。
但这一场乌龙般的乐队演出,父亲那句欣喜的评价,令她似乎找到了早已出走多时的勇气。
夏洛蒂,她理应属于交响乐和乐团。
她,会是一个毋需质疑的优秀指挥家。
世上最长的路,永远是父亲的套路。
前一秒还在亲亲宝贝的卡洛斯,下一秒就把夏洛蒂扫地出剧院。
他塞了她两张奇奇怪怪的票,美其名曰让她去找个朋友在期限内好好享受快乐时光。乐团还需要操练,就不再她面前丢人了。
被打发的夏洛蒂像只圆滚滚的小河豚一般地回了家,一路上都在诅咒卡洛斯喝水被呛,一抬指挥就牙酸。
她拒绝承认她在嫉妒。
不过这一次,能找到迷失的自己,此行也算收获颇丰。
等夏洛蒂进了家门,一颗熟悉的毛茸茸的黑卷发清秀头颅立刻就蹦到了她面前。
是菲利克斯。
“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你有什么急事吗,菲利克斯?”
男孩子有些急不可耐的模样倒让她有些好奇。夏洛蒂换下外出时的小外套,一边整理着着装一边问。
“给你——我觉得我受到了冒犯。夏洛蒂,关键是,他们全都笑话我!”
“他们?谁?”
夏洛蒂接过菲利克斯递过来的小本子。她认出这是他众多记录灵感的本子之一,摊开准备查阅。
“我、全、家!”
“噗哈哈哈——”
菲利克斯咬牙切齿地控诉,却换来了在门德尔松家宅一摸一样的回应。
“夏洛蒂!”
恼羞成怒的竹马先生瞪着他的青梅小姐,对方这才有些收敛。
“对不起,菲利克斯,可是真的很好笑……”
只见夏洛蒂翻开小本子,指着上面的那段评语递到菲利克斯眼前。
那行字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
“像菲利克斯这样绉绉的到接近病态的人,不仅很难找到歌剧院和他合作,就连娶妻也会很难。”
第23章Op.23:怎么哄
被那段盖章一样的字迹正怼着脸,菲利克斯背着握紧了拳头。他的脸上飞起些许淡淡的粉色,配上那一双躲闪着的懊恼的眼睛,生动得像一树无处安放的樱花。
在那张薄薄的脸皮下,包裹着一团炙热羞愤的火焰。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又要从他的青梅小姐身上说起。
或许是因为近来给夏洛蒂弹了太多的某位奥地利作曲家的曲子,导致菲利克斯也稍稍有些莫扎特毒。
这位小作曲家先生的发作表现,当然最终在他的音乐创作上得到验证:受某位音乐体裁天才的影响,最近菲利克斯投入精力最多的创作便是歌剧。
从写故事脉络到打磨唱词,菲利克斯可是花了不少功夫,一遍一遍地更改着他的剧人物的对话,丰满着他们的人物形象。
直到他终于满意了,才给这些慢工出细活的成果谱上曲子——尽管他很早就开始在这个本子上进行歌剧创作了,但直到今天他的第一幕似乎都还没完成。
这是第一次,菲利克斯的创作势头遭到了最为可怕的限速。
但他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这样的速度刚刚好——好到他可以慢慢品读自己写下的每一个闪光的灵感。
今天正值父亲外出工作归来,在家休息的日子。菲利克斯便偷偷摸进了亚布拉罕的书房,献宝似的给父亲递上了这个小本子。
对于儿子的一切创作,亚布拉罕都是非常重视的,即使他面前的长子十二岁都没满。他放下正在阅读的书籍,珍重地摊开本子逐字逐句地品读着墨字里展现的一切。
剧目不长,毕竟只有一小幕,亚布拉罕很快就看完了。
他有些神色复杂地看向菲利克斯,有些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爸爸,您觉得怎么样?”
被儿子用期待而恭敬的目光注视着的亚布拉罕犯了难,尽管事实颇有些戏剧性,但他不想欺骗菲利克斯。
“我可以在你的作品后面写下评语吗?”
“我的荣幸,爸爸。”
但愿这种方式可以让菲利克斯打消进行歌剧创作的念头——这简直太可怕了,原来自家的小天才也是有致命短板存在的。
嗯,那就用稍微幽默点的语气,不能打击他那颗积极创作的心。
菲利克斯满意地领了评。出了书房,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来,映入眼帘的字迹令他的神魂当即出窍。
“爸爸!”
男孩子羞愤地转身去开门,想要找父亲好好理论一番,结果发现亚布拉罕早早反锁了门。
拍了好久都无人应声,好似室内的人心虚,故作逃避装作耳聋一般。
菲利克斯差点就十分不绅士地要抬脚给上紧闭的大门一记鞋印。最终残存的理智拉回了他,他气鼓鼓地决定去找母亲评评理。
室内,亚布拉罕听着儿子远去的足音,猜到他接下来的举措后,悠悠地翻开那本被打断阅读的书,笑着深藏功与名。
……
在母亲这里,菲利克斯真的能找到安慰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甚至环在母亲周围的那一圈兄弟姐妹们也加入了大笑行列。
这简直就是,淑女和绅士的礼仪全都被无情地丢进了施普雷河,甚至一点儿水花都没有泛起!
瑞贝卡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哈哈哈,父亲的评价简直精准。哥哥,信我,如果你的歌剧上演,我一定会是全场第一个打瞌睡的那个。”
保罗也小心地补上一刀:“如果菲利克斯的剧本实在找不到人演出的话,我愿意委屈一下出演个角色——当然,一定是台词最短最少的那个!”
范妮捂着嘴试探着说:“保罗,那你估计要等下一部了……如果菲利克斯还写歌剧的话。”
唯有母亲莉亚优雅而爱怜地抱了抱她的儿子,在他耳畔轻声道:“噢,我可爱的菲利克斯,不要听信你父亲的胡话——谁说没有剧院愿意跟你合作的,放心吧,只要你写完它,妈妈出钱帮你把它搬上舞台——这样奇特的歌剧太值得纪念了。”
母亲的怀抱很温暖,但她的话却像一场无情的冬雪。菲利克斯挣脱出来,他怀疑一切懊恼羞愤的模样再次得到了家人哄堂一笑。
门德尔松家没有爱了,他要去找夏洛蒂!
世上大概只有她可以理解他了。
……
然而,眼前止不住笑容的青梅小姐,再一次让菲利克斯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
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听我说,菲利克斯,你真的不适合写歌剧——至少是台词。放过它吧,是作曲不好玩还是你得不到成就感了?”
夏洛蒂止住大笑,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是眼泪,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竹马先生的肩。
“我的台词……真有那么糟?”
“我想不通,明明说起话来好好的你,为什么一写起字来就免不了咬嚼字呢——曾经你给我的信也是这样。”
看着还在挣扎着的菲利克斯,夏洛蒂决定来点刺激的好让他清醒。
“剧本是写给人看到,台词虽然也需要学加工,但它毕竟还是‘说话’,你不能完全忽略了它的本质。
瞧瞧你写的这些对话——上帝啊,我总算知道一个绉绉的德国男人有多可怕了——当他开始说一句话时,就像一头扎进了大西洋一样。等我在彼岸的陆地见他探出头,我才能听到他说的动词……”
夏洛蒂的话让菲利克斯有些脸热。他的理智在絮语着她是对的,但感情却在死死地否认。
直到青梅小姐接下来的一段话,彻底引发了活火山。
“老实说,我觉得亚布拉罕的评语非常有意思。照你这般吹毛求疵下去,以后娶妻真的怕不是挑来拣去终成困难?”
女孩子扑闪着眼睛,凑近了男孩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举动在撩拨着他承受的极限。
“夏洛蒂,我要和你绝交!”
羞愤不已的菲利克斯一把抓过自己的本子,朝着夏洛蒂的耳朵大喊一声后,再次气冲冲地离开此地回家去。
女孩子掏了掏耳朵,有些心虚地想:
哎呀,一不小心逗猫逗上头,惹到小可爱了怎么办?
生气的竹马,要用什么姿势哄好他啊……
一连好几天,菲利克斯都把夏洛蒂当作了空气。虽然小门德尔松们在幸运绅士这里也没讨到啥好脸色,但他傲娇又委屈、等着你靠近还又拒绝和好的行为着实让女孩子分外头疼。
从未见过这么难哄的男孩子,简直心里像住满了小公举一样!
从今以后,谁要是再说菲利克斯脾气好性格好,相处一点都不困难的话,就别怪她喷对方一脸呵呵。
这几天,菲利克斯连午间休息都省略了。他没再去音乐室,回到房间自己一个人锁上门,等到待够时间再出来继续上课。
夏洛蒂所有想说的话,被他眼色一扫后都吞进肚子里,就连拽着他衣袖的都瞬间松开。
见女孩子这样乖巧,男孩子便会欣慰地点点头,然后给对方一个干脆的后脑勺,继续冷战。
感觉自己快被逼疯的夏洛蒂,一咬牙一跺脚,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再不把别扭的菲利克斯拧回来,这日子怕是要没法过了!
然后,这位青梅小姐就盯上了竹马先生的窗子。
感谢菲利克斯住在二楼,感谢他的房间有一扇开放的窗户;感谢夏洛蒂最近又拔高不少的身型,感谢她的臂膀也更加有力。
撕下本子上的纸页,裹上一粒粒提前捡来的小石子,只需用力一扔,就可以打响那扇紧闭的窗子。
不会对玻璃产生伤害,也不会被忽略这雨点一样的声音。用来和某人打持久战,简直好用到不行。
这不,菲利克斯小公主终于忍不了那烦死人的砸窗声,气乎乎地开了窗,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呢。
此刻当然要兴奋地挥舞臂让他注意到自己,趁着窗户还没关上,赶紧在本子上写上投降宣言,然后传达给他!
一只纸飞在女孩子快速成型,她呵了口气,小小的飞便乘着风儿,钻进了男孩子的卧室里。
这是菲利克斯第一次见到纸飞。
对于这样一份可以飞翔的物件,着实吸引了他的好奇心。
楼下的女孩子拼命打着势让他拆开里的小东西。看在她表演的那么卖力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地看看纸上写了什么吧。
“菲利克斯,向你献上最诚挚的歉意——它太沉重了飞不上来,你下来领取好不好?”
男孩子笑了笑,掀开书桌取出墨,给她写了回句。
“所以,你就用那‘遍地的尸体’来吸引我的注意?上帝呀,我差点以为今天全柏林了鸟儿都疯了,这般死皮赖脸地往我的窗上撞。
另,小姐,发发善心吧,今天给门德尔松家打扫院子的仆人要哭了。”
肯交流就是好兆头!
夏洛蒂继续撕下纸张,愉快地和菲利克斯飞传情。
“今天你家的院子我承包了——别管那一地光荣就义的纸团了,世上最好心的先生,求您行行好,和楼下这位可怜的小姐和好如初吧。
她最近吃不好睡不好,体重轻的就像海上的泡沫。”
“故事编的不错,像是童话一样。但消瘦的小姐,我很抱歉,毕竟我丝毫未看到某人的诚意?”
“诚意?我发誓今后一定像爱惜自己一样珍惜你——谁敢夺走你的骄傲和快乐,我便第一个帮你去声讨他,利息就是成吨的莫扎特?”
“很好,小姐,看来你也知道我在你身上浪费了莫扎特……”
“加倍奉还,先生!您请随意点曲,我就是一台任劳任怨的演奏!
顺带附上这一小份礼物聊表心意,不知您是否愿意赏脸?”
菲利克斯笑着从纸上扒下一张票据,是歌舞杂耍表演的入场券。
他收好票据,写了一行字,扔下了最后一架纸飞。
“依照我的绅士准则,我不会缺席一位小姐真诚的邀请——
如你所愿,夏洛蒂。”
第24章Op.24:去赴约
在夏洛蒂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后,她和菲利克斯的友谊终于恢复到了曾经的模样。
看着身边正认真给她检查论述章里的拼写和语法是否有错误的黑发男孩子,她不禁有一些恍惚——付出那样的“代价”就只为见证一个天才的成长,是否是一件真正值得的事。
夏洛蒂撰写章的纸张已经出现了一些订正的痕迹。她看得出来,菲利克斯批阅得十分仔细和投入,就和他对待自己的音乐态度一样。
做什么事都很可靠都很认真的竹马先生,果然还是值得她去做一小点的让步。
这样后退一步,小天才能得到满足感,而她的“辛苦”其实也不痛不痒。既然双方都能保持愉悦的心情,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偶尔细细想来,菲利克斯还真的不愧是银行家出身——即使他以后会选择精神富足的音乐为职业,已经是小音乐家的他还是丝毫都不肯吃亏。
这样总在讨要利息的小小绅士,为什么夏洛蒂的心还隐隐觉得他十分可爱?
这,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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