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结束了。
他这么想着,脚下开始泄力。撕扯感瞬间横亘了整片下颌,就好像用手要将自己的喉管上下撕开一般。林渊有些翻白眼,他挣扎着闭上眼睛……耳畔是清风呼啸而过,蓦地似乎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蹭蹭蹭地向自己袭来,林渊脑中一片发白的时候只觉浑身一轻,像是有人伸手将他从炼狱泥潭猛力拽回光明的感觉。
林渊砰地一下被拽倒在地,他艰难地睁开眼皮,刺目的阳光和温热的眼泪模糊着他的视线。他咳嗽了好久,目光却追寻着跪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林渊心想,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得就像村长家电视上的明星一样,不,简直比那些明星还要好看千倍万倍。
“你没事吧?好端端的干嘛要自杀啊?”亓星濯看着呆滞的林渊,害怕地想这家伙是不是要没救了。彼时十二岁的亓星濯尚且想不出有什么事情会逼得人走投无路,得到寻死这一步。
林渊没出声,喉管火辣辣的疼痛刺得他几欲作呕。亓星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清林渊的脸,心说这小孩白白净净地倒是长得不错。
“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啊?”亓星濯挠了挠头,有些无措。
林渊挣扎地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其实他被吊起的时间极为短暂,几乎只是一眨眼而已。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出现,自己现在已经去见妈妈了。亓星濯见他脸色似乎缓过来了,便也松了口气,好奇地问道:“你小小年纪,为什么要自杀啊?赶潮流吗?”
“……”林渊觉得自己像被羞辱,有些恼怒地含泪瞪了亓星濯一眼,“不是。”
“那是为什么?”亓星濯穷追不舍,“我叫亓星濯,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
林渊慢慢掀起眼皮子看了亓星濯一眼,他那张白嫩精致的脸蛋叫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原来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好看的人吗?林渊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又像是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尽情倾诉的树洞,他颤抖着声线开口,把自己家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亓星濯。亓星濯听罢一脸震惊,他锦衣玉食惯了,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会有人这么难,难到连仅仅只是活着都成问题。
亓星濯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轻浮的态度,他稍稍正色,拉过林渊脏兮兮的手,道:“就算是为了你妹妹你也要活下去。哪怕只是苟延残喘,也有可能绝处逢生。”
林渊想,你说的倒是容易。
亓星濯却像是来了兴致,仿佛是做救世主特有意思,拉着林渊的手不由分说地带他下山。林渊几次挣扎都被甩掉他。
“你现在这样就得找个人陪陪你说话,可不能自己一个人憋着。”亓星濯老神在在,像个小大人,“你越是不和人说话就越容易胡思乱想。你饿不饿啊,我请你吃东西。”
林渊摸了摸肚子,脸上有些尴尬。他在家里是不可能吃饱的,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折腾那么久,现在回过神来才觉得肚子空空。亓星濯拉着林渊走进山下一家私人经营的小饭馆,豪气地点了两碗鸡蛋葱花面。
那碗鸡蛋葱花面看着确实一般,一颗荷包蛋都被小气地切成两半放进两个碗。可是林渊吃得很香,温烫鲜咸的汤汁下肚,瞬间熏红了他的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地往碗里掉。亓星濯慌慌张张抽了几张纸,生疏地给他擦眼泪,哄人似的说道:“你别哭啦,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少年人雌雄莫辩的泠越声线在窄小油腻的饭馆里显得格格不入,可是林渊却觉得自己像瞬间穿越到了一个只有光明与美好的世界,那里有他喜欢的玫瑰和妈妈温热的掌心。亓星濯唱的是外语歌,林渊听不明白,可他懂好听。
林渊泪眼朦胧地看着亓星濯,真诚道:“你会去当明星吗?”
“啊?”
“你长得这么漂亮,唱歌又这么好听,如果去当明星的话,一定可以很火的!”
亓星濯努着嘴憋笑,像是对林渊这番话十分满意:“你倒是第一个跟我这么说的人。我爸从小就准备让我学商,以后好继承他的家业,所以没人敢跟我说这种话。”
林渊觉得自己很愚昧,不晓得人家的状况就胡乱提意见:“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
“没什么,我确实对家里公司没兴趣。”亓星濯讽刺地笑了声,“谁要按他给我安排的路走?还要我去美国留学,我才不去。要是我爷爷还在,肯定会护着我……可惜他去年走了。”
亓星濯说着神色黯然,用筷子搅着碗里稀稀拉拉的面条:“我爷爷就葬在这附近的一个墓园里,他对我可好了。”
林渊认真听着。
碗里的面还没吃完,林渊就听呲的一声,小小的饭馆门口停下一辆黑色汽车,一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人走进来,对着亓星濯恭敬道:“少爷,该回去了。亓先生知道您乱跑,大发雷霆。”
“他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亓星濯不满地撇嘴。
那人为难地道:“可是夫人也……”
亓星濯抿了抿唇,忿忿起身瞪了那人一眼,低呵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跟你回去就是。喂,我要走了,你可别再回山上了啊。”他似是故意避开了“自杀”这个字眼。
林渊愣愣点头,眼睁睁看着亓星濯像王子回宫般被人护送着走开。亓星濯走到门口时才慢悠悠地回过身向林渊说了句:“喂,记住在糟糕的环境里也要照顾好你自己,还有你妹妹。”
亓星濯明亮有神的眼睛在昏暗的小饭馆内像星星般漂亮。林渊目送着他上车走远,这才低下头,口中机械般重复刚刚亓星濯那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今天的所有遭遇,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死了,但又像是在遇见亓星濯的那一刻,重生了。
林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早已是日落西山之时。血一般的余晖从洒进窗台,映红了屋内。林渊掀开被子,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金灿灿的世界。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最近却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时不时就想到往事,今天甚至梦到了十年前和亓星濯的初遇。
林渊叹息一声,那段记忆已经成为他的独家珍藏,除他以外,没有人会知道了。
他扒拉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林安安刚放学不久,今天是周四,是她值日的日子,所以这会儿应该还在学校里。林渊起身飞速收拾了一下自己,搭公交去了林安安就读的小学。
刚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渊就看见林安安的身影,但是在她身边跟着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正冲着林安安笑。林渊微一挑眉,没有出声。那小男孩从书包里翻出一根真知棒递给林安安,林安安起初还不要,结果小男孩直接拉过她的手将棒棒糖塞进她手里,然后一溜烟跑开。林渊差点笑出声来,慢悠悠地走过去。
林安安看见林渊吓了一跳,立马把糖塞进自己校服口袋里。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呢,”林渊摸摸林安安的脑袋,“来,书包给哥哥。”
林安安把书包拿下来递给林渊,悄悄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正常这才松了口气。她说道:“哥哥,你怎么突然来接我放学啊?”
“正好有空嘛,而且我也很久没接过你了。”林渊牵着林安安的手,“晚上去外面去吧?想吃什么?”
“不用了,外面吃饭很贵的。”
林渊笑了几声:“没事,你小殊哥哥给我发了不少奖金,请你搓一顿没问题!”
“那就吃肯德基吧,今天还有会员活动。”林安安想了想说道。
吃饭的时候,林渊没怎么吃,一直微笑看着林安安。他想起挺多年之前,自己骑着三轮车送纸皮,林安安则乖乖巧巧地坐在车兜里看书。一晃眼过去,她也长这么大了。林渊想起校门口那个小男孩,眼底染上欣慰。他的宝贝妹妹,也有被人好好关爱着。
或许他真该像蔺飞焱说的那样,和亓星濯散了。钱的方面有蔺飞焱扶持,压力也就减轻不少,自己应该把精力从亓星濯身上收回,然后全身心投入在林安安之上。
晚点的时候,亓星濯发来消息,让林渊去他那里。大晚上的喊他过去不外乎就那一件事,林渊想起吃晚饭时下的决定,犹豫了下还是婉拒了亓星濯。结果亓星濯直接打来电话。
林渊心里有些抗拒,但他又不敢不接:“喂,亓哥……”
“你什么意思?什么没空,你晚上不是不用兼职吗?”亓星濯语气有些急躁。
“是不用,但我有些不太舒服。”林渊小心翼翼地回道。
亓星濯沉默了下,继而才幽幽道:“你休息了一下午还不舒服?林渊,你不会是故意给我脸色看吧?”
“我不是那意思,是真的不舒服。”林渊有些紧张。
亓星濯拖长了语调,语气中带上几分调侃:“你该不会是在吃Ansel的醋吧。”
林渊心里苦笑一声,心说自己哪里有资格去吃萧清哲的醋。没等他说话,亓星濯便接着说道:“我不管,你现在马上过来,要是让我等久了,你知道后果的。”
林渊近乎是无奈地叹息一声,想来和亓星濯约定好的一个月也已经过得差不多,就当是给这场闹剧收尾,最后再和他相处几次吧。
“好,我现在就过去。”林渊应了一句,目光送向窗外幽深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来得及更,今天两章一起。看了眼大纲,火葬场大概周一开始,嘿嘿
第27章夜车
林渊卧趴在亓星濯的床上眯着眼睛歇息,床头暧昧的灯光照得他昏昏欲睡。身后传来闷闷走动的声响,随后身旁的床铺被压凹些许弧度,林渊知道是亓星濯洗完澡出来了。林渊喉间吞咽了下,疲倦地睁眼,就见上方一大块阴影笼罩着自己。亓星濯调笑地凑过去咬了下林渊的肩头,慢条斯理道:“你是不是肾虚啊,这才几次就累成这幅德行。”
林渊心想,又不是谁都跟你似的体力像野狗,上起人来像安了马达。
亓星濯见林渊不搭理自己有些不满意,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面对自己。两人眼神在空气之中交汇着,渐渐又有了点不一样的意味。林渊赶忙侧开脸,用手撑着自己坐起身去扒拉地上的衣服:“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亓星濯闻言嗤笑一声。他捋了把额前湿漉漉的发丝,露出精致绝伦的五官,“你也是个奇葩,多少人求着我要留下来过夜,就你天天想往外跑。”
林渊垂眸默默听着亓星濯的话,也没出声,穿好衣服就打算走。亓星濯眯眼,随手抓起一个枕头就往林渊身上摔,喝道:“我说你怎么一晚上都板着张死人脸,笑一笑不会啊!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给我甩脸色?”
“亓哥,我就是累了而已,你别多想。”林渊抓着枕头放回床上,看了亓星濯一眼,“那我先走了。”
“走,赶紧走。我一个电话过去有的是人主动送上门来,你以为我稀罕你?”亓星濯面色冷凝,沉着把笑音的话语中满是狠毒的恶意。
林渊觉得指尖针扎般的疼,他攥紧了拳头离开别墅。
其实他已经有在努力控制自己对于亓星濯的渴望了。他故意闭眼不看亓星濯,故意在亓星濯压在他身上说些调情话语的时候把思绪拉到别的事情上……林渊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进行脱敏治疗的患者,远离过敏源对他而言不过是治疗步骤的其中一步。日后漫长岁月中不再接触过敏源,才是最大的考验。
第二天,高思行驱车来到亓星濯住处准备催他起床上班,结果一进屋里就看见亓星濯已经收拾得光鲜亮丽坐在沙发上发呆。他修长两腿随意交叠,庞大落地窗洒进的白日晨光为他优越卓绝的脸蛋镀上一层光,衬上身后装潢精致的室内,随手一拍就是一张时尚大片。高思行感慨,亓星濯固然才华横溢、家境优越,但是很大程度来,他这张脸绝对是他成功的最大因素。
“发什么呆,”高思行走近,“收拾收拾赶紧走了。你和周殊那部戏这一两天就杀青,之后工作也排得满满的,你可别给我作妖。”
“如果有一个人,一直很喜欢你,但是突然又对你很冷淡,是为什么?”亓星濯突然开口,答非所问把高思行说得一愣。
高思行扶了扶眼镜,眉梢微挑:“你说林渊?”
“我可没说他!”亓星濯蓦地发火,像要掩盖什么似的拔高音量,“我就随便问问,没有特指什么人。”
高思行撇嘴,敷衍道:“欲擒故纵呗,这不是常玩的计俩吗。”
“我看可不像,也不知道是不是见鬼了。”亓星濯双臂搭在沙发背上,眉间微皱,“怎么有人这么喜怒无常。”
高思行抬手看了眼腕表,漫不经心道:“再不然就是喜新厌旧了。好了别磨蹭了,赶紧走。”
亓星濯语气浮夸地哈了一声,噌地起身抓过外套不满地瞪了高思行一眼:“有人能对我喜新厌旧?”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该死的自信。”高思行面无表情地捧哏,拖着亓星濯往外走。他犹豫了会儿,缓缓道,“我一向不会阻拦你和谁来往,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对谁过于上心。”
亓星濯摆手:“少啰嗦,我心里有数。”
“不过你和林渊约定好的一个月其实也差不多要到期了,你就趁这个机会收收心,接下去好好工作。嗯……?怎么不走了?”高思行边走边说道,突然就发现亓星濯滞住脚步,站在原地发愣。
高思行莫名其妙看着他:“怎么了你?”
“没、事。”亓星濯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他迈着长腿往前几步,直接把一头雾水的高思行甩在身后。